在逃法门女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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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墓中剑

风去哀原本有些担心,或许陵墓现下的景色和标志已经变化,她可能找不到路。

然而,她记忆中地图所绘制的景色,一一在她面前出现,仿佛时时有人打扫,刻意保持七百年不曾变化过。她身边除了偶尔低吟的风吹竹林声,便再无其他生气。

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尽头便是风家的陵墓。风去哀抱着风间痕一路走过去,丝毫不觉得疲累。她后悔又庆幸,后悔自己负气出走,又庆幸自己及时赶回来。否则,没有风去哀护送,风间痕则难回归风家陵墓,入土为安。

风去哀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会是由谁抱着,进入风家的陵墓呢?

她不愿意多想,强迫把心思转向他处。

小径的尽头到了,看上去仍然是一片竹林,并无特殊之处。风去哀改为背着风间痕,走到竹林正中央,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六百八十一个头,额头上的皮擦破了,渗出血迹,她仿若未觉。

当磕完头的那一瞬间,身前的竹林开始挪动起来,看似缓慢但变化非常迅速。片刻之后,已经腾挪出一片空地。

一座巨大的陵墓缓缓地从地下升起来,完整的巨石雕空,外围有一圈浅浅的轨槽。风去哀第一时间割开自己的手臂,眼睛都不眨半分,任由鲜血流入轨槽之中。

伤口的鲜血将近凝固,她毫不留情地又划开一刀。轨槽被鲜血浸润,“嚯”地一声,巨石陵的大门打开了。这些鲜血,已经流入护陵凶兽的粮槽之中,它们得了风家气味的血喂养,才不会攻击入陵的人。

风去哀及时地摘下几枝嫩竹叶,挤出汁液涂在伤口上,掩盖住血气。这里的幽篁竹外观与其他竹子相差无几,实际上是风家护陵所用的独有品种,叶子肥厚多汁,枝叶破损之后气味浓腻,专门用来掩盖血腥之气,避免入陵人因身上还带着血气而刺激护陵凶兽。

随后,她抱着风间痕,闪身进入陵墓之中。就在她刚刚进去,大门立刻“啪”地合上。若迟半步进去,就要被大门夹得血肉模糊。

风去哀难过地笑了:“爹,如果女儿不是误打误撞,中了血蛊毒,变得异于平常,那这陵墓我怎么进得来?你不让女儿习武,难道早就做好打算不进风家陵?”

她将风间痕放上法葬台,从墙壁上取下火把,将法葬台上的火水点燃。烈火熊熊燃烧,片刻就吞噬了风间痕的遗体。

风去哀跪在法葬台前,默然不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滴,她一脸平静。风间痕虽然离开了,但他的意念还在传承。

他的意念,比他本人更重要,对风间痕而言。

“爹。等我出去,我就把法门夺回来。天耀和千机门欠你的、欠法门的、欠天耀子民的,我会一一讨回公道。”风去哀坚定地说。

风去哀此次回来,发现天耀已经显露颇危险的情况。无视法度,已经成了朝野之间的共识,强者为所欲为,弱者走投无路,投机者靠着助纣为虐在天耀活得风生水起,正直的人深感朝野不安,但孤掌难鸣,只能郁郁不得志,明哲保身。

问题往往是日积月累,才积重难返。纵然按法门宗旨下的天耀,不会在朝夕之间便崩塌,但如果不及时夺回刑主之位,稳住朝野对法门的敬畏与信任,那么崩塌迟早会到来,人力难以抗拒。

风去哀心头有些沉重。很快地,法葬台上的火熄灭了,风去哀将风间痕的骨灰装入旁边的盒中,带到墓葬室的棺椁之中。

每一代风家的家主,即法门的刑主,逝去时都会在棺椁中给后人留下一件礼物,并且将他前一任的家主的骨灰洒入地下。

所以即便是过了近七百年,墓葬室中仍然只有一具棺椁。而墓葬室内却刻满了前众家主的教诲。

其中,也包括了每个人对风家心法最高层的领悟。

风去哀捧着风间痕的骨灰,沿着室内墙壁走向棺椁。她一一把心法领悟默默地记在心中。走到棺椁前时,正好是风间痕的父亲留下的心法。这部分心法的字迹比那些年代久远的字迹更加模糊不清,像是有人经常摸索一般。

风间痕的父亲早逝,他十七岁便掌管了法门,也因此无人指点他关于心法的事。他常来此处修习,可惜无论如何突破,都无法从这些字句中得到更多指点。

每个人的人生,即便聪慧周到如风间痕,也有无可奈何的遗漏之处。即便强大如竺沙白,也敌不过人心设计。

风去哀打开棺椁,将风间痕父亲的骨灰盒取出来,将骨灰洒入地下。又将风间痕的骨灰盒放入其中的凹槽之处。

棺椁的底层机关慢慢打开,一柄玄黑的剑鞘连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风去哀抽出剑鞘中的剑,脸上为之动容。这柄剑,是玄铁锻造而成。这种玄铁属于天生铁,从天上随着流星一起陨落,由天地自然大火淬炼。十分罕见。

父亲是何时做出的计划呢?父亲放宝物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后来能有一身武功,留这把剑给她,是何用意?

