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顾病人
因为一连几日里左右都无人前来探病,于是眼下便只能是由她来看顾韩勨几日,直到他病好。不过,她不食人间烟火,自是不会下厨做饭的。所以韩勨这几日的饭食和汤药皆是她从镇子上带了回来,再小心喂他喝下。
而韩勨身为病人也算乖巧听话,头几日意识不清时,她需将扶起才能勉强喂着他喝些清粥后,再喂着喝药,起先怕他在病中会耍赖闹腾不肯吃药,哪曾想不论喝药还是吃饭他都乖乖的任她施为,不闹不哭的,像个顺从的孩子一样听话。
他本就长得清瘦,再病了几日,憔悴的模样看着就更加瘦弱,小小的身子卷缩在床角里,可不就像个孩童般惹人怜惜。
如此喂了几日后,他病情有所好转便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着,怕他看到自己再受惊吓,让病情加重病,她便只每日夜里在他睡着时将第二天所需的饭食与汤药搁在一个四层食盒里,放于桌子上。食盒的下层存放着一小块银缕炭,可保温良久。待早晨他醒来,就自己个儿喝药吃饭,期间也不见他闹腾,更无一丝起疑。
此外,她还在桌旁置了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一壶热水,这原是屋子里没有的东西,想到他在病中,不宜饮冷水,她便从镇子上添置了炉子与能够经久燃烧的寿核碳,放置屋内随时都有热水可取用。
韩勨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眼看着时间不紧不慢的又到了朔日。
浩空黑沉,月如弯弓,天地间唯有星河璀璨。
不知不觉里,她在此处已流连了一个多月,这两日里她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望向挂在深沉的夜空里那弯细而两头尖的新月时,她的心没由来的闪过一丝慌乱,那一弯新月看着十分像鬼差手中用来勾魂的弯刀,让人心惊胆战。
她苦修三千年,走过三界六道,也算看尽人世百态,深知人心好恶。这尘世看着繁花似锦,热闹欢喜,私下里却是物欲横流,最能迷惑乱心境,扰乱清修者的定力。是以,她千百年来,从不允许自己在尘世多做停留,更极少与凡人接触。
而此次下山,不过是路过此地,无所世事的,她竟是在这偏僻的小乡村里晃荡了近二个月的时间,已是坏了她几千来遵守的规矩。
若再待下去,她恐会有事生变。
越想越是心慌,于是她决定,待明日天一亮,无论如何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么心神不安的思索着,她将食盒轻放在桌子上,犹豫再三,她仍是将半个月前就备好了的包袱一同放在桌子,而后拎上前日送来的食盒转身便想离去。
韩勨的身体已经大好,虽然依旧虚弱,待日后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包袱里的银钱比第一次赠予他时还多出一半,想他日后也能安然无忧的度日了。
想她已有一百五十年不曾出山,此次去往南方招摇山除了探访旧友,还要和好友一起寻药炼丹,闭关时,她曾悟出一味药方,若能有足够的药材,炼出的丹药可固气温灵,能在一定基础上让修为有所提升。
只是若要炼得此丹,所耗药材便是多达百种,且最关键的一株药材十分难寻,她只得二株,但好友应能在招摇山上寻到。
除了炼丹外,若是可以,她还想再托好友往二重天去打听一下小白蛇的事情,她对小白蛇的升仙之途很是好奇。
正在她走神时,暗夜寂静里,沉默无声了近半月的清冷小院内,竟头一次听见有人说话声。
“姑娘请留步!”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一般,声音粗哑的很。
她先是一惊,而后寻着这低哑粗砺的声音望去,那一连睡了近半月的人,今夜竟是意料之外的醒了过来。
悬黎那莹白如月的珠光下,他脸色苍白而削瘦,一手紧攥着衣角,一手扶着床半坐起,望向她的眼底光芒清亮如星子,透着陌生与好奇。
却不曾看到有丝毫惊恐之态,这让立于门口处的她,有些意外。
前几夜她来时韩勨都是在昏睡着,她只将饭食和汤药放在桌子上,待他白日里醒了自己下床来吃,所以也未与他真正相见过。
每次见他毫不怀疑的吃下她送来的饭食与汤药时,她一度猜想,他定是以为这食盒是左右邻里相赠的。
只是她并不在在乎韩勨是做何种猜想,也不欲与他多做解释,恐怕于他而言,吃了四邻好友送来的东西,总好过吃了妖精送来的东西,若他再往深了里想,又要担心这妖精是不是要来吃自己的。
联想到半月前他的防备与猜忌,她便不也多做停留,生怕见自己,再将她吓病了可如何是好。因此他若对这几日发生的事真有所误会,便随他误会去吧。
况且,她此去南方招摇山离这儿有万里之遥,山中无岁月,人间几轮回。再者招摇山有上古之神看护,已是座灵气缥缈的仙山,她与好友在山上随意闲谈几句,这山下人间也是朔月几回了。
因而她此次离去,想必以后与他也再难相见了。
思量至此,她便未做停留,抬脚跨出破败的门,走出屋内时她私下里想着,韩勨即已清醒了,自己以后可不能再来了,这麻烦沾上身,只怕就再也躲不掉了。
一步才将跨出,还未踏出门,就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她闻声回首望去,却见韩勨从床板上摔了下来,且摔得不轻,只见他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她望着暗夜里,西悬的一弯残月,心想可是屋里太黑,才让他摔着了?
