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为你
奉九终于买了“汉堡”自行车，没跟大哥一样买墨绿色，而是虎头最喜欢的海军蓝。
奉九兴冲冲地给虎头打电话，让他过府来骑车。虎头很快就过来了，却坚定地要帮奉九学骑车，奉九拗不过他，只好听从。
其实奉九完全可以定一个女士款尺寸的自行车——全世界的时髦小姐哪会不赶骑自行车这股风潮，所以自行车厂商早就生产出了专供女士的女款车，普遍都是小四码，也就是二十四寸的车；甚至还有二十二寸、二十寸甚至更小的专供儿童的尺寸，当然后几种因为需求量不大也就更贵，但奉九心里想的是让虎头过过骑车瘾，所以还是定了二十八寸的。
至于帮奉九代买的大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因为他从不管家里妹妹们的闲事，她喜欢什么，买就是了。
这车的确看起来很神气，但也很高大，好在奉九身材高挑，所以骑这种车只是稍嫌费劲，再换一个人比如唐府其他的小姐，这个大小的车真就很难骑了。
奉九一偏腿就跨上特意歪斜到右边的自行车，虎头在一旁扶着她在车座上坐好，然后把车慢慢扶正，让奉九只管用力蹬脚蹬子，他负责在后面推和保持车体平衡。
自行车缓缓地向前驶去，待奉九在不知不觉间骑得很稳当了，终于有闲心看着身边一株株高大的树木在向后退去，感受清甜的风从耳边拂过，不禁高兴地稍微回头，想和虎头来个眼神交流，以示自己骑得有多好，这才惊异地发现虎头并没有再扶着后面的车架，而是松了手轻松地跟着跑罢了。
奉九这才知道刚才自由自在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她真的可以自己骑车了。
她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虎头虽跑得满头汗珠，但看着奉九的笑颜，也跟着笑得开怀。忽然前方猛地冲出来一个矮墩墩的身影，看样子是奉灵养的那条小叭儿狗，在自行车前面一闪而过，“刷”地就跑没影了。
奉九吓了一跳，一个不注意歪歪斜斜地向左边倒了下去，跟在后面的虎头赶紧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及时垫在正往下倒的奉九身下，奉九连车带人不可避免地压摞叠在了他身上，就这么瞬息万变的几秒中，奉九隐约听到虎头闷哼了一声，不禁悚然一惊——大事不妙。
两个人连一辆自行车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奉九赶紧先把腿抽回来，然后把还压在身上的崭新自行车不管不顾地用力向右一摔，自己也迅速爬了起来，马上转身查看虎头的状况。
虎头也想一手撑地站起来，却又哼了一声，身子摇了摇，换成右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奉九急忙伸手轻按虎头的左手腕，虎头刚才倒已是满头汗，现在可好，称得上汗如雨下，“大概有点裂缝了。”他故作轻松地看着正担忧地注视着他的奉九。
奉九也不搭话，马上扶着他顺带轻托他的手腕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听差的，吩咐他赶紧去把府里的吴大夫请来。
吴大夫看了看，觉得情况虽有点严重但还好，不过自己并不擅长骨科治疗，于是又找人去请奉天一位著名的正骨大夫，同时也是奉天最大的镖局——天兴镖局的二老板佟忠义。
佟先生很是传奇，除了正骨在奉天乃至东三省这一片都是一绝外，同时也是著名的武术家，以前曾担任过清宫禁卫军的武术教官。练武之人难免跌打损伤，久病成医，加上悟性奇佳，所以佟大夫在正骨方面也是成就斐然。
佟大夫仔细检查了虎头受伤的左手腕，奉九担心地问会否落下残疾；佟大夫不以为意，说这只是常见的骨裂，“小伤”，只要好好休养不再用力注意别长歪了，不会有问题的。他先给虎头用自创的“十字手法”复位，又外敷了接骨丹，再辅以内服九厘英雄散，都是自己做的有特效的奇药，接着包了纱布又上了小夹板，最后留下一大堆内服外敷的药物，说好了五天后去他的镖局再看看情况。
奉九把佟大夫送出门后，回来坐在床边愧疚地看着虎头——因为事出紧急，虎头只好就近到了奉九的屋里治疗。
虎头眼神清亮，斜躺在床上，除了刚才佟大夫摸来摸去时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倒是不错，很显然，他并没有把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伸手抓了奉九的辫梢儿，轻轻地甩来甩去，“别过意不去了，多大点事儿。很快就好了，我属蚯蚓的你忘了？”
奉九的眼泪滚了出来：从小到大，虎头也不知为了她受过多少伤：翻墙头时被她压在底下；
放鞭炮被她崩过手；跟小伙伴一起玩，惹急了别的小孩，为了保护她额角被砸过石头……
而现在……这么好的虎头，真的不应该再因自己而受伤了。
虎头的手慢慢抚到奉九的脸上，轻轻蘸了蘸她的眼泪，趁着奉九泪眼朦胧看不清楚，悄悄把手指伸到嘴里舔了舔，这为他而流的眼泪，尝起来都是甜的……
奉九即使在学校也因此而精神不振，待文秀薇和郑漓她们听奉九讲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却互相捅咕捅咕，接着一起正着面色道：“奉九，你不觉得你和你家虎头哥的感情不一般么？”
“啊？怎么不一般了？因为我说过如果不得不结婚，就嫁给他么？”
“你可不是为了嫁人就随便找人结婚的人，我觉得你们俩，是两——情——相——悦。”文秀薇唱着歌似的说着，郑漓在一旁猛点头。
