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背负重担的时刻
就在他要打开拖车大门并解除警报时,他犹豫了。
星期日。收入还算可观,虽然还没有打破历史纪录。(他吸了吸鼻子,热空气,从熔炉散发出来的。)
那个女孩,她或许是一个早慧的优秀演员……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一帮人袭击了某个地方,将其洗劫一空,然后赶在警察到来之前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只留下了一个未成年人,而警察不会盘问她,她则因为成功地实施自己的“恶作剧”而偷偷地狂笑不止。
因此,在关掉所有警报之前,拉撒路启动了除科莱音乐系统以及自动收费吊盘以外,教堂里所有的电子设备。当他绕过祭坛底部(曾装有屏幕的地方)时,眼前的景象犹如火焰正在教堂穹顶下那好似鲸鱼般的肚子里熊熊燃烧:各种颜色的光芒不停地闪烁着,一台位于他上方的3V远程设备,在祭坛上不断播放着他的巨大肖像,同时也将这些景象精确地录入了一台埋藏在混凝土地面下的记录器里。如果他遭受了袭击,那台记录器就将成为证据。
此外,他身上还有一把枪……不过他一直都带着它。
这些预防措施,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却是一位牧师所能构建的最有力的防线了。要是防范措施再严密些,很容易会惊动联邦电脑,使得他被那些机器评估为“潜在的妄想狂”。去年夏天在西雅图曾出过一件事:一位把自己教堂周边的道路布满了地雷的犹太教拉比,在某次成年礼之前,忘了关掉地雷的触发系统。自这起事件之后,联邦电脑就对这类行为变得特别敏感。
一般而言,联邦电脑对那些怀有强烈宗教信念的人是持认可态度的。相比其他人而言,这类人捅娄子的可能性更低。不过安分守己的人总是有限,更别提还存在些特立独行的家伙。
要是放在几年前,拉撒路这套防范措施可以说绰绰有余了;而现在,这套措施如此不堪一击,令他每次走在那条没有墙壁、由这几十年里来来往往的车胎留下的黑色橡胶印记划定出来的走道上时,都会战栗发抖。当然,除了必须给告解室的入口空出地方以外,教堂底部的围栏全都通上了电。告解室本身也是防爆的,还装有独立的空气补给装置,以防有人用毒气发动攻击,可就算这样……
致各位的备忘录:下一次,我的身份要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独处是很好的,我来到这里以后也确实需要独处。但这地方根本不是靠一个人就能维持运转的。我不可能扫描每一处变换不断的阴影,以确保没有身手敏捷的坏人暗藏其中!
我一边想,一边环顾四周:我是在用肉眼看东西。在四十六岁这个年纪,居然还在用肉眼看东西?在这三亿人中,肯定有到了我这个年纪却从未买过眼镜的人,而绝大部分原因是他们买不起。不过也可以这样设想一下,是不是联邦卫生局或某些医药医疗集团觉得没有眼镜的中年人实在很少,不值得进行一次详尽的调查?或者塔诺威的人民认为这其中必定有遗传基因的影响?噢。
致各位的备忘录,用红色斜体标出:尽量记得实际年龄!
他沉思着走进了告解室,发现透过那道三厘米厚的防爆玻璃,自己看见的,并非是一位裙子上溅满血渍的小女孩。
恰恰相反,告解室外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金发男子(他的卷发里有一缕蓝色),身着一件时髦的紫红色T恤,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打扰您真是很抱歉,神父。”他说,“不过,小盖拉能找到您这儿来实属走运……噢,对了,我的名字叫夏德·弗拉克纳尔。”
要说面前这人是那女孩的父亲,那也未免太年轻了,他最多二十五六岁。不过换个角度想,在拉撒路的信众里,也有结了三次或四次婚的女人,新郎还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二十岁。这人会是那女孩的继父吗?
如果是的话,他脸上的这种笑容又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刚利用这位自己从未关心过的小女孩,摆脱了他那位富有却无趣、年纪偏大的妻子?在这间告解室里,人们曾吐露过比这更污秽不堪的事。
一头雾水的拉撒路问道:“那你是,呃,盖拉的亲人?”
“从法律上来说,不是。但在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您大可说我比她那些法律意义上的亲人更为亲近。唔,我为‘抗创伤’有限责任公司工作。之前盖拉的父母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女儿有些行为异常的征兆,于是为她报了一个全套疗程。去年我们治愈了她的同胞竞争障碍[14]——典型的由于阴茎妒羡[15]导致她对弟弟心生憎恶——而现在,她正努力克服自己的恋父情结[16]。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在今年秋天将她的治疗推进到波贝娅层级……噢,顺带提一句,她说过您要把条子叫来之类的事。这个您不必担心。在警方的电脑里,她的情况被归档为非诉讼案件。”
“她告诉我,”拉撒路缓缓而努力地说道,“她用刀杀了她母亲。”
“噢,考虑到她的情况,她当然会这么做了!自从她母亲因为生下弟弟而背叛了她,她就不自觉地想要杀掉母亲。不过这一切自然都是我们设的一个局。我们给她注入了恐暗肽,把她关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以消除她回归子宫的冲动。然后,我们给了她一把阴茎形状的武器,以消解她残余的性妒羡心理,并把一个匿名的同伴放到了她的房间里。等她发起攻击后,我们打开了屋里的灯,让她看见自己母亲的尸体浑身是血地躺在地板上。接着,我们给了她绝命狂奔的机会。当然,我一直在后面跟踪她。我们并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那略带无聊的语气表明,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件琐碎的日常工作而已。然而,当他讲述完毕后,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部记录器。
“噢,神父!我的宣传部欢迎您就我们的工作方式发表任何正面的评价。由于您身穿神职人员的服装,您的言论一定会格外有分量。比如,您可以针对我们采取的措施所取得的成效说两句——让孩子们在一个受控环境内展现出他们最为暴力的一面,要好过放任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犯下罪行,因为那会危及他们那不朽的——”
“没错,我还真有一句你该记录下来的评价!如果说这世上有比战争更恶心的事情,那就是你们公司正在做的事了。至少战争之中还存在激情。你们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精心计算,更像是机器而非人类所为!”
弗拉克纳尔微微地向后缩了缩头,就像是害怕有人会一拳击穿他们之间的玻璃,打在他的脸上似的。他辩解道:“可我们所做的,是在维护道义的过程中运用科学的力量。你当然会看到——”
“我看到的是我平生第一次觉得应该遭受诅咒的人。你冒犯了我们的小朋友,你的脖子上应该被套上一块磐石,然后被扔进大海。立刻从我眼前我滚开,滚去永恒的黑暗之中!”
弗拉克纳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中满是愤怒。
“你会为自己说的话后悔的,我向你保证!你不单侮辱了我,还侮辱了千万名指望着我们公司的优秀市民,以及他们陷入地狱般苦境的孩子。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转过身去,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