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侯门春深
那日被嫡福晋的奶嬷嬷从南冰玲身边叫走后,弘昼穿梭于王府花园,心里冷笑连连,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在快走到嫡福晋的小院门前时他直接拐上了通往自己小院的路。
从那天起,弘昼就再也不见嫡福晋,哪怕是嫡福晋亲自熬了汤羹前来探望,他也不见。一个月后弘昼外出巡营了,走之前把府里的几个公子一一唤来细细嘱咐一番,还是没见嫡福晋。待弘昼巡营回来夫妇二人已有两个月未见过面了。嫡福晋带着儿子们到府门前迎接他。他下车后看了一眼已瘦了一圈的嫡福晋露出清浅的一笑,接着挨个摸过每一个儿子的头,再把小儿子抱起来亲了一下,就吩咐他们散了,自己也回小院去了。
皇子的婚姻从来都是朝局稳定或利益分配的工具,与两情相悦无关,所以弘昼与嫡福晋经先帝赐婚后自然而然地一起生活,没有选择也无需选择。近二十载光阴忽倏而过,他对她有了亲情,也有了基于儿女血缘的稳固联系,正是因为如此弘昼才会处处维护她的面子,所以坊间才会有他们是夫妻恩爱的传说。但不管他如何顺着她,抑或纵容她,那都是他的事,而她永远都不该忘记在这个王府里,他才是至高无上的主君。
两天后嫡福晋怯生生地来到弘昼的书房门外,求着太监总管王志喜帮忙通报。王志喜因得了他的话,一直婉言拒绝,劝嫡福晋离开。外间正说着话的时候,弘昼听到一个小女孩熟悉的声音。
“王公公,我出宫可难了,求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他吃了一惊赶紧走出来叫了一声:“婉儿!”
“阿玛!”
弘昼的长女和婉张开双臂朝他扑过去。弘昼一把将她抱起来,捏了捏着她的小脸蛋亲热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皇伯伯说我可想阿玛了,皇伯伯就派人送我回来了。”
和婉是弘昼的长女,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因为希望女儿有个好前程,所以他托请皇兄收养在身边,这样和婉日后可顺理成章地加封为和硕公主,嫁个乘龙快婿,还可以帮衬一下家里的几个兄弟。
“你这个小骗子!”
“是真的!”和婉很用力地点着头。
和婉没有那么会哄人高兴,这明显是嫡福晋教的,但明知道被哄了,弘昼还是很高兴。他抱着女儿走进书房,跟她并排坐在一起。到底是共同生活多年,嫡福晋还是了解他,所以每一次闹不愉快她都会把和婉推出来。而弘昼每次都吃这一套。其实弘昼不在乎嫡福晋嚣张霸道一点,他只希望她做事情有分寸,给其他女人也留一条活路,可是这么多年不管是提点还是申斥,她都是表面低头认错,却本性不改。
嫡福晋在和婉被带下去后,做出一副和亲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可怜样,泫泪欲泣地哀求道:“王爷,南格格入府三个多月了,您一直没有召她侍寢,再这样下去府里的下人会看不起她的,不如王爷就让她也来陪陪您吧!”
这些话从字面意思看似乎嫡福晋开窍了,但弘昼知道她是被逼不过才这么说的,要不了多久又会醋海翻波闹出事端。
“南冰玲……福晋不提我都把这人给忘了,那你就安排一下吧!”
嫡福晋谦恭地低下头:“是。”
于是两天后南冰玲见到了吴扎库氏。南冰玲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吴扎库氏的房间,一进去就被室内的富丽堂皇给吸引住了,虽然她来自富裕之家,但皇家专用的器物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两眼晶亮,下意识地伸手摸上放在花几上的一尊带底座的铜香炉,那香炉是藏经色的,其色内融,黯淡中发出奇光,如果她猜得不错,炉子下边一定打有“大明宣德年制”的楷书底款。她的手刚刚触到香炉,一柄铁尺就带着风打下来,疼得她惊呼一声。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又老又胖的嬷嬷用铁戒尺指着她的鼻子喝道:“没规没矩的,跪下!”
南冰玲忍了好久才没有朝这个老太婆踹上一脚,而是悻悻地跪下。谁知她跪下后,两个嬷嬷过来把她的头摁到地上,还喝斥说:“得这样跪!”