难道这柄玄铁剑,并不是留给她的?风去哀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陵墓只有风家人能进来,而她就是风家唯一的后人,这柄剑只有她能见到。

她提起玄铁剑,非常沉重,不像常见的女子佩剑。

但如果这女子也不常见,配这重剑自然就很不出奇了——比如竺沙白这种女子。

风去哀眼中映出了玄铁剑的影子。她认出来了,这是竺沙白的狱血剑。正确地来说,是按照竺沙白狱血剑铸造的玄铁剑。原来,父亲掌中的那行小字,是在暗示竺沙白的狱血剑被他用玄铁还原了。

“君弃人间万法去”,是指竺沙白叛离了残狱,只带着狱血剑和剑中血蛊之母。“入我相思不二局”暗示了竺沙白虽然嫁给了风间痕,期间离去,但最终仍然是回到法门。

竺沙白的尸身已经被血蛊之母吞噬得残缺不全,所以风间痕并非真正地指竺沙白回到法门,而是指将她的佩剑还原了,且放在法门之中。

她仔细地端详剑身,上面刻着两个古体字。她常读古体字写的法书,对这两个字非常熟悉。

是“天罟”。

天罟剑?风去哀皱着眉头沉思,罟字是网的意思,天罟意味着从天而降的大网,也是天道、大法的象征。

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其中的天网,和天罟同意。

风去哀将剑挂上腰间。黑色的官服与玄铁长剑融为一色,像是天生就该在一起。

她昂首挺胸,快步走出了陵墓。陵墓在她身后合上,又沉入地下。竹林腾挪回原地。微风持续吹过,像一曲收敛了哀伤的吊唁悲歌。

风去哀只觉得身后的天地掩盖了她的过去和她来时的路。如今她孑然一身,只剩下身前一望无尽的路。

幸好,她的去路只有一条,这让她不仅方向明确,心中也无比坚定,义无反顾的勇气让女刑师重新回到半年前那个无所畏惧的少女。

不同的是,她身上的威仪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眼下唐向尚未能猜出她的计划,还正在京城中大肆搜捕风去哀三人,半天之内已经搜了一遍京城。不少普通人家被怀疑是风去哀的暗军或者窝藏者,被满门押入大牢。他料不到风去哀丝毫不惧天耀的围捕,反而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回到了法门。

所以他压根没派人前往法门,也无从提醒唐顾北回天耀防止法门刑主的位子被夺走。

不过,他倒真的想起唐顾北来。这女人,在千机门乐不思蜀,把他交代的事都抛诸脑后,迟迟不见回京禀报。

唐顾北此去千机门,首要目标是要阻止舟渡野与真正的风去哀成亲,从而阻止风间痕与千机门联手。此外,她必须要探查清楚千机门是否有奇花白霜月。

她的第三个任务,就是将千机门掌握在手中,令千机门为唐向办事。

唐向算计已久的强敌风间痕已经倒下了,但是朝中又有人对他说三道四。如果能得到千机门的臣服,唐向更有资本独占皇帝的倚仗,那帮人即使不认为收服千机门算大功劳,也会忌惮千机门的实力而不敢再对他指手画脚。

毕竟,朝廷里的近卫军军力,已经有些疲软,军心也有些浮躁,一个个都想着往高处爬,或者好吃懒做又或者做发财梦,没几个人是真心办事情。千机门就不一样,那里的武林中人重道义,武功又高,如果能真正收入麾中,倒是个好帮手。

就是不知道他那便宜女婿舟渡野,如今什么想法。

他之前几次去信唐顾北,要求她带舟渡野回天耀。她总是推三阻四,说舟渡野还未完全甘心当她的裙下之臣,倘若操之过急,或许会逼急舟渡野,翻脸不认这门亲事。

唐向只好作罢,只能警告唐顾北不要玩什么花样:“别以为在千机门,翅膀就硬了。我照样能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要记住你是什么人。没有风去哀的脸,你什么都不是。”

真正的风去哀,也深明这个道理,眼下,谁拥有她这张脸,并走到子民面前为子民出头,那么,子民就认谁是新任刑主。风间痕莫名其妙的入狱,原本在天耀民间就众说纷纭,皇家给出的弑君理由很难站得住脚。而风去哀常年在外传法,颇得民心,相反地,唐顾北和皇帝等人倒行逆施,民间积怨,只是没有能力和机会反抗。

如果此时真正的风去哀露面,重掌法门,再以法门力量和名义,为子民们向皇帝讨个公道,便能重新坐稳法门刑主之位,并且匡扶法门重建威名。若能成功压制皇帝,唐向和唐顾北自然要被皇帝献给法门当替罪羊,到时候,法门在唐顾北带领下所犯下的错误,当然要算在唐顾北身上。

夺回法门的事刻不容缓。唐顾北迟早要将法门彻底毁掉,届时民众根本不在乎法门,更不在乎谁是刑主,那么风去哀的脸就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