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雅克·帕噶乃尔的来龙去脉
他十分洒脱地讲述了他的来历,可见这个地理学会的秘书一定很和蔼可亲。现在,格雷那凡勋爵对陌生人的身份一清二楚了。他很了解雅克·帕噶乃尔的姓氏和他的价值,他的地理学著作以及他发表在地理学会会刊上的许多关于地理发现的报告和他与全世界同行的通信已经使他成为法国最杰出的学者之一。因此,格雷那凡勋爵万分热忱地向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伸出手去。
“现在,我们都认识对方了,”他说,“帕噶乃尔先生,我能向您提个问题吗?”
“您尽管说吧,爵士,”雅克·帕噶乃尔答道,“很荣幸能与您交谈。”
“您是在前天晚上到这艘船的吗?”
“是的,爵士,是前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我从到达喀里多尼亚的火车上跳下来,就坐上了一辆双轮马车,从马车上下来,就上了斯科提亚号六号舱,是我在巴黎就订下的。当时天很暗,船上没有人。不过前面三十个钟头的旅行实在让我疲倦不堪了!您知道,要想不晕船,在船上睡觉是最好的办法了,并且在开船头几天完全不离开铺位。所以我立刻就躺在床上了。想不到这一躺就是三十六个小时!”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这位法国旅客搭错了船!当邓肯号全体船员都去圣芒戈参加告别典礼时,他恰巧在那时上了船。事情一目了然。可是,如果这位地理学者得知他搭乘的这艘船真正的船名和旅行目的地时,他将会怎么样呢?
“如此说来,帕噶乃尔先生,加尔各答是你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格雷那凡勋爵问道。
“不错,爵士。去印度看看是我平生最大的愿望了。现在我终于要实现我最美好的梦想啦。”
“那么,帕噶乃尔先生,”勋爵的话显得有些犹豫了,“如果将去访问的是另一个国家也行吧?”
“那当然不行了。爵士,去印度是我唯一的目标,我还带着给印度总督萨梅赛特的介绍信呢,更何况我还要完成地理学会交给我的任务呢。”
“哦?你还有任务在身啊?”
“是的,所以这将是一次既有趣又有意义的旅行,连旅行计划都是我的学者、朋友兼同事维维安·德·圣玛丹认真草拟的。目的就是沿着许多著名的大探险家的足迹,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这些大探险家当中有沃格上校、霍格森、施拉金维特兄弟、韦伯、传教士胡克和加贝特、儒尔·雷米先生、穆尔克罗夫特先生等等。我希望去印度能在传教士克瑞克1846年不幸失败的地方把他的遗愿完成,也就是说我是要去勘察雅鲁藏布江河道,这条河沿着喜马拉雅山北麓在西藏境内流了一千五百公里,我要调查清楚这条河是否与印度阿萨姆邦东北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汇合。爵士,如果我把这个热点问题解决了,那就能得金奖了。”
帕噶乃尔思维活跃,说话活灵活现,任凭想象的翅膀天马行空地翱翔。要想打住他的话头就跟试图堵住沙夫豪森大瀑布河段的莱茵河一样很难办到。
“雅克·帕噶乃尔先生,”格雷那凡勋爵沉默一会儿后说道,“这次旅行一定会很有趣的,相信科学界也一定会感谢您。因此,我不希望让您再错下去,我想极有可能,您不得不放弃游览印度的乐趣了。”
“放弃去印度?这是为什么呢?”
“事实上您现在正在朝着与印度半岛相反的方向航行。”
“怎么会这样呢?伯顿船长……”雅克大叫起来。
“事实上,我并不是伯顿船长。”约翰·孟格尔回答。
“那么,这也不是斯科提亚号吗?”
“很显然,不是!”
帕噶乃尔的惊异实在难以言表。他看看神情严肃的格雷那凡勋爵,再看看满脸同情又为他感到悲伤的格雷那凡夫人和玛丽·格兰特,然后再看看微笑着的约翰·孟格尔,接着看看一直很冷静的少校,最后,他耸耸肩,把眼镜从眼睛上推到额头上,“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他大声嚷道。
这时,他目光正好转向舵盘,看到上面赫然刻着两行大字:
邓肯号格拉斯哥
“邓肯号!邓肯号!”这下他真陷入绝望之中了!随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艉楼的楼梯,跑向自己的卧舱。
这个不走运的学者一离开,除了上校之外,船上的人都不禁大笑起来,连水手也笑了。要是乘错火车也就罢了!比如把去爱丁堡的火车当成去丹巴顿的火车了,这还可以理解!可怎么会把船给乘错了呢?想去印度,却乘往智利走的船,这位先生真是太心不在焉了。
“不过,这事儿出在雅克·帕噶乃尔身上,我倒一点也不奇怪,”格雷那凡勋爵说,“这种倒霉事他经常遇见,经常被人提起。我记得有一次,他发表了一张很著名的美洲地图,可他竟把日本也放了进去。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杰出的,而且还是法兰西最优秀的地理学家之一。”
“那这可怜的先生现在如何是好呢?”格雷那凡夫人说,“总不能真把他也带到巴塔哥尼亚去吧?”
“为什么不能呢,夫人?”麦克·纳布鲁斯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可完全没有必要为他的心不在焉买单呀。设想他要是坐在火车上,火车能为他停下吗?”