南冰玲恨得心里直骂。不知道被摁了多久,她的头全麻了,腰也快撑不住了,才听到轻轻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钗环响动,清脆动听。南冰玲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条宽大的罗裙款款走来,这条罗裙旁是两条色泽素净的罗裙,看来是两个丫环扶着吴扎库氏过来了。
果然,那条罗裙先是缓缓地坐下,再抬起脚歪在铺着整张虎皮的贵妃椅上,接着有人走上前跪下说:“嫡福晋,这是血燕。”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血燕?是太后赏赐的吗?”
那人说:“是的,太后赏了很多,奴婢全都登记入库了。”
“嗯。”
两个嬷嬷终于放开南冰玲的脖子,但南冰玲依然将前额抵住地板,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做出个乖顺的样子让嫡福晋舒坦吧!不然就白白被打、又白白被摁这么久了。
虽然不能看到全貌,但贵妃椅上的妇人姿态慵懒、优雅从容是可以肯定的,而银勺轻碰玉碗的声音也证明了这一点。跪得太久了,腿麻、头晕,南冰玲心里开始问候嫡福晋的全家。
也许是嫡福晋喝完燕窝不久,也许是喝完了很久,南冰玲听到一个略带讽刺的声音问:“听说你一直在打听王爷的行踪?”
“妾身不敢。”南冰玲全身的肌肉紧绷,像是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母豹,但语调依然是谦恭的。
“不敢就好!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是朝廷重臣,他的行踪关乎国家大事,女人不懂事随意打听是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是。”
“你进府以后要守府里的规矩,好好侍候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
“……是。”
吴扎库氏似乎懒得跟她说话,打了一个哈欠口齿不清地吩咐,“把头抬起来。”
随着南冰玲视线上移,她首先看到吴扎库氏用罗裙也掩盖不住的大肚子,视线再上移,她看到嫡福晋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在心里又痛快地骂了一句:老母猪。
“嗯,长得挺俊俏。去把我那支钗赏给她。你下去吧!”
南冰玲谢过嫡福晋后,躬着身子退出去了。当天晚上弘昼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进屋后直接倒在床上。南冰玲和丫头一起为他宽下外衣后,丫头放下帐子退了出去。弘昼单手压着额头上吩咐道:“上来侍候你家王爷。”
南冰玲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不露面,直到她见过嫡福晋才过来,是不是不敢招惹那个老女人呀?弘昼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要告诉我你不会!”
南冰玲回过神来,虽然她从未侍候过男人,但她千里迢迢来到王府就是为了踩着这个男人的肩膀往上爬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骑到这个男人身上,她现在要做的是让这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十大茶庄的评比没能如期推出,而是延迟了一年,因为陆寻觉得应家茶庄的数据不对,秉着高度负责的精神,他当年秋茶季和第二年的春茶季两个时节都深入福建,抽查调查,然后推算出应家茶商帮的销售数据,结果两个季节的数据都跟应家报出的数据基本吻合。按数据应家只能排在第四或第五的位置上。陆寻很是为难,应家做茶的技艺当属天下第一,但销售数据差强人意,硬要推到第一茶庄的位置上,恐怕难以服众。所以经反复斟酌后,他将应家定为第二,南家第一。
对于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排名,南家茶庄欢欣鼓舞,筹备京城分号的伙计拿到新鲜出炉的《煎茶日记》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回苏州。
“十大茶庄出来了,我们南家天下第一!”伙计一进苏州城就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叫嚷,引得路人议论纷纷。
南家大院的门房听到呼喊,早早拉开大门,让伙计直达一进院内的空阔处。
“十大茶庄出来了,我们是第一名!”
南狄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仍然是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亮起来,南家终于站在当今茶业界的巅峰了!他慢慢地走到伙计面前拿过翻开的书。伙计指着上面的字激动地说:“看,这儿呢!”
南狄看了好几遍才强自镇定,他吩咐道:“去把苏州最好的几家酒楼都包下来,请朱大人、庞大人,还有衙门的兄弟们都来喝酒,另外族里的长辈、商行的同仁都要请到。”
“是!”
“去把我们家的好酒都拿出来。”
“是!”
“还有,把我们家里放在大堂上那块前朝的大龙凤团茶摆到酒楼去让大家都看看。”
“是!”
还有什么?南狄的心跳得很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噢,再去买一万册《煎茶日记》送给大家,以后凡是来拿大货的掌柜人手一册,全部都送。”
“掌柜的,这本书是不要钱的。”
“那咱们就自己翻印,还有……还有什么?”南狄感觉自己的脑子突然不好使了,还有什么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伙计问:“大掌柜的,你问我?”
