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龙山庄
风去哀离开千机门之前,借走了一匹马。她从小身子弱,没有练武,但常年外出讲法,她随着大队伍赶路,所以练出了一身过人的骑术。正因如此,她才没被唐顾北私下派出的两个心腹追上。
唐顾北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风去哀的存在,没有大张声势地围杀她。
风去哀便一路直奔到沙漠边缘,才停下来歇息片刻。这是入大漠之前,最后一个可以落脚的小村子。
这里说是小村子,事实上只有几间简陋且破败的小棚子,或许曾经住过人,如今已经被彻底抛弃了。这几间棚子都已经被常年来袭的风沙埋了一半。
风去哀下了马,把马牵到一棵歪歪倒倒的小树上拴好,她坐在树旁一颗大石头上,远远眺望着若隐若现的沙漠边缘,任由汗珠从她头上滚落下来,浑然不觉。
现在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进大漠或者绕路而行。进大漠,幸运的话,她可以三天之内进京,最快速度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幸的话,她可能十多天走不出大漠,渴死饿死,永久埋葬在黄沙之中。
绕路的话,她可以沿着村庄走,约在一个月后到达京城。
风去哀权衡了两条路的利弊。她心中最期盼的,是尽快冲进京城,设法见到风间痕。然而,法门现在最需要的,是她能活着回去,而不是她尽快见到风间痕。毕竟,风间痕已经入狱了,她既没有能力劫狱,也不能以女刑师的身份见人。理智告诉她,必须要选安全的路。
心中万分的焦灼,被理智和冷静压下去。她擦了擦汗,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策马往北奔去。
向北,一路是天耀管辖下的小村庄。风去哀并没有逢村必停,她尽力策马,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尽可能地走最多的路。
随着达达的马蹄声,路两旁的绿意逐渐变浓,到了一处树木繁茂,鲜花簇簇的地方,风去哀见天色也暗下来,便决定在这个村庄落脚。
她放慢了马步,信马由缰地进村。骏马仍然精神抖擞,仿佛有灵性般一路小跑到一个茶摊前。
“哎,小兄弟,进来歇歇脚?”卖茶的小伙子见到风去哀,赶忙招呼这一天中最后一个客人。
这个时辰,茶已经凉了,也会更便宜。风去哀点点头,下了马:“给我来一碗茶,给我的马也来一桶清水。清水的钱,我照您的价付。”边说边走进茶摊桌旁坐下了。
桌子虽然破旧,但是很干净,连茶渍都没有。看得出来主人常常擦拭。
“好咧!”小伙子喜出望外,临收摊了还能遇上一个不计较的人客。很快地,一碗冷茶摆上了桌,小伙子叮嘱:“客官您慢慢喝。冷了的茶滋味不太好,我收你一半的钱,这桶水就送你了。”说完,他去拎水给骏马喝。
骏马咕咚咚地喝水,打了一个舒服的响鼻。风去哀知道它有些乏了,让它多休息片刻,和小伙子找些话说。
“店家,这村子里有借宿的地方吗?”风去哀恭恭敬敬地问,十多年的教养,即便是在困境中也无法忘掉。
“哎,我就是个摆茶摊的,叫店家太羞煞我了。”小伙子笑着说,手脚麻利地帮风去哀刷了马身上的沙尘。“这前面是神龙村,村子挺大的,有一家客栈可以投宿。就是房钱有些贵,我们可住不起。”
“哦。”风去哀放下茶钱,站起身来,“在下该走了,茶钱放桌上。”
“哎,好,好。”小伙子忙不迭地应着,把马牵到风去哀面前。
“多谢,有劳了。”风去哀淡淡地道谢,接过缰绳。
茶摊前的小路上突然扬起浓厚的尘土,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从远而近,倏忽来到茶摊前。
骑马的人勒住缰绳,在风去哀二人面前停下来。来人共三个,都是彪形大汉,每个人马背上还驮着一个大麻袋。马匹累得气喘吁吁,看来麻袋份量不轻。
“给爷们上茶。”来人气势汹汹地命令。
“大……大爷,小的的茶卖完了。”小伙子见来者不善,不想做这个生意,便推脱说没有茶水了。
“啪!”那人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小伙子一鞭。“给爷们上茶。要我说第三遍的话,就砍断一只手。”
小伙子身子单薄,这一鞭抽下去,痛得惨叫起来,没有力气去泡茶。
那人不耐烦,下马抽刀,要砍掉小伙子的左手。
风去哀及时地叫道:“我来!”
那人见有人说话,回头看是风去哀。
不容那人拒绝,风去哀平静而干脆地说:“几位爷先坐下,我去泡茶。不知几位爷愿意喝冷的,还是愿意等一等,我烧开了水,让各位喝个热茶?”
