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还有我

陆平醒来时，天已微微亮。

睁着朦胧的睡眼，陆平看看双眼正上方的那张脸，又转转头，看看头下枕着的东西。

“这是哪。。。”

“我怎么。。。”

腾地一下，陆平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意识一点点回笼，眼里的茫然又渐渐被苦楚替代。

天海拿起骨灰盒：“你爸爸在这里。”

陆平看着那骨灰盒，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它，紧紧地搂在胸口处。

下巴靠在盒子的边上，陆平就那么一直低着头。

许久，天海喊了一声：“陆平。”

缓缓地，陆平抬头，眼里全是无助：“我，我想回家。”

天海的心又疼了一下，探过身子，抱着陆平：“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时间不到六点，公交车还没发车，深秋的早晨，很冷。

天海打开滴滴，叫了一辆车。

太阳升到三尺高时，陆平回到了她熟悉的小区，只是，她熟悉的那栋楼，那栋虽然破旧但载满她回忆的那栋楼，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她的家，没有了！

“陆平！”天海一声轻呼，担心地看着陆平。

陆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废墟：“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我。”

天海的声音有些抖，虽然自己下了决定，可是，陆平，那么倔强，她，未必答应。

陆平偏头，不解地看着天海。

天海拉起陆平的手：“陆平，让我陪着你，保护你，让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你，不是最讨厌我的吗？”

这句话，陆平终于问了出来。

“不是的。”天海赶忙辩解：“那句话不是真心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陆平看着天海，很久很久，久得让天海心里都害怕起来。

“好吧！”

陆平终于开口了。

如果这真的是命运，如果真的注定他是她的原罪，在她被剥夺了所有之后，上天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他的话，那她，就接受吧。

“陆平！”

天海的眼中三分喜悦三分惶恐，还有四分的心满意足。

“我会好好守护你的。”

紧紧地，天海搂住了陆平。

陆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两人奔波了一天一夜，衣服早就脏透了，还有一股浓浓的医院的味道。

天海在一家清仓尾货的店买了两身衣服，又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

陆平先去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天海出来时，陆平躺在床上，发呆。

忽然，陆平抬起手表看了一下：“糟了，已经十点了，我该上学去了。”

天海直接把陆平按到床上：“今天，你就先休息一天吧。”

陆平木然地点点头。

洗完澡之后，天海就觉得饿了。

天海起身：“我去买点吃的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陆平忽然猛地抓住了天海的手：“不，不要走，我，害怕。”

天海又是一阵心疼，坐到床边，揽过她的肩膀：“好，我不走，我陪着你。”

好一会，陆平忽然开口：“江天海！”

“我在。”

陆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快一年多了，她从来没有放松下来，她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逼着自己努力去做每一件事，此刻，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爸爸真的很疼我，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唯恐我过得不如别的孩子幸福，他尽量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我真的是被宠坏了...“

陆平开始喃喃自语，天海看着她，安静地听着。

“还记得你特别喜欢的我那条水蓝色的裙子吗?两千多块钱，我不过多求了我爸几次，他就答应了，可是他的衣服都是一穿很多年，几乎从来不换的...“

水蓝色的裙子?

天海没什么印象，可是他没有打断陆平，让她继续倾诉内心的一切.

“我还那么不懂事，觉得爸爸对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真是太可恨了，更可恨的是我还逃课，去打游戏.“

“爸爸很担心我，可是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我一句，他只会说一句，平平，不要再逃课了.“

“我只把爸爸的话当耳旁风，依然逃课，爸爸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开始学会了抽烟.“

“我总是想，如果爸爸不是染上了抽烟的恶习，不是那么整日忧心忡忡的，那么当时他的并发症也许不会那么重，甚至他根本不会染病.“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害了爸爸.“

说着说着，陆平又开始哭了.她又捂着脸，让眼泪顺着指缝留下来.

“陆平，别自责了，你已经努力去弥补了.“

一个女孩子，守着一个植物人，守了大半年，已经很难想象了.

“没有，老天没有给我弥补的机会，爸爸只醒了一会，对我说了一句话，他就走了.老天是在惩罚我，惩罚我过去的荒唐行为.“

陆平蜷做了一团.

她像一只蚕蛹，用自责把自己牢牢地裹在了里面.

天海靠过去，用长长的手臂环住了她:“陆平，你不要这样，你爸爸那么努力醒来，只说了一句，'平平，好好的.'.“

“他没有怪你，他只有一个心愿，愿你好好的，你这个样子，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陆平，你明白了吗，你最应该做的，不是自责，而是好好活下去.“

天海就这么一直紧紧环着陆平，不时亲吻一下陆平的鬓角，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添自己的伤口.

好久，陆平抬头:“江天海!“

“我在.“

把头埋在天海的胸口处，'哇'地一声，陆平又开始哭了，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泪水不是从她的指缝流出，而是流到了天海的胸口上.

真的算起来，这一天她才和天海有了真正的谈话，可是，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力量，吸引着她，她想要信任他，依赖他。

她一直把他隔得远远的，不止是因为生他的气，生自己的气，更是因为，她害怕，害怕一旦自己赖上了他，就再也坚强不起来了，害怕，他会有一天把她丢弃。

可是，此刻，她真的很虚弱，她真的没有力量再坚强了，她只想躲到他的怀里，好好地休息一会.

天海一直安静地听着，渐渐地，陆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音。

“陆平！”天海轻唤一声，没人答应。

天海转头，陆平，竟又睡着了。

把陆平放平，天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的平平，好好睡吧，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