如此想着,她便扬袖飞出颗悬黎,落于桌子上,珠光明亮如盛月,照耀一室黑暗。
她立于门口背光处,仅露出侧颜,韩勨看不真切,但见那人又要离去,他心里一慌便急忙开口唤道:“姐姐莫走!”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自地上爬起。
她乍闻身后传来的这声姐姐,心尖上有一处颤了颤,心想,这人可是摔傻了?
他何曾来的姐姐?这世上唯有一个对他并不十分良善的堂兄,算是他的亲情血脉。
她立在门前,看着院中桃树,半月未曾上心观赏它,哪想到在几重花朵下,却原来已是果实累累。
那树心底红光隐隐,再有几年,这棵桃花树就能够借着此地的风水修成精,可以看护门院,也能为这户人家带来些许福祉。
心下一横,她不打算转身去看韩勨此刻的狼狈模样,毅然决然果断离去。
“姐……姐姐!”
低哑的嗓音,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慌与害怕,以及压抑的抽泣声。
她听着,冷不防心底竟是一软,离去的脚步也为这声抽泣声而不自觉停下,她不禁扶额哀叹,这声姐姐叫得,委实太过真情实感,好似自己真是他的亲姐姐一般,竟让她无法再忽视他的惊慌。
她依旧赤足,僵身立于桃树下,草叶柔柔的抚弄着脚踝,更像是在刺闹着她的心。
望向门边单薄的身影,好似风暴中的一株小草般孱弱,又似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般惹人怜惜,虚弱的人正极力扶着破败的门板,十分害怕的模样。
悬黎莹白如月的光透出门边,延伸而出的光线只够落在她白净的脚面上的,却照不到的脸,所以,她并不明白他此刻在怕什么。
“我……我只是想谢谢姐姐这几天为我送饭……别无他意。”
这十几日里,韩勨虽然病得稀里糊涂,却也并非一直都毫无感觉。
他知道有人在细心的照顾着自己,那人会将他抱入怀里小心翼翼的喂着汤药,虽然那药入口十分苦涩,但那人身上却有着十分好闻的花香,这花香味十分熟悉,记忆里,他小时经常能闻到。
正是那清甜的花香减轻了嘴里的苦涩,也缓解了身上的病痛。于是,便是在梦里迷糊时,他也想赶紧醒过来,睁开灼痛的眼睛,好看清那人是何模样。
只是,每当他醒过来时,身边总是空无一人,若不是每日清晨桌子会多出一个新的食盒来,他定会以为那些都是自己梦境看到的幻像。
食盒里有他一日三餐所需的饭菜,此外还有二剂汤药。无论他何时醒来,那饭菜与汤药都是温热的。那人还很细心的为他添置了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永远都温着一壶热水,够他一天的吃用。
自娘亲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有人如此关怀倍至的照顾自己,这种温暖,让他怀念,也让他留恋着,不想放开。
可是,他一直不知道是何人在照顾自己,每晚夜深时,他想清醒着,看一眼那人的面容,但病中的自己极易困倦,总会不由自主的昏睡过去。
总算这几日他精神好了一些,才能迷迷糊糊的坚持到午夜,也看到了一直来为自己送药的人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来为自己送药的是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姑娘,她的出现,带来了满室清香,那桃花的香气。
让他想起年幼时,躲在娘亲怀里,被她哄着入睡时,在娘亲身上闻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