那人也不多话,大刀回鞘,招呼同伴一起在茶桌旁坐下。“喝热的。”
风去哀点点头,假装没事发生一般,自行把小伙子从地上拉起来。她借着二人近距离接触时,附耳说:“我不会烧火。”
小伙子忍着痛,生火,烧水。风去哀挑了最好的茶叶,放了几把进锅。她留意到几个大汉坐下来后一语不发,颇为奇怪。
突然有一匹马背上的麻袋动了几下,马受了惊,嘶叫起来。一个大汉走过去,用刀柄照着麻袋狠狠戳过去。麻袋里的活物闷哼一声,又没了动静。
麻袋里的是活物。风去哀暗暗心惊。
不一会儿,茶水泡好了,风去哀端上茶桌。
三个大汉对茶水尚算满意,每人喝了三大碗,抹抹嘴,骑上马就走了。
“他们还没给钱呢?”风去哀疑惑地问小伙子。
小伙子眼泛泪光,认命地摇摇头,“小的谢过客官的救命之恩。茶钱就不用管了。”
“这是何故?”风去哀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是神龙村的规定?天下间没有喝茶不给钱的道理?为何你连问也不问?他们几个是喝惯了你这不要钱的茶?”
小伙子一瘸一拐地收拾茶碗,唉声叹气。今天不仅折了许多茶叶,还受了伤,赚的钱还不够买药请郎中。
风去哀追问:“店家,恕我直言,倘若人人都似你这般,那这天下间就没有生意人了。”
“有,当然有。”小伙子拖长了声音,有些自嘲地说:“谁家中有家奴,有武丁,谁就能做生意。我们这种小人,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摆摆摊,希望多遇到像小兄弟你这样的客官。”
“怎会如此呢?天耀是有王法的。”风去哀说。
小伙子摇摇头:“唉……小兄弟你怕是从山中来的,不知道世间复杂。天耀的王法,早就被法门糟蹋完了。听说法门勾结江湖土匪和富商豪强,专门帮着他们。你被这些人欺负了,去告到官府,官府还给你安几个罪名,把你抓起来。现在,你没点钱打点官府,恐怕连公堂的门都摸不到。”
“这不可能。”风去哀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见小伙子狐疑地看着自己,又辩解说:“一国之法,怎么会如此混乱?”
小伙子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我也不相信法门干了这些事。之前听过往的茶客说,法门勾结江湖土匪,事情败露之后,法门刑主便派人刺杀皇帝,反被皇帝识破,投入了天牢之中。这些都是天高皇帝远的事,和我本无关系。但最近,很多有钱人开始养武丁。养的武丁多了,便横行霸道,见到好东西就抢。法门原是不准养武丁的,这个我还是听法门女刑师传法时说起过,我小时候还在京郊住,她来我们村子里传法,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些人带着武丁来我这喝茶,喝完不给钱,我问他们要,他们便把我茶摊砸了。我告到官府,花了钱打点了衙差,才递了状纸。第一次,打回了。我以为是状子没写好,便又写一封,再投一次。结果,因为没钱打点,被衙差说扰乱公堂,拖进去打了十板子。后来,我才听旁人说,县太爷收了那些有钱人的银子,根本不可能管我们。法门也无心再搭理我们小人物,一心跟江湖飞贼狼狈为奸,听说最新的法门女刑主要嫁给千机门了,到时候,谁家里武丁多,谁就能过好日子。我们这些穷人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所以我们也想通了,看开了,这里的人也慢慢就变了。大家对那些养武丁的恶霸,都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他们不愿意给钱,那就不要问了。”夜幕中的小伙子有些萎靡不振。
“那怎么行?其他人若有样学样,也不给钱,那你怎么办?”风去哀蹙眉问。
“我想过换一个村子。但是听说其他村子情况也相差无几。”小伙子黯然说道。
“这绝不是法门的作风。”风去哀心事重重地说。“法门原本就比皇帝更超然,更受尊崇,何必再勾结千机门和行刺皇帝呢?”
“这些我们就不懂了。只是事实摆在眼前,法门已经和千机门联手,不再管我们的死活。想必以前也是虚伪罢了,掩饰他们真面目,欺骗天耀人。”小伙子气愤地说。
小伙子想起来一件事,便告诉风去哀:“对了,我听说是因为法门的风间痕为了长生不老,求千机门的神药,所以才听命于千机门。现在皇帝也想要那神药,所以又将新刑主嫁给千机门的人。总而言之,人人都想着自己,没人想想我们的日子。”
“千机门有什么神药?”风去哀迷惑不解,她怎地从未听舟渡野提起过?
“千机门可神了。他们那些歪道邪术,多得很。我们这有个神龙山庄,就专门替千机门卖命,做的事都很邪乎。”
“神龙山庄?”风去哀清楚地记得,仇无怨曾说过绑架他的人,是神龙山庄。“神龙山庄和千机门有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清楚,都是过路客来往喝茶聊的。听说,神龙山庄会抓人给千机门炼丹用。”小伙子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说:“小的也不懂,都是客官们胡诌乱说,小人也跟着胡乱猜测。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风去哀眼中的光芒倏然收缩,脸色冷冰冰地。小伙子跟她告辞时,她都没有反应。
仇无怨曾说过,神龙山庄觊觎他的暗器和木极涯的机关,所以绑架二人。以茶小二的说法,神龙山庄不止抓了一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