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漂流瓶里的文书
那些纸片已有一大半被海水腐蚀得只能隐约看见上面几个模糊的字迹,而且那还只是一行行几乎完全模糊的句子中唯一残留的幸存者。格雷那凡勋爵把纸片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把它们对着阳光,以试图读懂这些劫后余生的、最细微的笔画痕迹的含义。随后,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正在用焦虑眼神注视着他的朋友们身上。
“这里面有三种不同的文字,”他说,“很像是同一个文本用三种语言复写出来的,分别是英语、法语和德语。这纸片上那些还没有被完全腐蚀的词语使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可是这些词到底表达了什么含义呢?”格雷那凡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个现在我也不清楚啊,亲爱的海伦那,文件上残留的字迹实在太难辨认了。”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三个版本文件上的字迹凑在一起,相互补充!”少校建议道。
“你说得对极了,”约翰·孟格尔船长说,“海水浸湿这些句子不可能正好在同一个地方吧,如果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词语拼在一起,我们就一定能在其中找出一部分可以理解的意义。”
“对,我们应该做的正是这个。”格雷那凡勋爵说,“现在让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是这份英文文书。”
“这真是模糊不堪呀!”少校垂头丧气地说。
“无论如何,”船长说,“至少这是我们能认识的地道的英文啊。”
“正如船长所说,”格雷那凡勋爵说,“还有几个完整的词。”
“是呀!”这时格雷那凡夫人喜笑颜开,“看来这封文书已经有些线索了。”
“可惜,”少校说,“我们还没有凑到一个完整的句子。否则我们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找到失事船只的名字和沉船的地点了!”
“一定可以找到的!”爱特尔华勋爵十分肯定地说。
“这是肯定的,”一向爱附和别人意见的少校说道,“只是我们该如何开始呢?”
“用一个文件补充另一个文件。”
“那还等什么呢,快找吧!”格雷那凡夫人嚷道。
第二片纸的字迹更难辨认,可以看见的只有寥寥几个孤立的文字。
“这是用德文写的。”约翰·孟格尔船长只匆匆地瞥了一眼便肯定地下了这个结论。
“莫非您懂这种语言,约翰?”格雷那凡问道。
“是的,阁下。”
“那好,快告诉我们这几个词的意思吧!”勋爵一副十分迫切的样子。
船长拿起文书,仔细研究了一番,随即发表了他的见解:“首先能确定的是事件发生的日期:6月7日,把英文文书提供的数字和这个数字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日期了:1862年6月7日。”
“太棒了!”格雷那凡夫人喜上眉梢,“继续说下去吧,约翰。”
“在同一行里,”年轻的船长接下来的话给大家带来了更大的惊喜,“我看到这是一艘来自格拉斯哥海港的船只。”
“你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少校回应他说。
“可惜文书的第二行全部缺失了,”约翰·孟格尔又说,“但在第三行,有两个重要的提示词,意思是‘两个’和‘水手’。”
“如此看来,”格雷那凡夫人沉思,“就是说,有两位水手和一个船长喽?”
“夫人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格雷那凡勋爵也表示了赞同。
“可是我得承认,”船长接着又说,“接下来这个词我很困惑,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才好,也许第三个文书能给我们一些启示。至于这最后两个词倒不难,意思是‘给他们’,把这两个词与出现在英文文件第七行的词联系起来,不难得出‘给予他们救援’这个明显的结论。”
“没错!是给予他们救援!”格雷那凡惊喜地说,“但这些不幸的人究竟在哪里呢?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一点与地点有关的线索都没有,事故现场还是个谜。”
“但愿这文书的法文版能带给我们更多明确的信息。”格雷那凡夫人明显十分期待。
“那我们再看看法文文书吧,”格雷那凡说,“这语言我们再熟悉不过了,研究起来更方便些。”
“噢,有数字!”格雷那凡夫人惊喜地叫道,“快瞧,先生们,瞧呀!”
“我们再耐心琢磨吧,”格雷那凡勋爵说,“我们先从头开始,首先把这些分散又不完整的词一个一个恢复起来。头一批字母说的是一艘三桅船,与英文文书的内容联系起来,我们就不难得出这艘船的全名了:布雷塔尼亚号。后面这个词的意思,大家应该知道的。”
“能知道这些细节已经实属不易了!”约翰·孟格尔赞许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是在南半球发生海难的。”
“还是太模糊了。”少校显然跟大家意见不同。
“你听我继续说下去,”格雷那凡接着说,“看这个!它意味着,这些倒霉的人在某个地方靠了岸。但是到底是在哪里呢?莫非是在某个大陆?”
“是‘残酷’!”约翰·孟格尔大声说道,“德文这个词的解释是‘残酷’!”