“确实不能,但是他可以在下一站下车呀。”格雷那凡夫人又说。
“对,”格雷那凡勋爵说,“只要他愿意,这也是行得通的,他可以在我们第一个停靠码头下船改去印度。”
这时,满脸羞惭又可怜巴巴的帕噶乃尔上艉楼来了,原来他看见自己的行李还在舱里,也就放心了。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几个倒霉的文字:“邓肯号!邓肯号!”似乎他只会说这个词汇。他自顾自地走来走去,仔细查看着游艇上的桅杆,接着又用眼睛探询远处的地平线和大海。最后,他走回格雷那凡勋爵身边。
“那么,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他问。
“是美洲,亲爱的帕噶乃尔先生。”
“确切地说,是去美洲的……”
“康塞普西翁。”
“啊!智利!天啊!”不幸的地理学家嚷道,“那我去印度的事怎么办呢?中央委员会主席德·卡特法热先生会怎么看待我呢?还有维维安·德·圣玛丹先生!达夫扎克先生!还有科尔汤贝尔先生!我还有什么脸去出席学会的会议呢!”
“瞧您,帕噶乃尔先生,”格雷那凡勋爵说,“您不要失去希望,一切都有办法的,您只不过是去得稍微晚一点。雅鲁藏布江永远会在西藏的山间等待您的到来。我们不久之后就会在马德拉群岛停站,您就可以在那里找一艘船回欧洲。”
“谢谢您,爵士,按道理这样应该的确可以,但是,这次遭遇实在是太离奇了!这种事也只有我才能遇见了。那,斯科提亚号上我订的舱位怎么办?”
“噢!说到这个,我看您不得不放弃了。”
“但是,”帕噶乃尔说话间,又重新把这艘船审视了一遍,“这只是一艘游艇而已!”
“没错,先生,”约翰·孟格尔答道,“这是属于格雷那凡勋爵阁下的游艇。”
“我希望您能放心接受我的款待。”格雷那凡说。
“非常感谢,爵士,”帕噶乃尔答道,“我对您的热情十分感动,不过请允许我提出一个直率的建议:印度是个美丽的国家,它完全可以让游客感到惊喜而流连忘返。想必这两位女士还不了解这个国家……因此,现在只要掌舵的人转一下舵盘,游艇邓肯号就能在开往加尔各答和开往康塞普西翁之间反转。何况这艘船只是在做消遣航行……”
大家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对这个建议的否定,这使帕噶乃尔无法继续发挥下去,于是停了下来。
突然,约翰·孟格尔开口说话:“帕噶乃尔先生,如果这只是牵涉到一次消遣航行,我们会毫不犹豫答应您的要求,去智利和去印度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格雷那凡勋爵想必也会同意。可邓肯号是去搭救被抛弃在巴塔哥尼亚沿海一带的海上遇险者,我们实在无法改变这个与人的生命如此攸关的目的地……”
就在几分钟之内,这位法国旅行家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他得知那从天而降的文书,得知格兰特船长的故事以及格雷那凡夫人豪爽的建议时,他也被深深感动了。
“夫人,”他说道,“请允许我对您在这件事中做出的善举表示赞扬,而且是毫无保留的赞扬。你们继续你们的旅程吧,就算延误一天,我也只会责备自己。”
“那您是要参加我们的寻人航行喽?”格雷那凡夫人问。
“这恐怕不行,夫人,还有使命等着我去完成啊。我必须在你们第一次靠岸时就下船。”
“那就是说在马德拉群岛下船了?”约翰·孟格尔补充道。
“就在马德拉群岛下船,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离里斯本就只有一百八十里了,我就在那里等候我的交通工具。”
“好的,帕噶乃尔先生,”格雷那凡勋爵说,“就按您的意愿办吧,很高兴能在我的船上招待您几天。但愿您不会因与我们做伴而感到厌烦!”
“啊!爵士,”学者嚷道,“我还在为我以这么离奇的方式乘错船而感到庆幸呢。让我感到沮丧的是:一个要去印度的人,居然坐上了到美洲去的船!”
尽管有些伤感,帕噶乃尔决定接受无法挽回的耽搁。从此,他表现得和蔼可亲、快乐随和,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两位女性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还不到晚上,他已经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了。应他的请求,那份名声在外的文书也被呈到了他的面前。他花了大量的时间仔细研究文件,一丝不苟地观察,可惜仍未能找出更多的线索。但他对玛丽·格兰特和她的弟弟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且让他们增大了心中的希望。他看待这些事件的积极方式,和他对邓肯号无可置疑的成功预言竟使玛丽姑娘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笑容。真的,要不是他身负重任,他一定也会跟大家一起去寻找格兰特船长的!
至于格雷那凡夫人,当他得知她是威廉·塔夫奈尔的女儿时,他的赞叹和惊讶,像山洪暴发一般喷涌而出。原来他和她的父亲之前就认识了!那是一位多么有胆识的学者呀!当威廉·塔夫奈尔还是地理学会通讯会员时,他们之间有多次的书信往来!而且还是他,帕噶乃尔本人,同马尔特·布伦先生一道介绍格雷那凡夫人的父亲加入学会的呢!这是多么愉快的邂逅啊!同威廉·塔夫奈尔的闺女一道旅行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呀!最后,他竟额外要求格雷那凡夫人允许他亲吻她仁慈的额头,尽管这在英国人眼里不太合适,但是格雷那凡夫人还是答应了他失礼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