奉九歪头想了想，“不大明白，好象还真不是——虎头跟我太熟了，没那回事。”
“你啊，你就掩耳盗铃吧！”郑漓装模作样叹口气。
文秀薇挤眉弄眼地捅捅她：“奉九，你家二堂哥，啥时候回来啊？如果他回奉天，能不能抽空领着我们见见他？”郑漓也在一边热切地看着她。
文秀薇和郑漓都是二哥，也就是上海电影明星唐奉允的忠实影迷，自从有一次去奉九家做客，在奉九的房里看到了唐奉允和他们的全家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就有事没事缠着奉九要求见面。
奉九哈哈笑了，“好哇，我还正好知道他最近要回来一趟。不过两位，他有什么好的啊？除了一张脸，简直没法看。”
唐奉允，艺名春山，早期净演些温文俊雅的世家公子形象，后来戏路拓宽，各种类型的人物都能演得丝丝入扣，演技精湛，的确俘获了很多女影迷的心，也是当今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影帝级的人物。
可在奉九这个稍微有点书呆子想法的人的眼里，这个二哥，文不成武不就的，从小就喜欢研究戏曲；为人呢，也稍嫌轻浮；再加上两人年龄差距不小，见面机会都不多，还有其他一些陈年旧事，导致奉九对他很有些偏见。
“不许诽谤我家春山！”这次轮到郑漓生气了，眼睛里喷着怒火，小巧的鼻孔都一张一翕的，显见气得不轻，一向把喜欢春山挂在嘴边儿的文秀薇倒还好。
嘴欠的奉九一见就服软，连忙道歉。
郑漓在奉九面前，也是个不用哄的，自己就这么高兴起来了，接着又神神秘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得跟豆腐块大小的报纸来，正对着她们的，是上面的一则电影新闻——“春山方否认已婚”。
看来是二哥不知第多少次否认他已婚的传闻。
奉九倒是可以给他作证，二哥绝对没有结婚，甚至连个固定女朋友都没有，他这个人，有点戏痴的意思，再就是，年纪尚轻，才二十二岁，三叔父三婶儿也不是爱催儿子结婚的那种老式父母，所以他可不想这么早就结什么婚。
“看到没，各位，从今天起，我要改名，叫‘方否认’。”
奉九刚想哈哈大笑，又捂住了嘴；文秀薇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对好友的痴迷感到好笑，如果给春山的影迷分个等级出来，其实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郑漓反倒是比自己要高个好几级。
作为一个狂热的影迷，郑漓哪能在乎这个，她举着报纸看了又看，逼着两个好友挨个叫自己不着调的新名字，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让正好来找奉九的宁鸿司看了，心里也是快活起来。
他冲里喊了一声，奉九赶紧出来，鸿司笑着说：“我们两校要联合举办运动会了，前面会有一个‘百人操’表演，人多会比较有气势，我们男校打算出八十人，你们能不能也出二十个女生呢？”
奉九觉得挺有意思的，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什么体操？用现学么？”
“是一套拳法，很实用，如果能坚持天天练，女生可以防身。”
奉九一听来了兴致，别说，现在女孩子越来越多地出来工作，在社会上行走，学点实用的防身之术可是不错。
她回去跟学校一说 ，兄弟院校的事儿自然要大力配合，很快就有三十几个感兴趣的女生报名——虽然超过了需要的人数，但很多人并不在乎能不能上场，多点自保的能力还不好么。
鸿司和上一次一起吃饭的男生负责每周过来两次教女生拳法，于是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增多了起来。
奉九的新自行车没怎么样就磕掉了几块漆，所需补漆费用花费不菲；唐奉先听说了，不声不响地让人把奉九的车修理完毕，又送了回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在骨裂只要两个月就差不多了。不过这事儿也有带来个意外收获，佟大夫很是欣赏虎头的灵气，主动要求做他的拳术师傅，而且坚决不收费。可那怎么行？
奉九于是隔三差五背着虎头派人把送给佟师傅的礼物送到天兴镖局去，以示对他的谢意，并声明如果不收，虎头就不学了。佟师傅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过了好一段时间，虎头也从镖局其他的师兄处得知了此事，半天没说话，后来也一直没跟奉九谈起过这件事。
虎头到底没有拂了奉九的一番好意，居然单手也能把自行车很快地学了起来，他原本用听差们的自行车就勉强能骑，现在经过认真练习，没几日就骑得顺顺溜溜，聪明人学东西就是快。
但一旦学会了，就说什么也不骑了，弄得奉九大失所望。
可一向对自己虽语多讥讽，但到最后总是言听计从的虎头这次算是铁了心，奉九从小就知道这家伙一旦执拗起来，自己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的。
过了好一段时间，奉九无奈地吩咐下人，把这辆海蓝色的昂贵的汉堡自行车，先拿到花房去吧，看看有谁需要，就拿去骑。
毕竟一辆自行车的作用，除了作为一种交通工具被骑着走，断无第二条。虎头不骑，自己因为自行车还是太大不爱骑，也不能让它就这么空放着，太浪费。
这辆奉九兴头头买来的舶来品，就这么着，还没来得及得宠，就已接二连三地失了主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