南狄想起来了,还要写信告诉南冰玲一声,京城的茶庄分号要尽快开起来,当然这些缓一缓再办也行。伙计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南狄兴奋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以至于夫人宋氏的贴身丫头在后边叫了他几次他才听到。
“什么事?”心情好,他对丫头的态度也很美好,笑得和颜悦色的。
“大爷,夫人月事又来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停过,请的郎中全都不管用,您去看看她吧!”
这大喜日子的,真是晦气!南狄不耐烦地说:“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吗?”
接下来的几个月,南狄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投靠南家茶商帮的茶庄越来越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官府比以前更给面子了,连郝连都写信来嘘寒问暖的,苏州城里人人见到他都尊称一声南爷,争先恐后地前来巴结。他家八代茶叶世家,但这样的风光是从未有过的,他每天昂首挺胸,前呼后拥地行走在苏州街头,接受所有人的问候。不过夜深人静之时他不免担忧,有一天这样的风光会不会被别人抢去?比如那个泉州应家,前段时间传出应家做出赛官焙的白鸡冠,听得他阵阵心惊,他自问是做不出赛官焙的茶的,百姓的茶田土质跟贡茶园的都不一样,所产的茶菁质量根本比不了,怎么做呀?但应家做出来了,听说是应安做的。每每想到这个他就害怕,不!他必须保护他的风光,一朝跌落尘埃他恐怕会疯掉。就在他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的时候,和亲王来信,让他到京城一叙。
和亲王!他可不敢称此人为妹婿,但如果有一天和亲王自己承认是他的妹婿,那就太美了。他二话不说,收拾行囊就出发,向京城挺进!
自从那一夜过后弘昼就再也没来过,南冰玲想不明白,那夜她分明把弘昼侍候得很周到,他为什么就不来了呢!南冰玲塞了一百两的银票给王志喜,王志喜才对她说了“实话。”
“南格格,王爷和嫡福晋很恩爱的,王爷后宫这些事全都是嫡福晋管着的,你以后可别再到处打听了,要是让嫡福晋知道是要吃家法的。在这府里侧福晋一年侍候王爷两次,侍妾一年能侍候一次,你再忍忍,左不过到明年嫡福晋就会让你再侍候一次王爷,如果你运气好一举得男,那就算熬出头了。”
王志喜干笑两声走了,王爷的女人们争风吃醋挺好的,这样打点他的人才多。
一股彻骨的寒意由内往外散发,南冰玲生生打了个寒噤,她巴巴地进入王府,可不是来住冰窑的,她是来直上重霄九的,这样不行,绝对不行!正在南冰玲暗暗发誓时,丫环来报南狄来了,王爷让她去见见。
南冰玲精神为之一振匆匆地往弘昼的小院疾行。走到后面她几乎是用跑的。
冲进弘昼的书房门口,她迫不及待地叫道:“哥哥!”待看清弘昼也在的时候,她咬了咬下嘴唇,羞愧地福了一福,“王爷也在……”
弘昼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去。南冰玲只觉得脸微微发烫,心跳得像打鼓,她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握住弘昼的手。
弘昼说:“你哥哥在京城的茶庄马上就要开张了,以后他可以经常到府里来看你,高兴吗?”
高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她现在经常会梦回娘家,梦到宋氏。南冰玲没有跟南狄打招呼,而是捏了捏弘昼的手指,眼神哀怨地说:“高兴的,谢谢王爷。”
弘昼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弄得南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南冰玲的心都快跳出嗓门眼了,她眼眶发热,委屈地问道:“王爷这一向可好?”
“挺好,就是忙。你跟你哥哥好好聊聊,朝廷还有好多事,我得走了。晚上我去看你。”
南冰玲的心重重地一跳,低下头作娇羞状,“嗯。”
整个白天南冰玲都很高兴,她跟南狄聊了好多,问起了家里的每一人,其中问得最多的是宋氏。南狄兴奋地告诉他,以后他会跟和亲王合伙做生意,他会进一步扩大茶商帮的规模,而和亲王在南家茶商帮占股三成将保证南家永远站在行业的最顶端。
南冰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王爷出资多少?”
“哎!妹子别小家子气,王爷持干股就行,出什么资呀!有了王爷这块招牌,什么生意我们拿不下?”
难怪和亲王说晚上会来看她,原来这是哥哥用三成股份换来的。送走南狄后,南冰玲找出从娘家带来的,能帮助受孕的药服下,再沐浴、更衣,精心打扮。可是她一直等到东方大白也没见到弘昼来,她派去守在嫡福晋门外的侍女回来说看到弘昼从嫡福晋院子出来,上朝去了。
欺人太甚!
南冰玲恨得差点咬碎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