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终于现身了
翌日,风去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房间里,躺在一张绵软、香气如兰的床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房间里的装扮很陌生,到处挂着粉色的轻纱,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酒桌,既像是闺房,又像是会客厅。房间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香气,嗅起来有些甜腻。
风去哀以前在法门,也见识过不少毒和药,一嗅便知道这种香气有乱人心神的功效。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见自己穿了南宫雨的衣服。
她目瞪口呆,衣服是谁帮她换上的?她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了许久,没有任何头绪。她只记得滚落了悬崖,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窗外只看见辽阔的天空和高耸的天耀皇宫。她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地面上熙熙攘攘地人来人往,民居层层叠叠,是京城里熟悉的青瓦白墙。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京城中最大的赌坊“四海一家”中。整个京城,只有四海一家大赌坊的高塔是仅次于皇宫。
四海一家的幕后主人,据闻是当今四王爷,也是皇帝唯一的弟弟。皇帝一共四兄弟,他排行第二,老三夭折了,只剩下老四这个弟弟。大王爷和皇帝将老四捧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以赌最胜。为了能日夜不停地赌,四王爷开了四海一家大赌坊。
可是,风去哀怎么会进了四海一家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有人经过,是去其他房间打扫的赌坊下人。
风去哀悄悄地走到门边,听外面的人说话:“四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得赶紧准备好赌桌,叫好头牌姑娘候着。还有,让那些御厨赶紧做十八样小点心送到赌桌那,给四王爷享用。”
“哎,这四王爷自从宗人狱中出来之后,性格和口味越来越古怪了。吃的东西都是按他以前的口味准备的,结果不是说咸了,就是说甜了,还要每天味道不重样。发起脾气来就拿剑砍人。”另外一个人说。
“你小点声,脑袋不要了?”一人说:“四王爷被法门关进宗人狱快一个月,那是人呆的地方吗?性情大变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们做小的,就听主子的话,也是应该。”
另一人悄悄地说:“皇帝也任着四王爷变本加厉。以前就游手好闲地,杀了两个人,被法门关进了宗人狱。现在出来了,倒是更糟糕了,想杀谁就杀谁。前两天那个歌姬,唱歌的时候打了个嗝,就被他卸了一条胳膊。”
“唉……四王爷捣鼓出来的玩意,听说皇帝也喜欢得很。前不久让歌姬站在猛虎笼子里边唱歌,皇帝还来瞧热闹了。还有那些糕点,四王爷鬼点子多的是,让御厨做出来的点心确实独一无二,连皇贵妃都夸。皇贵妃啊,那是个多挑嘴的主?”
两人逐渐远去,听声音应该是下楼去了。风去哀所在的房间,是四王爷在高塔最高层设的十间房之一。据闻四王爷会按照天干顺序来入住。
风去哀皱着眉头,原来四王爷杀了两个人,被法门关进了宗人狱。宗人狱是专门为皇族设的,进去了至少要待三年以上。怎么短短个把月时间,就出来了?
与无间狱相比,宗人狱并不可怕,只是体力劳动很繁重,与服苦役相差无几。对这些骄奢淫逸的王爷而言,自然是不堪忍受。
虽然早就知道法门有了重大变故,但此刻到了京城,亲耳听见异乎寻常的事,风去哀一颗心砰砰地跳。她六神无主,迫不及待要上街打听法门的消息,又担心听到的是法门难以挽回的剧变。
“爹……女儿该怎么做?”风去哀低声说道,眼中隐隐有泪光。突然,她走到酒桌旁,拿起一个翠玉酒杯,磕在桌角上。
轻微地一声响,翠玉杯碎成两半。
她抓起其中一半,盯着这块碎片锋利的边缘,往左脸颊的火纹划去。
“啪!”一股强劲的气流袭向风去哀,她手中的杯子没抓稳,落在地毯上。
风去哀头也不回,目不斜视,手上招式连环杀出,每一招都精准地撞在一个冰冷的器物上。
是排箫。
这时,门被推开。二人心有灵犀地将碎片踢进桌底,瞬间闪入床上,又放下了粉红的床幔。进门的人在酒桌上摆上一盒子新的香片,没有发现房中异样,陆陆续续进来人布置房间。四王爷今天要住在这间房中。
床幔外面的人安安静静地进出干活,床幔里面的人,面对面无声地过招。
风去哀一边出招,一边想:有人在,你总不能再吹你的排箫来干扰我,大家公平对决。
