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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之后:新技术、社会议题与公共政策原文After the Internet: New Technologies, Social Issues, and Public Policies,见Fudan Journal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2017)10:297313.

文森特·莫斯可文森特·莫斯可:加拿大皇后大学名誉教授。

石力月石力月: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美国南加州大学安娜伯格传播与新闻学院访问学者。 译 蔡润芳蔡润芳: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讲师,美国纽约市立大学皇后学院媒介研究系访问学者。 校译

1. 引言:迈向下一代互联网

2014年3月12日,谷歌(Google)号召全世界庆祝互联网诞生25周年,在它看来,这是第一款网络浏览器向公众发布的日子(http://www.webat25.org)。虽然最早的互联网传播可以追溯至1969年,但那时只有极少数拥有高级技术能力的人能够使用它。随着图形浏览器的诞生,互联网向更多的使用者开放,在早期政府投资的帮助下,谷歌迅速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公司之一(Greenstein,2015)。到了1993年,互联网已经相当普及,以至于《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刊登了一幅深入人心的卡通画——一只狗坐在电脑屏幕前并告诉它的同伴,“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只狗”(Cavna,2013)。

正当科技界庆祝互联网的成熟之际,下一代互联网已然诞生。在2015年一次公开的采访中谷歌也承认了这一点,公司搜索业务主管宣称曾经用以定义互联网的搜索引擎现在已经是一套“遗产”体系了(对“仍然有用但不久就注定会被扔进垃圾堆”的委婉说法)。现在谷歌与其他大公司及新兴的小公司一样,希望开发适用于下一代互联网的新型移动友好的搜索引擎(Dougherty,2015)。

我们不可能描绘出数字世界下一阶段的精确构成,但有理由认为,我们认识已近30年的互联网正在发生变化,而且,下一代互联网可能比上一代对世界更有破坏力。虽然下一代互联网还远远没有成型,仍然带有1989年诞生的早期互联网的一些特征,但是,它发展迅速,并且已经开始挑战其创始者关于一个民主、去中心、多元化的数字世界的图景。下一代互联网汇集了三个互相关联的系统:云计算、大数据分析和物联网。它将在大型数字工厂里集中数据存储和服务,用以处理由网络传感器收集的海量信息流,这些传感器存储在每个可能的消费者、工业和办公设施以及生物体中。但它也构成了对军事、环境、隐私和劳工等领域的重大挑战。这个变化之大,剧变之突然,迫使引领者们迅速地重新思考那些描述了我们传播主导体系的模式,甚至促使一些技术主管考虑信息公用事业的概念。如一位首席执行官(CEO)所说:“在不远的将来,云计算将会成为一种‘分散的公用事业’,我们很大程度上将会把它与其他核心的公用事业诸如天然气、水和电力同等看待”(Bridgwater,2016)。

早期互联网出色地解决了如何让一个去中心化的、分散的服务器世界相互对话从而通过简单、通用的软件标准连接用户的问题。随着云计算的兴起,这一切开始发生变化,作为其典型标志的大型数据中心仿佛一夜之间在全世界涌现。云端是一个借由远程计算机来实现存储、处理及分发数据、应用程序和软件的系统,并根据按需付费来提供上述IT服务。熟悉的例子包括谷歌的Gmail,苹果(Apple)的iCloud和微软(Microsoft)的Office,其中微软以按月付费的形式不断地通过云端来分发其被广泛使用的文字处理软件和商业软件。

2. 云计算

云端能够让企业、政府机构和个人将其数据从就地的IT部门和个人电脑转移到世界各地的大型数据中心,由此实现存储空间的节约。这也为云计算公司打开了一项迅速发展的业务,它们可以从存储费用、在线服务以及把客户数据卖给对营销产品和服务感兴趣的公司当中牟利。政府监控机构诸如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和中情局(CIA)也与包括亚马逊(Amazon)在内的云计算公司有着紧密的合作,以满足其对安全和情报的需求(Kunkel,2014)。为早期互联网提供基础的各种服务器集合已经演变成一个集中式的、全球性的数据中心系统,每个数据中心都包含了成百上千个连接起来的服务器,它们主要由私营公司和政府的军方及监控机构运营。顶级科学期刊《自然》(Nature)在呼吁美国政府建立一个用于生物学研究特别是基因组学的云共享(cloud commons)平台时,明确了早期互联网与基于云端的互联网之间的实际区别,云共享是一种信息公用事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云端开展关于大型数据集的研究比通过利用大学研究设施的服务器来进行要容易和快速得多(仅就项目时间来说,差别在于在云端需要6周,而在过去的互联网上需要6个月)(Steinetal,2015)。

