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的记忆12

两个人躺在了田埂上，看着天上的云慢慢地暗了下来，太阳已经到了天空的最边上，马上就要落山了。

“萤火虫可不是哪里都有的，你在仙山乡能看到，是因为那里是稻田，种水稻，萤火虫喜欢潮湿的环境。这里可不一样，这是菜地，没有水的，所以没有萤火虫。”张聪年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天空。

周文杰有一点自责，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躺在夕阳下，也未必不是一种美好的道别方式。他有一点点词穷，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应该煽情吗？和那天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一样吗？他终于还是想到了一句话：“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张聪年也许在思考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回来，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我爸爸要带我走，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说实话，我甚至并不想走，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们，这里有你。”

两人开始谈论起其他的事情，包括他们最喜欢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

“你知不知道，这个游戏有另外一个版本，这个版本中的大Boss是一个比巨人僵尸还大的巨人哦。”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他比僵王博士还要厉害，手上拿着一个大大的狼牙棒……”

周文杰静静地听着张聪年描述着关于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僵尸，然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是不是骗我的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张聪年似乎被激怒了，他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要不这样，明天我亲自画一副画送给你，画的就是那个最厉害的Boss，这样你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了吧？”

天空越来越暗，两个小男孩站了起来，他们必须快点回去了，因为他们都怕黑；周围没有人，偶尔能听见的几声狗叫反而让他们不寒而栗，因为他们都怕狗。

一路走走停停，一路说着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彻底的黑了，幸运的是，这里已不再是是完全的乡下，开始有了高楼和店铺，开始有了大人们，这才让他们放心了些。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周文杰问张聪年。

张聪年回答：“明天中午吃完饭走，我们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好好道别。”

可是，周文杰却只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可是，明天上午我有钢琴课。”

沉默了，两个人都沉默了，终于来到了大路上，车子都开了灯，却没有感觉有多热闹。那时，这里还是城市的边陲，根本没有热闹可言，最多遇见一些散步的老人走走停停。

手拉着手，一起过了马路，来到了小区门口，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明天中午吃完午饭之后，我会最后一次去你家的，送给你那幅画，你一定要在哦。”张聪年站在家门口，对周文杰说。

周文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上面黑暗的楼道，还是十分害怕的，不过这一次，他想试一试，不知道因为什么。

第二天，下着毛毛细雨，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居然会下这样的雨，因为夏天是很少会有毛毛雨的，难道是为忧伤营造出一个让人难忘的环境吗？周文杰坐在饭桌前，看着窗外的雨，他在等一个人，等那个男孩敲响家里的门。

终于，他等到了。张聪年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张画，画中的僵尸实在是逼真。它戴着帽子，手中真的握着一个大大的狼牙棒。周文杰相信了，他知道张聪年是不会骗自己的，这就是证据。僵尸的头上还有一串号码，周文杰指着这串数字，疑惑地看着张聪年。张聪年笑着说：“这是我的QQ号，等你有QQ号之后，记得一定要加我。还有，这张画可是我一上午的心血，你可要好好保护哦，最好是可以贴起来。”

张聪年走了，一刻也没有多呆。周文杰来到了阳台上，趴在窗前，看着楼下那辆挺大的车，大人们把最后一包东西放进了后备箱里。终于，他看到了张聪年。张聪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从楼道口跑到了车上，没用一秒钟的时间，因为在下雨。

车子启动了，慢慢地向前开着，周文杰幻想过，他会不会突然间倒车呢？会不会发现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呢？会不会在最后时刻决定不去苏州了呢？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车子最终还是开到了转弯的地方，还是消失在了绵绵的细雨中。回不来了，他不可能回来的。

周文杰离开了阳台，来到了房间，坐下，看着雨慢慢地下。

本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的，可是，大部分都崩溃都在夜里。

周文杰小时候是很喜欢哭的，可是，他只记得那一次，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为张聪年而哭的。也许，他想到了初次见面的那一个雪天吧，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零七个月；也许，他想到了穿过那条“隧道”后看到了景象，到现在依然有点记忆犹新；也许，他想到了赵十七被按在地上时，而那张圆圆的脸，笑着说，你永远都不会孤独……

空调房，妈妈看到了哭泣的周文杰，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呢？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是的，确实有人欺负他了，那个人叫张聪年，那个杀手名为时间。

后来，那幅画真的被周文杰贴起来了，可是，它最终同样败给了时间，慢慢地消散在了潮湿的天里。不过，周文杰一直都记得那幅画，甚至记得它的每一个细节，因为他坚信，那比十年后的自己画的都要好。那个QQ号也并没有被忘记，一直到后来，这成为了周文杰的第一个好友。可惜的是，那个画画的男孩，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一直到三十多年以后。

这段被时间封存的关于雪的记忆，周文杰依然会偶尔想起，偶尔想到那个冬天，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