那人似乎看出了风去哀心中的小算盘,幽深莫测的眸子中有浅淡的笑意,唇边隐晦地含着不屑。不用箫声,是因为风去哀上一次被他箫声操控时已经耗费了太多心神,她需要调养。风去哀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在悬崖上晃荡时,是听了他的箫声操纵,一步步自行走上崖顶的。如果她能看到自己凌空走的那几步,一定彻底被人的潜能所震撼。
床上没有足够的地方供二人腾挪身形,为了不晃动床架,二人均是手上过招。你来我往,外人根本看不清招式。风去哀只知道每一次都撞在排箫上。
不过,两人心中颇有默契,都未使出真力,只是以招式比划,纯粹探底细和比速度。所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风去哀一次攻势被排箫挡回来,她想也不想变招要揭开那人脸上的青铜面具。那人仿佛提前得知她会如此,以排箫格开风去哀的手。风去哀两手攻势都被阻挡,把心一横,实在是打不过了,她就一头撞过去。
这次挡住她的,不再是排箫,而是一个温暖的掌心。
风去哀是打定主意要撞碎他的排箫,头颅顶上的不是意料中的坚硬和冰冷。她诧异地抬头看那人。
两人此刻都半跪着,风去哀撞在他怀中,和他的胸前只隔了一个掌心,当她抬头看时,他便垂下他的手,不再触碰风去哀。
他平视着前方,风去哀看见的是他坚毅流畅的下颌线,还有若隐若现的胡茬。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风去哀,有些风尘仆仆地,让风去哀想起来大漠的风沙和深夜的寒露。
房外的人布置完毕,又关门离开了。
“还看?”那人平静地说。
风去哀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乖巧地收回自己的身子,在床的另一端安静地半跪着。
两人就像在沙场上谈判的将军。
“你也看了我。”风去哀小声地抗议。她身上的衣服,不用说,肯定是这个人帮她换上的。
“你学会耍心机了。”那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褒贬。
“你知道了?”风去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那人说。他见她要自残,以为她又想不开,接受不了那朵火纹,情急之下扑进来救她。结果她反手就攻击,他便知道上当了。
“什么挺好的?”风去哀不明所以。
“不像以前那么迂腐。”那人听起来还有些满意自得。风去哀抛弃过往枷锁的束缚,他亲自吹出的厉魂曲可是功不可没。
“你认识我?”风去哀问。
“你说呢。”那人没有正面回答。
“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似的,是不是你?好像是从破庙里,我掉进地牢里那次开始的。”风去哀回忆道。
“还不算笨。”那人抬头看着床幔顶部,像是翻了个白眼。
“你是谁?”风去哀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不是跟着你。”那人还是抬着头,忆起遥远的故乡。“我是来寻仇的。”
这倒是出乎风去哀意料之外:“寻仇?”
“是向法门寻仇吗?”风去哀问,看来是被法门惩治过的,来寻仇。每年风去哀也见不少这种人,基本都铩羽而归,或者再度被法门投入大牢之中。
那人平静地说:“我的仇人只有一个,风间痕。”
风去哀立即提高了警觉:“那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救我,甚至不想见到我自残?你可知,我是他女儿?”
那人不作声,看了风去哀一眼。眸子中是一片冰凉。
“看来你忘了你是谁的女儿。”他不屑地说。
“什么意思?”风去哀问。
一阵风掠过,风去哀眼前一花,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被他撩开的床幔在飘荡。
“快走吧。四王爷马上就来了。”他人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
太不厚道了!他话音刚落,风去哀便听到四王爷前呼后拥地向这间房走过来。她跑到窗边,推开窗子,意识到自己所在的房间孤悬高空中,无路可走。
那男子好惊人的轻功!他是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四王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他和身边莺莺燕燕低声说的不堪入耳的情话。风去哀来不及多想,关上窗子,转身飞上横梁。她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四王爷一干人等千万不要抬头看。
那男子端坐在房顶,冷冷地看着风去哀打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又缩回去,关上窗子。
他知道她没想到可以跑到房顶来。“蠢。”
只是,这高塔顶上陡不溜脚,除了他,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端坐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