云端更像一个数据工厂而不是存储仓库,因为它处理数据用以提供例如营销、会计、客户关系以及法律和金融领域的服务。这使得企业及政府机构得以与那些拥有和管理数据中心的公司合作提供服务。这也标志着朝向创造集中、全球化以及完全商业化的互联网发展模式迈出了重要一步——越来越像供电供水那样的大型公用事业供应商了。主要的云端供应商几乎都是大公司,以亚马逊这个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云端企业,以及微软、IBM和谷歌公司为首。通过服务合同,它们大多数都很好地融入了政府的军事、情报及监控部门。例如,亚马逊为美国中情局(通过一份60亿美元的合同)和国家安全局提供云计算存储与服务。与此同时,对提高安全等级有要求的政府机构正在建造自己的云设施,包括国家安全局,它于2015年在犹他州一个偏远的山区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云设施之一。

大数据分析构成下一代互联网的另一大支柱。尽管像“数据科学专业人士”这样激发狂热的花哨新头衔层出不穷,但几乎没有社会科学家能在大数据的方法里发现什么创新。它通常包括获取一组大量、常常是海量的,且几乎总是定量的数据集,并检查这些数据在具体方式中是否一致或相关,从而得出关于当下行为和态度的结论并继续做出预测。数据科学家旨在生成算法或一套规则,来详细说明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得出的结论或采取的行动。

例如,脸书(Facebook)提取由其17亿左右的用户生成的数据并把用户的“喜好”与其发布的各种帖子联系起来——从名人、公司、政治家到关于社会的看法、产品(当然,还有猫)。这些功能使得脸书能够开发订户的个人资料,然后将这些资料卖给营销人员,营销人员则通过发送到脸书页面的定制广告来锁定脸书用户,很多年前在前社交媒体时代,奥斯卡(Oscar)把这叫作全景式分类(the panoptic sort)(Gandy,1993)。谷歌在搜索主题和Gmail内容上也采取了同样的做法,亚马逊则是基于用户在它网站上的搜索和购买来创建其个人资料的。考虑到定量相关分析的局限性,尤其是背景、理论和主体性的缺失(定性的数据被忽视或者被糟糕地量化),这样的分析常常是不准确的,并且在诸如预测季节性流感和为经济发展建模等项目上大数据失灵的状况在不断增加,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利用数据牟利方面(Mosco,2014)。只需要看看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当时的大数据分析不仅在预测结果上失败了,并且可能影响了结果,有缺陷的算法导致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阵营采取了过于谨慎的做法。因为该阵营认为,数据表明希拉里是显而易见的领先者并很有可能是最终的胜出者,这是一起大规模的“全景式分类错误”。然而,数据分析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人口统计学意义上的人群喜好和厌恶是什么,或者基于友谊和关注者网络得出各种关于用户的结论,构成云端的数据工厂可以用于分析海量数据存储,这为公司和政府投资数据中心以及大数据分析提供了主要动因。值得注意的是,研究中对大数据的单一依赖正在为所谓数字实证主义(digital positivism)铺路,这是一种方法论上的本质主义,它忽略了历史、理论与主体性。

3. 物联网

物联网的发展实质性地提升了云端和大数据的价值。从监测血压的手表到订购新鲜牛奶的冰箱,从由机器人“操纵”的装配线到运送武器的无人机,它预示了物联网对个人与社会的深远影响。物联网是指一个系统,它将传感器与处理设备安装到日常物品(手表)、生产工具(机械臂)和武器装备(武器化的无人机)中,并将它们在收集与使用其性能数据的网络中进行连接。冰箱里的传感器组成了一个报告其内部样态以及它是如何被使用的物联网。物联网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扫描设备小型化的技术得到了提升,并使其具备了足够的处理能力,以监测活动、分析使用以及通过电子网络传送结果(Greengard,2015)。

麦肯锡(Mckinsey)2015年发布的一份报告得出结论,到2025年,物联网将产生大约3.9至11.1万亿(美元)的经济影响,其最高值将超过全球经济的10%(Manyika et al.,2015)。值得注意的是,制造业尤其是企业巨头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随着机器生产与其具有的运营监控机会使得工厂和全球供应链得到更严格高效管理,它也扮演了引领者的角色。麦肯锡认为,这也将会延伸到办公室、零售业、城市管理,并随着自动驾驶汽车进入被无处不在的传感器“智能化”的街道与高速公路而延伸至整个交通运输业。加强监测也将延伸至家庭,有可能更好地控制供暖和制冷,订购食品与日用品,它还会延伸至人的身体,传感器将会持续监测健康状况、血压、心率和重要器官的运行。这听上去很未来主义,并且在你看来可能是反乌托邦或乌托邦的,但这说明了新技术的力量以及早期互联网与其下一代之间根本的不同。