“接着看下去!接着看下去!”格雷那凡激动的心情显而易见。随着残缺字词的字义逐渐浮出水面,勋爵的兴致也越来越高涨,“这是否意味着这些水手是在印度出事的。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呢?哦!我明白了,”勋爵高兴地叫了起来,“是经度!那纬度就是三十七度十一分。好了!我们终于找到准确的线索了。”
“但经度还不知道呢。”麦克·纳布鲁斯少校提醒道。
“哪能事事完美呢!我亲爱的少校,”格雷那凡答道,“知道准确的纬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发现了。可以肯定地说,法文版是三封文书中最齐全的。很明显,其中的每一份都是另两份逐字逐句的翻译稿,因为每一份的行数都一样。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三份文书并翻译成同一种语言,然后去寻找其中逻辑性最强、概率性最高、最明确的字义。”
这时,少校提出了新的问题:“那您是准备把它们译成英文、法文还是德文呢?”
“当然是法文。”格雷那凡答道,“因为大部分有意义的词都是在这个瓶子的法文文书上找到的。”
“阁下的话很有道理,”约翰·孟格尔说,“而且法语还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语言。”
“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我现在就把残存的片言只字集中抄写下来,同时用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词填补字里行间的空白,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文本,之后我们再加以比较和判断。”
说干就干!格雷那凡立即拿起了羽毛笔,过了一会儿,他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拿给朋友们看,纸上写着这几行字:
1862年6月7日三桅船布雷塔尼亚格拉斯哥
沉没 哥尼 亚南
登陆 两个水手
Gr船长 靠岸
大陆 pr 残酷 印度
扔文书 经度
纬度37度11分 给予救援完了
这时,一个水手打断了大家的讨论,他前来向船长报告邓肯号正在驶进克劳德湾,请示船长接下来的航程。约翰·孟格尔转过身问格雷那凡勋爵:“阁下有什么命令?”
“尽快抵达丹巴顿,约翰,”勋爵毫不迟疑地命令说,“等格雷那凡夫人回到马尔科姆城堡,我就直接到伦敦把这份文书交给海军部。”
于是,船长约翰·孟格尔发出命令,水手出去把命令转达给大副。
“现在,朋友们,”格雷那凡说道,“我们继续研究,一次重大海难的线索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亲爱的朋友们,要知道,我们的洞察力可是与这几个人的生死紧密相连的啊,因此,为了揭开谜底,让我们充分发挥我们的智慧吧。”
“我们时刻准备着,我亲爱的爱特尔华。”格雷那凡夫人第一个响应她丈夫的话。
“首先,”格雷那凡接着说,“就这个文书而言,我们必须考虑三个问题:第一,我们知道的有哪些,第二,我们可以据此推测出些什么,最后,什么是我们完全未知的。现在来看看我们知道的有哪些。摆在我们面前的是,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开出的一艘名叫布雷塔尼亚号的三桅船遭遇沉船事故,两位水手和他们的船长情急之下将这份文书扔在纬度三十七度十一分的海上,文件中还明确地提出了救援请求。”
“没错,就是这样!。”少校再一次回应。
“那我们又可以推测出些什么呢?”格雷那凡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首先,海难是发生在南半球的海上。这个词需要注意,大家不觉得这个词已经把海难发生地告诉我们了吗?”
“巴塔哥尼亚!”格雷那凡夫人大声地念出了这一地名。
“正是!”
“可是……巴塔哥尼亚是在纬度三十七度线上吗?”少校仍然有些疑惑。
“这不难得到答案,”约翰·孟格尔展开一幅南美洲的地图来解答少校的疑问,“您看,三十七度纬线刚好擦过巴塔哥尼亚,这条纬线穿过阿劳卡尼亚,接着又穿过巴塔哥尼亚的潘帕斯北部,最后进入大西洋。”
“很好,我们接着推测,那船长和他的两位水手将船靠向……靠向哪里呢?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是大……大陆!你们明白吗?是大陆!不是我们想象的岛屿。那么,后来这些人命运如何呢?这里正巧有两个字母,这两个神秘的字母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原来,这些人不幸被抓了,或者说是成了俘虏。谁的俘虏?残酷的印第安人!你们信服了吧?这些词不都是在那些空白处自动蹦出来的吗?文书的内容越来越清楚了!现在,你们的思想受到启发了吗?”
格雷那凡充满信心地讲着,这使他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他火一样的热情完全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大家惊叹道:“这太明显了!太明显了!”
