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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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马尔科姆城堡

马尔科姆城堡是“高地”地区最富诗意的城堡之一,它坐落在风景如画的鲁斯村旁,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村落那如画卷般美丽的小山谷。花岗岩墙基的城墙环绕在清澈的罗蒙湖周围。自古以来,这个城堡作为一种荣誉和美的象征一直为格雷那凡家族所有,这个家族在洛布—洛伊以及弗格斯·麦克·格勒戈尔的家乡始终保持着乐善好施的传统,与瓦特·司格德笔下的古代英雄们一样。在苏格兰社会革命刚完成的那个时代,数不清的封地佃农因无力支付昔日各领地主人高额的地租,而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领地,其中一些人成为饿殍,另一些人当了渔夫,还有些人则移居国外。事实上,在所有领主当中,只有格雷那凡家族的子孙不与其他领主联合,因为他们相信忠诚不分贵贱,所以始终诚信地对待自己的佃户。因此,所有的佃户都没有离开这片给予他们生命的老家,没有一个人抛弃这片祖先长眠其间的土地,所有的人都留在老领主的领地里。很难想象在那个时期,在那个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众叛亲离的时代,格雷那凡家族的马尔科姆城堡里却充满了苏格兰人,正如当前邓肯号上也充满了苏格兰人一样。他们都是麦克·格勒戈尔、麦克·法伦、麦克·纳布鲁斯、麦克·诺顿斯佃户的子孙,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丹巴顿郡和斯特林郡的子孙,这些老实人一心一意地对自己的主人忠心无比,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中有些人到现在还在坚持讲老喀里多尼亚的盖耳语呢。

格雷那凡家族虽然富甲一方,但善良的勋爵却一向扶危济困、仗义疏财,而且他的慈善往往更优于他的慷慨,因为慷慨是有限度的,可勋爵的善心却是无边的。作为马尔科姆城堡的主人和鲁斯村的领主,格雷那凡勋爵代表他所在的郡,成为英国议会贵族院元老中的一员。然而,他的雅各比派思想使这个正直的人从不逢迎汉诺威家族,所以他在英国政界遭到相当大的歧视。另外,他还始终坚持他的祖先留下的传统,竭力抵制“南方人”的政治蚕食,这使得他在政界更加孤立无援,面临着严重的敌对。

这并不是说爱特尔华·格雷那凡勋爵是个思想落后的人,当然,他更不是一个智力低下、思想狭隘的人。不过,在他敞开本郡大门迎接进步思想的同时,处于灵魂深处的“苏格兰人”思想也同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而且他准备去参加“皇家泰晤士河游艇俱乐部”游艇比赛,也正是想给苏格兰长面子。

爱特尔华·格雷那凡今年三十二岁,身材魁梧,虽然面部表情略显严肃,但他柔和的眼神完全可以使人忽略他那严肃的表情。勋爵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浓烈的苏格兰高地人特有的诗意,然而他过分正直的性格和敢作敢为的骑士风格才是真正使他闻名遐迩的地方,他是19世纪的弗格斯。不过这还不是勋爵能压倒一切的优点,使他赢得如此多赞誉的关键是他的心地善良,这一点使得他看起来甚至比圣人马丁还要优秀,比如,他会把自己的外衣毫无保留地送给高地的穷人。

格雷那凡勋爵刚结婚三个月,新婚妻子是海伦那·塔夫奈尔小姐,这位小姐也有着不平凡的出身,她是大旅行家威廉·塔夫奈尔先生的千金。这位杰出的人士是众多或因地理学研究或因对探险的狂热而牺牲的人当中的一位。

虽然海伦那小姐并非出身贵族,但她却是地地道道的苏格兰人,在格雷那凡勋爵眼里,苏格兰人就等于全部贵族价值的总和。因此,鲁斯村的领主少爷决定迎娶这位迷人的、忠诚的、勇敢的年轻姑娘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在结婚之前,当他同这位姑娘第一次邂逅时,她正孤零零地居住在基尔帕特里克她父亲留下的一所房子里,无父无母,身无分文。可是勋爵却看得出来,那可怜的姑娘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因此,他下定决心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海伦那小姐今年二十二岁整,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水灵灵的蓝眼睛宛如苏格兰湖泊里清晨的春水。更为重要的是,她对丈夫的爱远远超过她对他的感激,她爱他就好比她自己是一位富家的女继承人,而他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由于海伦那对勋爵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对格雷那凡家仆役和佃户照顾不已,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我们仁厚的路斯夫人”,并随时做好为她牺牲一切,甚至献出生命的准备。