各大公司已经利用自身在数字世界里的领先地位优势迅速拓展到物联网。主要的例子包括谷歌的无人驾驶汽车、苹果手表,以及亚马逊仓库中用以加速完成订单的机器人。亚马逊也正准备用无人机发货,并且正在开发包含自动订购补货按钮的全新包装形式。物联网也为通用电气这家老牌的工业公司带来了新生,它于1990年代完成了从制造业转向金融业的重组。而现在通用电气几乎已经放弃了日益规范的银行业务,仅仅担任物联网关键设备生产的主导者,并在其自身的工业生产过程使用这些设备。除了给企业带来的好处,物联网也为军方提供了明朗的前景,因为它除了提升军队管理并使其实现自动化以外,还大大地加强了通过机器人与无人机武器发射以实现战争自动化的机会(Gusterson,2015)。鉴于物联网对军事发展的重要影响,另外也因为传播学者对军事的关注不够,所以讨论下一代互联网和战争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与无人机战争之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4. 军事与物联网

笔者在研究了媒体、军事与计算机通信许多年之后(Mosco,1985,1987,1999,2012),主要有三种想法凸显出来。首先,每当一项新技术出现或者旧技术出现新应用时,媒体往往聚焦于其民用应用,并且通常是良性应用,而不是军方可能如何使用该技术或者更可能是军方已经将其用于实践中。因此当媒体报道涉及无人机时,它很可能讲述的是关于亚马逊是否会用它们来运送包裹,而不是关于它们每天是如何被用于打击叛乱分子,并且经常导致平民死亡的。第二,当媒体确实涉及计算机通信的军事化时,它往往聚焦于西方世界的对手是如何出于破坏和毁灭性的目的使用技术的,如俄罗斯的黑客攻击西方的计算机。即使美国对这些国家实施了许多相似的攻击(Brooking&Singer,2016;Sanger&Perloth,2016),但媒体几乎不认为它会双向发生。第三,虽然美国军方是最大的计算机通信用户,但研究媒体和新传播技术的学者往往忽视军方,而倾向于研究社交媒体(有时是批判地),以及研究新媒体更加温和、平庸与乌托邦的特征(Breen,2012)。

这些年来,少数媒体学者对军事有一些关注,包括席勒(Schiller,1992)、厄廷格(Oettinger,1990)、席勒(Schiller,2014)、布林(Breen,2012)和马泽帕(Mazepa,2015),但是多数学者,包括多数批判学者,对此不关注。因此,休·古斯特森(Hugh Gusterson)的《无人机:远程控制的战争》(Drones: Remote Control Warfare)一书对那些温和看待数字世界的人们,那些将破坏看作受欢迎的创新的人们,以及那些将下一代互联网带来的问题仅仅等同于不正常的黑客或者西方敌手的人们提供了很好的回应。想想由此产生的破坏。一个巴基斯坦的家庭准备庆祝开斋节,其中一位家庭成员将其描述为“充满欢乐的神奇时刻”。令他们突然震惊的是,一架出现在蓝天的美国武装无人机多次开火,把庆祝者们送进医院,并将家庭的女主人,67岁的莫米娜·博比(Momina Bobi)送进坟墓。莫米娜的儿子形容她是“一条维系家庭的绳子。她死了这条绳子就断了。我们感到孤独与不知所措”(Gusterson,2015:1)。如古斯特森所述,那天没有恐怖分子死亡。这只是自动化战争的又一个严重错误。

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此次袭击针对的是谁,并且如果不是一个持不同政见的国会议员将这个家庭的幸存者带到华盛顿的听证会,这场袭击可能已经从历史上消失,像在那里和在也门、阿富汗、索马里以及其他已经成为全球自动化战场的地方发生的一样——不计其数消失的袭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在此次袭击发生之后前来帮助这个家庭的村民们应该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这场袭击不是“双重打击”式的,即无人机完成杀戮以后仍然在空中瞄准施救者或者随后返回来袭击葬礼。事实上无人机的重复袭击已经非常普遍,医疗救援人员通常在提供帮助之前要等上几个小时,人们也不会参加葬礼。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袭击会发生。我们只知道将电子监控与算法决策结合在一起的全球系统像一个情报官员,为一个远程的指挥官提供了有效杀伤的可能性数据。如果这种可能性足够高,命令将下达给一个“飞行员”,他从半个世界以外的一台酷似拖车的设备上进行操作,“驾驶”无人机并用其致命武器开火。也许这就是军方所称的“特征”打击。当监控系统发现一些被认为可能具有敌意的行为,例如一个国务院官员将有三个男人做开合跳(jumping jacks)的现象视为一处恐怖分子营地的特征。或者也许一群人往一辆卡车上装化肥的场景可能会成为制作炸弹的迹象,然而很可能仅仅是一群农民在工作而已。