斟酌片刻之后,格雷那凡勋爵又讲了这样一番话:“朋友们,在我看来,所有的这些假设看起来似乎都具有一定的可能性。我认为,海难发生在巴塔哥尼亚海岸,我决定派人去格拉斯哥打听布雷塔尼亚号的目的地,这样我们就能明确知道这艘船是否航行到巴塔哥尼亚海域了。”
“噢!我想完全没有必要跑那么远,”船长说,“我这里有《商船与海运报》的合订本,在这本书上应该可以找到。”
“快,拿来让我们瞧瞧!”格雷那凡夫人说。于是约翰·孟格尔取来一摞明显有些陈旧的1862年的报纸,开始一页一页快速地翻看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那张报纸高兴地对大家说:
“在这儿!”船长指着报纸上一行醒目的字,“1862年5月30日,秘鲁!卡亚俄!载货返回格拉斯哥,布雷塔尼亚号,格兰特船长。”
“格兰特!”格雷那凡勋爵明显有些吃惊,他不由得高声叫道,“就是那位有意在太平洋上创建新苏格兰的大胆的苏格兰人吗?”
“正是。”约翰·孟格尔答道,“1862年他在格拉斯哥登上布雷塔尼亚号商船后,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毫无疑问了!现在一切都一清二楚了!”格雷那凡说,“就是格兰特!布雷塔尼亚号在1862年5月30日起程离开了卡亚俄。八天之后,也就是6月7日失踪于巴塔哥尼亚沿海。这就是那些看上去已经无法辨认的残存字词已经把全部故事告诉我们了。你们瞧,朋友们,原来我们的大部分推测都是很准确的。至于我们所未知的疑问,我想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经度会是多少呢?”
“我觉得未知的经度对解决问题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约翰·孟格尔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地区,还有纬度,这些线索足可以保证我们到达海难现场了。”
“这么说一切都揭晓了?”格雷那凡夫人十分欣喜。
“是的,一切,我亲爱的海伦那!那些大海在文书字里行间留下的空白,我会毫不费力地补上,就像格兰特船长在口授,我在听写一样。”
格雷那凡勋爵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笔,毫不犹豫地撰写了下面的手记,这才使得残缺的文书能够以完整的面目示人:
“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的三桅船布雷塔尼亚号在南半球的巴塔哥尼亚沿海沉没。幸运的是有两位水手和船长得以生存下来并朝陆地进发,试图登陆。考虑到前途未卜并且极有可能成为残酷的印第安人的俘虏,于是,他们在某某经度和37°11’纬度处扔下这份文书,希望拾到的人能给予他们救援,否则他们将必死无疑!”
“太好了!我亲爱的爱特尔华,”格雷那凡夫人十分自豪,“你知道你此时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吗?倘若这些不幸的人能够重回祖国,他们会毫不迟疑地把这种幸福归功于你的。”
“他们肯定能重回祖国,一定可以的!”格雷那凡答道,“这份文书说得太清楚了,太明确了,太肯定了!相信伟大的英国母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把她那被抛弃在荒凉海岸上的三个孩子救回来的,以前,她为富兰克林和其他许多人做过好事,我相信今天她也一定会为布雷塔尼亚号的遇险者们做同样的事!”
“他们一定还有着自己的家庭,”格雷那凡夫人有些悲伤地说,“或许家人还在为他们的失踪而哭泣呢,一想到这位可怜的格兰特船长也许有妻子,有儿女……”
“你说得没错,我亲爱的夫人,”勋爵把妻子的伤感话题打断了,“我一定会让他们尽快知道的,告诉他们不要绝望。现在,朋友们,请上艉楼去,是靠近海港的时候了。”
这时,邓肯号正在全速前行,它正沿着比特岛的海岸前进,逐渐把罗瑟塞连同它那斜卧在富饶山谷里的迷人小城留在了自己右舷的后面。接着,游艇驶进了海湾内一段比较狭窄的航道,直到格里诺克城便转向航行了。晚上六点,它终于停靠在丹巴顿的玄武岩礁脚下,这可不是一般的礁岩,著名的苏格兰英雄华莱士的城堡就坐落在这顶上。
一辆套上马的马车早已经停在那里等待着它的主人格雷那凡夫人,马车将接她和麦克·纳布鲁斯回马尔科姆城堡。格雷那凡勋爵拥抱了自己年轻的妻子并与她告别,随后便急忙跳上了去往格拉斯哥的快车。
在火车启动之前,他已事先把一份启事交给了更快的载体——电报。几分钟后,电报已将这份启事传给了《早读报》和《泰晤士报》,启事的原文是这样撰写的:
“欲知格拉斯哥格兰特船长和三桅船布雷塔尼亚号下落的人,请前往咨询格雷那凡勋爵,地址是:苏格兰的丹巴顿郡,鲁斯村,马尔科姆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