格雷那凡勋爵和格雷那凡夫人十分美满幸福地生活在马尔科姆城堡,在高地这美妙绝伦又人烟稀少的大自然怀抱里,这对情侣常常在一行行蓊蓊郁郁的埃及榕树和栗树下散步。湖边偶尔也会留下他们的足迹,苏格兰风笛合奏的昔日悲壮的战歌仍然在那里回响。有时他们也会深入到荒凉的山谷去遥望那些散落在谷底的用千年废墟书写的苏格兰历史。今天,他们有时在白桦树林里,有时在落叶松林里,有时在一望无际发黄的灌木丛里迷了路。明天,他们又会骑马奔驰在人迹罕至的峡谷,会攀登本乐蒙的崇山峻岭。白天,他们研究、体会、欣赏着这片被称作“洛布—洛伊之乡”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土地,追随着瓦特·司格德所奋勇歌唱的那些举世闻名的风景。傍晚,当“麦克·法伦灯”刚在天边放出闪烁的光芒时,他们沿着马尔科姆城堡那筑有小塔楼的矮墙漫步在古老的长廊里,这长廊足足绕了城堡一周,俨如一根镶嵌着雉堞的项链镶在古堡周围。在那里,他们会忘情地坐在一块孤零零的石头上沉思,那一刻,大自然的寂寥仿佛已被世界遗忘,只有两个幸福的人在淡淡的月光下深情相望。他们长时间地沉浸在这种既令人沉醉又让人神清气爽的喜悦里,两颗挚爱的心领略着只有彼此才能感受到的这种天地间让心灵陶醉的秘密。

他俩就这样度过了婚后最初几个月。让格雷那凡勋爵牢记在心的是,他的妻子不愧是一位了不起的航海家的女儿啊!他常常暗自思忖,格雷那凡夫人在内心深处恐怕仍然怀抱着关于她父亲的全部向往。他的想法一点儿也没错。于是,邓肯号就这样被建造起来了。这艘无与伦比的船将载着格雷那凡勋爵和他的夫人以及他们神圣的爱情去寻访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它将在地中海中乘风破浪,直达爱琴海群岛的各个小岛。更让格雷那凡夫人感到无比快乐的是,她亲爱的丈夫决定让她来指挥邓肯号。的确,让自己的爱神畅游在希腊这些美不胜收的地方,亲眼看着耀眼的太阳在东方美轮美奂的海岸上升起,世界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现在,格雷那凡勋爵已经在前往伦敦的路上了。由于事关几位海上遇险者的救援问题,所以,对于这次短暂的离别,格雷那凡夫人内心的焦急远远超过了哀伤。她一直等到第二天才收到丈夫发来的一份加急电报,接到电报的时候,她心中满怀希望地认为勋爵很快就能返回团聚了。可是到了晚上,另一封信却把她的期待打碎了,在信里勋爵希望她再耐心地等一等,因为格雷那凡的建议并不那么容易被接受。第三天,又一封新发来的信函里再也掩饰不住格雷那凡勋爵对海军部的不满了。

格雷那凡夫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忧了。这天晚上,她正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突然城堡的管家哈伯特先生前来,说有一位少女和一个小男孩前来拜访,还说他们希望见到格雷那凡勋爵。

“他们是本地人吗?”格雷那凡夫人有些好奇地问。

“恐怕不是,夫人,”管家回答,“因为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说是先乘火车来到巴洛克,然后又步行到路斯的。”

“先请他们过来吧,哈伯特。”和蔼的格雷那凡夫人说。

管家出去了。片刻之后,他带着年轻姑娘和小男孩来到了格雷那凡夫人的房间里。他们的脸看起来如此相似,显然,这是姐弟俩。姐姐大约十六岁,美丽的面庞夹杂着一丝疲劳,那双眼睛明显有着哭泣的痕迹,面部表情既狼狈又温和,穿着虽然寒酸却很干净,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男孩看上去有十一二岁,有着一副勇敢的姿态,仿佛只有他才能保护姐姐。看来谁要是敢冒犯那姑娘,这小大人一定会跟他决斗的!乍一来到格雷那凡夫人面前,姐姐一下子就愣住了,海伦那见状急忙温柔地问道:“你们来这儿有事吗?”她鼓励着少女。

“不,”男孩用坚决的口气说道,“我们找的不是您,我们要找的是格雷那凡勋爵本人。”

“请您原谅他的鲁莽,夫人。”姐姐看着她的弟弟说。

“可是格雷那凡勋爵现在不在城堡里,”格雷那凡夫人说道,“作为他的妻子,如果我能替你们和他……”

“您就是格雷那凡夫人吗?”姑娘打断了海伦那的话。

“是的,小姐。”

“您就是那位在《泰晤士报》上登布雷塔尼亚号失事启事的那位住在马尔科姆城堡的格雷那凡勋爵的夫人吗?”