大部分西方人都在追逐最新“装备”和涉及智慧家庭、无人驾驶汽车以及其他人工智能奇观的讨论——即下一代互联网的欺骗中迷失了。对一些人来说,这也是关于永生的承诺——随着奇点(singularity)的临近,我们人类进化成一个机器驱动的超级人种。对大多数人来说,无人机是玩具或送货机器人,而不是在自动攻击中造成数千平民伤亡的混乱工具,军方无耻地称之为“重型打击”(heavy bugsplat)。

像“莫米娜事件”这样的军事打击(bugsplat)消失在将我们的数据移动到云端,让大数据数字为自己说话,以及似乎能给装有传感器的无生命物体带来生命的物联网想象中。这些系统正在重新定义互联网,并且军用无人机已将其用于实践无人机使用存储在云数据中心的信息跟踪与定位目标。它们依靠数据分析所生成的算法来确定概率并做出决定。最后,尽管都在谈论启用Wi-Fi的恒温器、无人驾驶汽车和办公室里的机器人,我们现在称之为物联网的传感器驱动设备,但没有比军用无人机更强大的了。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与社交媒体以及下一代互联网服务相关的严肃研究也往往忽视军方。如监控、产业集中度(特别像苹果、谷歌、微软、亚马逊和脸书这些企业)、在机器人世界里工作的未来以及环境压力等议题无疑为学者和活动家们重点关注。然而,通过在计算机通信上的投入,军方对上述所有问题都有着重大但却基本不可见的影响力。当关于隐私和监控的讨论不可避免地转向黑客攻击时,考虑军方和情报机构的常规化监控就更重要了。此外,军事研究使得没有任何补贴的商业互联网成为亚马逊、谷歌、苹果、脸书以及微软这五大科技公司的摇钱树。它们使用常规监控和用户分析来控制数字广告,并且除了某些例外,还与军方和间谍机构合作帮助它们跟踪用户。生产出最先进的无人机武器以及对实施无人机打击至关重要的通信系统的军事研究,其对商业机器人与自动化系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虽然有关于商业数据中心和物联网对环境影响的研究,聚焦于它的高能量需求、污染备份(backup)系统、海量的水需求以及电子垃圾的处理,但几乎没有关于军方如何导致这些问题的研究。最后,一项来自美国政策研究所的研究记录了浪费的军事开支是如何加剧了当今世界所面对的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安全问题——气候变化(Pemberton et al.,2016),我们需要更多的研究。

除了要了解在著名国际法专家眼中无人机可能在美国政府的战争罪行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以外,也要知道无人机还是加速远程战争趋势的关键工具之一,能够在不危及自己军队和物质资源的情况下攻击敌人。这种趋势的加速是显著的。空军训练的所有飞行员中有超过半数是无人机飞行员,并且美国舰队的远程驾驶飞机份额从2005年的5%上升到了2012年的31%。似乎没有什么能减缓这种增长,关于平民伤亡的报道无法阻止这种趋势,坠机的高发生率无法阻止这种趋势,越来越多无人机飞行员们在经过对那些包括孩子们在内被精确观察和瞄准的人群进行一天的杀戮以后,回到家中时精神健康出现问题,这一情况同样不能改变对无人机的使用(Tucker,2015)。选用无人机是因为它们相对便宜,比有人驾驶的飞机更灵活,它们是有效的杀手,并且不会危及美国的飞行部队。军方正在耗巨资于建造完全由人工智能系统操作的无人机,为一个即使是远程飞行员也会被淘汰的时刻做准备。

无人机是将军事整合到下一代互联网各个维度中的主要工具之一,但是这个过程要想得以成功则需要大量的情报。虽然空军已经正式控制了美国无人机舰队,但中情局领导了监控、情报收集以及最重要的杀戮决定等关键领域。随着监控与情报在军事决策中发挥主导作用,作为顶级情报机构的中情局的角色正在不断演变。随着每一次无人机打击的开展——其数据与决策都以致命的方式开启,中情局就正在成为一个准军事机构。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数据与决策之间界限模糊的结果。以数据分析为基础的复杂算法是二者连接的桥梁,中情局于此击败了军方的任何部门。为了推动从人为行动向由数据驱动的情报收集与算法决策这一模式的转变,中情局于2015年成立了数字信息指挥部(the Directorate for Digital Information),这是自1963年以来该局成立的第一个新指挥部。为了开展这项新任务,该局需要大量的数据存储和处理能力。这就是2014年它同意向亚马逊的云计算子公司亚马逊网络服务公司,支付6亿美元用以进行远程数据存储和处理的原因。这一决定彻底将该局与商业云计算行业最顶尖的技术结合在了一起。亚马逊网络服务公司现在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云计算公司,从为云计算服务支付的每3美元中就能挣得1美元。有人可能会认为世界上最大之一的亚马逊公司(2016年8月亚马逊列于资本化价值排行的第四位)——其子公司遍布当代信息经济各个领域,包括《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与美国情报机构之间的紧密关联将使其成为(政府)重点调查的对象。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此外,虽然国家安全局受到了更多的公众关注,主要由于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揭露了它的随意监控,但它在云计算发展中的角色以及与主要商业技术公司的密切关系却没有得到太多关注。为了完成其在云计算方面的任务,国家安全局在犹他州的山上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数据中心设施之一,那里安全性非常严密。关于其设施仅有的清晰照片中的一张是由一架绿色和平(Greenpeace)小飞艇拍摄的,它飞过上空的时候引起了秘密监控设施的注意。据国家安全局自己承认,犹他州的设施每天要消耗足够供应65000户家庭的电量并需要150万加仑的水用以冷却服务器(Kasteler,2016)。

斯诺登揭露,国家安全局已经与所有主要的信息技术公司建立了联系。2016年10月,当得知雅虎(Yahoo!)其脆弱的安全性使得500000个账户暴露在黑客面前时,我们就清楚了许多这样的联系仍然存在,因为雅虎承认自己也与国家安全局合作开发可以用公司服务器来扫描电子邮件的软件。2009年美国网络司令部(US Cyber Command)成立,由此加强了国家安全局的地位,它将计算机通信的军事用途中心化(centralized),从而攻击其他国家的数字资产。一个很好的例子是美国和以色列用震网(Stuxnet)病毒联合攻击伊朗的核研究设施。网络司令部对国家安全局高层做出响应,虽然在美国国家安全机构内部有一场激烈的争论,关于用所谓“双帽行动”(dual hat activities)的方式将两者联系起来是否明智,但毫无疑问的是情报机构现在领导着国家的数字军事行动(Pomerleau,2016)。

5. 媒体集中与下一代互联网

除了军事以外,商业也是下一代互联网的主要受益者。对于商业来说,监控每台设备并将它们连接到全球各类对象的网格(grid)中,可以得到一个极具价值的结果,即具有商用价值的数据呈指数级增长。使用这一激增的数据需要新的云数据中心和数据分析的广泛使用。正如麦肯锡报告:“目前,大多数物联网数据都没有被使用。例如,在一个有30000个传感器的石油钻井平台上,只有1%的数据被运用。这是因为这些信息主要是用来监测和控制异常——而不是用于能够提供最大价值的优化和预测。”(Manyika et al.,2015)如何在内部以及将其作为一个可市场化的商品来使用数据,是物联网产业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

关于下一代互联网的文章大多是技术性的或是鼓吹性的,它们强调了建设物联网所需要的工程或是用一些梦幻般夸张的术语来鼓吹其潜力——不间断的休闲,没有摩擦的资本主义以及奇点的出现。我们刚刚开始看到在海量数据中心的世界出现了一些关于严肃政策议题的讨论,对人类行为以及普遍存在的联系的持续分析。这些讨论与分析包括少数主要是美国公司以及军事情报机构在下一代互联网上的权力集中;建设并维护大量数据中心和电力系统对环境的影响;对隐私和安全的威胁;以及自动化系统对人力的影响。

关于下一代互联网产业的早期布局有两件事情尤为突出。它已经高度集中并且由美国公司主导。事实上,2016年8月1日,排名前五的下一代互联网公司也是全球市值排名前五的公司。其中包括亚马逊,它控制着超过三分之一的云计算市场,并且在大数据和物联网领域是一个难以匹敌的存在。这家公司是最早建立一刀切式云服务的公司之一,该服务以其简单及大折扣价格吸引了个人和组织,这意味着运用了掠夺性定价(Predatory Pricing)这种不太好的招数。谷歌、微软、脸书和苹果则充实了这份利用对原始互联网的控制而成为下一代互联网领导者的公司名单。像IBM、甲骨文(Oracle)、惠普(HP)和思科(Cisco)这样的传统公司都争先恐后地更新它们在服务IT部门方面的专业知识,这些部门正在消失,将重心转向新的数字世界。然而,拆除旧系统和改造原有组织使得进展缓慢。此外,还有一些公司在构成下一代互联网系统的其中一个或另一个块面很专业,比如Rackspace和Salesforce.com,但这些公司不断地受到占统治地位的那些公司的蚕食。通用电气是下一代互联网战场上潜在的具有巨大能量的一股力量,它在用物联网改造工厂方面下了很大的赌注。