“没错!我就是!”格雷那凡夫人急忙说,“可你们是……”

“我是格兰特小姐,夫人,这是我的弟弟。”

“格兰特小姐!你是格兰特小姐!”听了小姐的话,格雷那凡夫人惊讶极了,她把少女拉到身边,握着她的双手,同时亲吻着小男孩可爱的脸颊。

“夫人,”姑娘迫切地说,“您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吗?我们还有可能见到他吗?请您快说说吧,我求您了!”

“亲爱的孩子,”格雷那凡夫人试图安抚女孩有些不安的情绪,“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上帝是不会允许我随便回答你的问题的,我也不愿因我而让你们抱有任何虚幻的希望……”

“说吧,夫人,您什么都不需要顾虑!我很坚强,禁得起痛苦,结果再坏我也接受得住。”

“我亲爱的孩子,”在她的一再恳求下格雷那凡夫人答道,“希望不是很大,但愿有万能上帝的帮助,你们也许能有见到你们父亲的一天。”

“上帝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格兰特小姐大声说。眼泪开始在这坚强女孩的脸上肆虐地流淌,男孩则不住地亲吻格雷那凡夫人的双手。

经历了最初的悲喜交加,少女放下了开始时的拘谨,任凭自己问这儿问那儿,没完没了。格雷那凡夫人首先给她讲述了文书上所记录的事情:布雷塔尼亚号是怎样在巴塔哥尼亚海岸沉没;海难之后,幸存的船长和两个水手又是怎样走上了大陆;最后,又是怎样用三种不同的文字写下同一份文书,并把文书放到瓶中让它随波漂流,企图向全世界求救。

在夫人讲述的过程中,罗伯特·格兰特眼睛一直注视着这位女士,仿佛他的生命之源就悬在她的嘴唇上。他儿童式的想象力使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幕幕可能使他父亲成为受害者的可怕场景,他仿佛看见他父亲就站在布雷塔尼亚号的甲板上,他跟着父亲在那汹涌的波涛中奋力挣扎着,他们一起攀附在海岸的峭壁上,最终气喘吁吁地爬上沙滩,脱离了海浪的追击。有好几次,他都情不自禁地扑在姐姐怀里惊叫道:“啊!爸爸!我可怜的爸爸!”

比起弟弟,格兰特小姐则显得沉稳许多,她静静地听着,两手攥在一起,一言不发,直到故事讲完她才说:“哦!夫人!文书呢?现在文书在哪里呢?”

“它已不在我手里了,我亲爱的孩子。”格雷那凡夫人柔声地说。

“文书不在您手里?”姑娘有些失望。

“是的,它已经不在这儿了,为了你们父亲的利益,格雷那凡勋爵早就带着它到伦敦去了。不过,我刚才已经把文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复述给你们听了,连破解文书的过程我都详细告诉你们了。好在那些几乎完全模糊的零星句子中,无情的波涛总算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些线索,可惜的是,没经度……”

“没有经度也可以的呀!”小男孩嚷道。

“你说得很对,罗伯特先生,”格雷那凡夫人说,当她看见那孩子下定决心的模样时,不禁笑了起来,“因此,格兰特小姐,您现在也相当于看过文书了,因为您和我一样都知道文书的所有细节了。”

“是的,夫人,”姑娘答道,“可我还是想看亲眼看看父亲的手迹。”

“好吧,希望明天可以,也许明天,我丈夫就能回家了,现在他正带着这份无可争议的文书去伦敦,想把它交给海军部的军官们,希望海军能去寻找你那失踪的父亲。”

“有可能这样吗,夫人?”少女吃惊地大声问道,“你们已经在我们赶来之前为我们做了这些事情了吗?”

“是的,我亲爱的小姐,”格雷那凡夫人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温暖,“而且我正时刻等待格雷那凡勋爵回来呢。”

“夫人,”少女带着虔诚的热情和深切的感谢激动地说,“老天会保佑格雷那凡勋爵和您的!”

“亲爱的孩子啊,”格雷那凡夫人说,“你的感谢我们实在不敢当啊,我想只要是处在我们这位置的人都会这样做的。但愿我们能真正实现你们的愿望!现在你们就先在城堡住下吧,直到格雷那凡勋爵回来……”

“夫人,”姑娘打断夫人的话,“我并不想利用您对陌生人的同情。”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亲爱的孩子,”夫人笑了起来,“您和您的弟弟在这里可不是陌生人啊。而且,既然你们来了,我希望格雷那凡勋爵能直接告诉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我们准备用什么办法去救援你们的父亲。”

夫人如此真诚的建议使姐弟俩根本无法拒绝。因此,大家约定,格兰特小姐和她的弟弟留在马尔科姆城堡等待格雷那凡勋爵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