科技历史学家认识到这种所有权集中的模式与电气化、电报、电话及广播的早期发展具有相似性。其中的每一个案例,都需要通过规制和完全国有化来控制商业滥用,并且以民众能负担得起的价格来增加使用机会。然而,在一个规制与政府所有权都不再受欢迎的世界里,这些补救措施都不太可能得到应用。此外,像过去一样,占主导地位的公司正受益于它们与军方和情报机构密切的关系,这为它们提供了下一代互联网服务,并且双方常常在对用户信息的需求上进行合作。事实上,与五角大楼,包括其资金充足的研究机构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以及国家安全局和中情局之间的密切关系,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在来自欧洲的下一代互联网公司没有挑战美国霸权,虽然欧洲的电信公司也曾领导过世界。

中国带来了唯一的激烈竞争。中国政府对下一代互联网技术进行了大量的投资,甚至将它们整合进五年计划里并建设了整个云城市。这使得阿里巴巴、百度、华为与腾讯等领头企业受益,阿里巴巴已经在硅谷开业,并且像其他中国公司一样,它建立于庞大的国内市场基础之上,以扩大其国际影响力(Tse&Hendrichs,2016)。看看仍然存在的政策议题,就会发现为什么企业权力的集中是一个如此重大的问题,为什么社会必须开始考虑对作为信息公用事业的下一代互联网进行规制和控制的公共干预是必要的。

6. 环境议题

因为数字世界是由飞速穿过空气的看不见的电子组成的,所以有一种倾向会认为它是非物质的。但实际上绝不是那么回事,并且越早认识到这点,就越有可能正视与下一代互联网相关的环境问题。云数据中心是非常物质性的结构,并且随着它们逐渐遍布世界,会有许多新的环境政策议题出现。预计到2017年,数据中心将消耗12%的全球电力(Sullivan,2015)。此外,客户对全天候服务的需求需要多层的备用电源,包括铅酸电池和柴油发电机,它们都被发现是致癌性的。此外,许多数据中心需要为其冷却系统提供大量且连续的水供应,这在美国等地已成为重大的政策议题。连续多年的干旱已经对美国西部地区造成了伤害。到目前为止,数据中心运营商利用他们的经济权力和承诺就业的诱惑成功地向地方政府施压,要求他们减免财产税,减额电力交易费用以及减少对污染的规制。

一些公司通过将太阳能与其他可持续能源纳入它们的数据中心电力供应,来回应环境组织,特别是绿色和平组织的反对呼声。但是当数据需求增长时,是需要系统性规制的,包括对电力交易折扣、具有严重污染性的备用系统的使用以及水资源向冷却系统的转移等方面的广泛审查。尽管在这一领域取得了些进展,但下一代互联网的能源消耗主要源自嵌入了数十亿个连接设备和通信系统的传感器,它们通过蜂窝网络和其他无线网络将人与物连接起来。一个由无处不在的、始终连接的设备所构成的世界足以让能源主管人员垂涎,特别是煤炭行业的游说部门将下一代互联网视为一个建立于美国国家科学院一项研究所称的“煤炭复兴”基础上的机遇(Steckel et al.,2015)。正如煤炭行业资助的一份报告所总结的那样,“移动互联网的固有特性,新兴的云架构的一个关键特征,是需要远超过有线网络所需要的能量……现在的趋势是信息与通信技术的能源使用将会更快,而不是更慢”(Mills,2013)。当下一代互联网系统的环境影响与它们大量消耗的能源放在一起考虑,其可能引发气候变化的后果令人震惊。

7. 隐私与安全

隐私与安全的问题在下一代互联网中呈指数级增长,因为更广泛的连接增加了技术故障与黑客犯罪的机会。事实上,一位科技记者将物联网称为“有史以来最大的监控基础设置”。按照对物联网充分发展的数字世界预期的标准,今天的互联网远远没有创造出一个互联的世界。现在大约40%的世界人口每年至少使用互联网一次,并且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使用集中于发达国家和城市中心。由于对象(objects)之间只有1%的连通性,我们离计算机应用无处不在的图景还差得远。但即使在这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科技问题与黑客犯罪也困扰着整个系统。仅仅在2015年的某一天,整个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机组停飞,纽约证券交易所关闭了几个小时,《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电脑停止了运行。所有这些都被解释为技术“小故障”(Hope&Vaishampayan,2015)。正当这场灾难被新闻报道关注时,美国联邦政府发布报告称,黑客窃取了2210万联邦雇员、承包商以及他们的家庭和朋友曾经提供用于背景调查的个人记录。这些被窃取的信息里还包括超过100万组指纹(Nakashima,2015)。

除了黑客以外,最严重的威胁来自渴求数据的企业和政府。无处不在的计算机应用最大的吸引力在于获得关于人们行为与物体性能的有价值的数据。当企业改善目标广告和产品开发所需要的技术远远超出现今互联网所提供的简陋系统,以及政府强化对公民行为和态度的跟踪与控制,这些有价值的数据就为其提供了机会。顾及能够持续监测客户健康状况、驾驶习惯与家庭状况的保险公司的商业利益;或者能够根据登记在册的公民行为、交际以及生活来调整福利与其他服务的政府的利益;或者现在那些为了得以进行无处不在的工作情况监控而要求公司员工在皮肤周围穿戴传感设备的雇主们的利益(Wilson,2013)。关于预期销售与算法管理(美其名曰为“预测分析”)的讨论对隐私倡导者来说是令人担忧的,因为它们吸引了企业与政府极大的兴趣(Davenport,2014)。

8. 劳动与雇佣议题

下一代互联网对工作和劳动性质的影响也是一个重要的政策议题。乍一看,这很容易让人觉得“又来了”,因为技术对工作的影响已经被讨论了很多年,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当计算机科学家诺贝特·维纳(Norbert Wiener)将大量失业的梦魇归结为自动化,曾引发了相当大的公共辩论(Wiener,1948)。此外,下一代互联网正在创造并可能继续创造就业机会,包括在数据中心的全球网络建设、数据科学新专业以及各种网络化事物的控制、维护与监测方面的传统建设工作。谨慎对待计算机技术对工作与经济的影响之所以重要还有另一个原因。如研究显示,总体就业与GDP的关系比其与计算机化的关系更加密切,20世纪90年代末曾有大量投资在硬件行业,然而来自IT业长期承诺的生产力增长并没有实现(Gordon,2016)。

但是,今天的新技术有更多的机会去消除人力,特别是专业的知识性工作。事实上,一个专家顾问更喜欢将云计算定义为“只是外包你IT运营的下一步”(McKendrick,2013)。这与一个高德纳公司(Gartner Associates)的研究人员简要总结的总体趋势相一致:“IT业长期的价值主张不是支持人力资源,而是取代它。”(Dignan,2011a)下一代互联网为公司合理化其信息技术运营创造了即时机会。同样来自高德纳公司的言论:“首席信息官们(CIOs)认为他们的数据中心、服务器、桌面和商业应用的效率非常低,必须要在未来十年内精简。我们认为与这些低效率资产相关联的人们也将在这个过程中被大量地精简。”(Dignan,2011a)

下一代互联网公司坚持认为它们的系统能够打破商业组织中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始于第一台大型计算机进入工厂。当时所有商业与政府机构认为运营它们自己的IT部门以及大型组织自己的数据中心是必要的。下一代互联网的支持者则坚持认为,当一些大型数据中心能够以更低的价格与更少的专业人员满足需求时,建设并运行数千个特定组织的设施是没必要的。这个过程已经开始,早期研究表明,即使IT部门精简得有限,公司也能够将它们的IT预算节省15%至12%(Howlett,2014)。

下一代互联网也使得几乎所有知识和创造性劳动的广泛精简成为可能,因为这些职业的工作越来越多地涉及信息的生产、处理和分发。据一位观察者所说,“在未来40年里,分析系统将会取代知识劳工现在做的大部分工作”。(Dignan,2011b)。2013年的一份报告得出的结论是,几乎一半的美国劳动力受到直接威胁并且处于失业的高风险类别中(Frey&Osborne,2013)。无论准确的份额是多少,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的趋势是使用软件来将知识劳工的劳动转移到机器系统。我们现在开始看到其对教育、医疗、法律、会计、金融、销售和媒体的影响。私营和公营组织被鼓励将除核心业务流程以外的所有业务外包给像Salesforce.com等专门管理海量客户信息数据库的公司,这是公司内部营销部门和客户服务部门通常的做法。

计算机外包业务的扩展对整个全球弹性生产体系产生了严重的影响。根据高德纳公司的说法:“这一结果将影响到所有经济体——特别是像印度那样现在主导技术外包的新兴经济体。”(Dignan,2011a)下一代互联网也扩大了潜在外包实践的范围。正如《福布斯》(Forbes)所宣称的那样,“我们现在都是外包商”,这可能言过其实了,但它确实使更多的种类成为可能:“外包不再简单地由数百万美元的大型交易来定义,在这些交易中,IT部门的运营转移给了第三方。不仅如此,一部分更小的事情也都逐渐地转移到了外部实体。”(McKendrick,2014)亚马逊是这个进程中的领头羊,它的土耳其机器人(Mechanical Turk)业务向个人与组织收费,以将他们的微任务外包给世界范围内的在线计件工后备军。亚马逊是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扩大劳动力集约化的下一代互联网先锋,它宣称它的产品仓库里将会充满用于放置、包装与运输货物的机器人和投递货物的无人机。无论对工作的数量有什么影响,下一代互联网已经改变了劳动过程。一家瑞典公司的员工能够对此有所证明,因为他们每天带着植入皮肤的射频识别芯片来到办公室以提高生产力和管理控制(Cellan Jones,2015)。

9. 面向公共信息事业

怎样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呢?首先最重要的是,必须将它们视为本质上是社会性的而不仅仅是技术性的。虽然技术在处理严重的政策议题方面发挥着作用,但单一的简单的数字化的方法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要有协调一致的政治行动来抑制集中化的公司力量,这种集中化现在正使得下一代互联网成为扩大少数数字巨头权力和利润的工具。也要有全球性的社会运动,即在20世纪被支持者们称之为“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的更强版本,为21世纪建立一个数字公地(digital commons)。此外,我们需要将环境保护和可持续性作为关于下一代互联网所有决策的核心。同样重要的是,要重新考虑隐私权,将其视为获得心理空间的人权,这对发展个人自主至关重要。最重要的是,隐私权是公民的基本权利,而不是可交易的商品。保护个人的、人际的和自主的空间免于商业和政府的监控也必须成为关于下一代互联网诸多选择的核心。最后,我们需要关于就业与收入的社会政策,从而在自动化威胁就业的时代中处理人类劳动的状况,包括现在那些白领劳动力,以及大量侵入性监控所威胁的基本工人权利。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应该重新讨论有保证的年收入?创造就业与有保证的收入之间正确的平衡是什么?我们如何帮助组织那些倾向于在工作不稳定的零工经济中被雇佣的数字劳工?沙龙(Salon)、优步(Uber)和来福车(Lyft)的工人协会,都是基于网络的成功先驱,它们是未来的好榜样吗?

数字世界正处于由两种互相冲突的观点所表征的关键时刻。第一种设想了一个信息作为一项基本服务能够充分为全体公民所享有的社会。在这一观点中,信息通过由代表机构治理的各种规制和控制形式来进行管理,这些机构的目标是为最大多数的公民提供尽可能充分的使用和掌控。治理可能采取多种形式,包括在地方、区域、国家和国际各级采用的集中与分散方法的不同组合。第二种设想了一个由全球性公司和各国政府的监控与情报机构所控制的世界。在这种模式下,市场是决定信息生产、分配和交换的主导力量,具有市场支配权力的公司最有影响力。在这个根本上不民主的世界里,数字巨头与充分利用技术进行监控、控制和胁迫的政府分享权力。

50年前,早在第一代互联网出现之前,加拿大学者与政策分析师道格拉斯·帕克希尔(Douglas Parkhil)就在他的书中陈述了关于民主的观点,他认为需要建立一个计算机公用事业的全球系统,以保证公共掌控和普遍使用。社会运动通过使水和电等基本资源的调配纳入公用事业,从而有助于抑制私人对这些资源的垄断。帕克希尔(Parkhill,1966)提出信息是必需品,并且需要公共控制。下一代互联网是建立于此观点之上的一个机会。

当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发布了一项2015年的决议,确认人们有权利公平与平等地使用互联网,即众所周知的网络中立决定(net neutrality decision),公用事业的概念得到了强化。虽然这一决定有局限,但它激发了希望,即我们能够开始把互联网视为公民控制的公地而不是商业和军事利益的财产。在其对“平台合作”的呼吁中,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2016年的“数字民主宣言”提出了一个关于公用事业理念的丰富的当代版本,它获得了进步的互联网和社会运动积极分子的支持(Scholzand Schneider,2016)。云计算以其极端集中化趋势的兴起,重新燃起了包括技术专家和企业家在内的人们对公用事业概念的兴趣。鉴于下一代互联网涉及大量军事、环境、隐私及劳工议题,而现有政策完全无法处理这些议题,考虑如何在政策系统内建立一个用以处理由下一代互联网所带来的问题与机遇的民主和公共控制的传播网络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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