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色胆包天
怀里的人超乎异常的安静而顺从,虽然整人个僵直如树杆一般,却不见有躲避和斥责。
他心里清楚,明白她此刻的安静不过是因自己突然的孟浪而被惊吓到了,可他却硬是将这种茫然无措的惊慌看作是她对自己的纵容,与不舍。
而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并被认定后,只会是更加壮大韩勨的胆子,让他从试探的边缘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他紧抱着怀里的人,贪婪的汲取着她的柔软与沁香,脑海里不期然的闪现过“色胆包天”这个成语,心头稍稍一怔,他不仅自嘲的笑了起来。
深深一叹,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来他也有会如此色令智昏,胆大包天的一日。
手上力道加紧,心底却仍是隐忍不安。
然而,当韩勨歪斜在她的肩膀上,迷着狭长的凤眼,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容的女子时,心底依旧会生出无限感动来。她一向淡泊宁静,素来不喜见人,尤其不喜与人阿谀奉承。
她在这小院里居住了十多年,但凡是有村民或族人来探望自己,她都悄然无声的躲进桃树里。她性子清冷孤傲,戒备之心也重,即便是与自己朝夕相对五年之久,也从未见她肯摘下过面罩。
回想当年心思还单纯时,韩勨也不知尝试了多少回想乘她入睡时偷偷摘下面罩,好仔细瞧一瞧她的真容。然而每次还未靠近就能被她有所察觉到。于是有一次她烦不胜烦之下,索性躲回了桃树里,一连着好几日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那一次着实把韩勨吓着了,他不怕她打,也不怕他骂,就怕她会消失不见。
他每日里都坐在树下哀声苦求着,发誓从今往后自己一定乖乖听她的话,绝不再任性调皮,从早坐到晚,最后他用麻绳将自己与桃树绑在一起,连学堂都不去了,这才让她不得不从桃树里出来。
“你本来生就聪慧多智,虽然这几年里你生活坎坷了一些,却也练就你比旁人更为心思机敏。我想,这一年多来的相处,理应让你看出了我与凡人的不同之处。”
韩勨愕然的望突然端目肃立,不近情面的人,一时没能明白为何突然间她要说破这本就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来历不凡,绝非常人,起先或许猜测过她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来拯救命运多舛的自己。可是相处久了,他也发现了其中关巧。稍加思量,必能想明白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是书中所写的仙子。
但不论她是何种身份,韩勨都相信,丹墨璃不论是妖是魔,她都不会加害于自己。
他拉着她的衣袖紧紧攥紧在手心里,望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
“不管姐姐是何人,我都不曾害怕过,我始终都是信任姐姐的。”
“亘古以来,妖生而就是凶恶丑陋的,你此时不怕,不过是没有见着罢了,若有一天你见着了……。”
待见过了之后,你便视之如鬼魅,厌之如恶灵了。
丹墨璃已经见过太多人的凡人,只听闻有妖便吓得四散逃乱,更别说让他们亲眼见到妖的真身,若是吓死几个胆子小的,都是常有的事。而后那些凡人明明是因胆小才自己吓死了自己,与妖能有几分干系?
可他们的魂魄入了地府,向十殿阎罗诉苦喊冤无一不把责任都推到妖的头上,是以,有很多妖修分明都不认识这些人,却硬是被耽上人命官司,结了无可解的冤孽。
渡劫时,这些来历莫名的冤孽都会加注于身,化作索命的雷电顷刻而下。
可是,难道妖修们就没冤吗?
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世间以天道为准则,天道之下皆视妖为逆天而生的异类,一出世就不被天道认同,又怎会挂心他们是否有冤屈。
世人皆道妖魔精怪生来便是为恶,又怎能会有冤,便真是有,三界神佛又有哪一个会肯劳力关心。
所以,一心向道,想要修成正果的妖精们会躲进深山里不出,一方面是不想被世间繁华所迷惑,不想被情爱所羁绊,而更多的是不想与凡人有牵扯,被无辜卷入因果报应里,恐会再不得翻身。
可是这些,韩勨都不懂,他只知道丹墨璃是唯一愿意对他好,愿意陪他挨过许多个寂静孤独夜晚的人。她是妖又如何,是人又如何。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又有几个会在他困苦潦倒,倍受欺凌时站出来维护过自己。
在自己的心中,他们连妖都不如,可自己连他们都不怕,又何惧妖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只要是姐姐,我就什么都不怕。“
韩勨松开衣袖,悄悄握上她的指尖。
纤细,冰凉,那凉意像是有所觉般能顺着他的掌心,一路漫延至心窝深处,却能无比让他安心,动容。
“算了,不与你这小孩计较。你就且当是我怕了,以后再不可动这面罩主意,再有,我就将你挂到树梢上去,晒一整晚的月光。可记清楚了?”
丹墨璃不能打消他想靠近自己的念头,也只能无奈的对他让步。
不能让他对自己生出恐惧,就只能让他记住自己定下的规矩,不然,万一哪天她心思松散了,未能及时阻拦下他,介时,不知会不会闯下大祸来。
韩勨见她肯消气,再不提离开一事,终于能放下悬着几日的心。
自那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张面罩是她用来隔绝自己与凡尘俗世的牵挂,如若他们从未以本来面目坦诚相见过,也就能在分别后少些牵挂和念想。
可是今日,她却肯为了自己愿意摘下这张戴了不知多少年的面罩,贤惠的为客人备好茶饭,更是为了他,强迫自己出面招待陌生的访客。
今日如若不是有她安排好一切,自己怕是将要面临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此次回来除了皇家给予的任务外,私底下还另有安排,所以离京时只安顿好了宅院,并未携带长随在侧侍奉。
昨日归家时,族长知晓他家中人照看,特意为他安排了几名洒扫仆役,原想是为他简单收拾下长年无人居住的屋子。但这院子内有丹墨璃居住着,又怎会落下灰尘,实际上,他昨日进屋后,看到屋内干净整洁的亦如他未离家前。
他怕屋子太过整洁会惹人起疑,更怕人多眼杂会发现桃花树的秘密便婉言谢绝了族长的好意。而如此一来,家中如有客人来访,一切端茶倒水之事便要他亲自动手打理。
昨日初到,还能敷衍过去,但往后日子久了,他一介圣上亲点的堂堂前科状元郎要亲自煮茶倒水招待访客,虽说好友可能并不在意,但一道随行而来的其他人,却不免会将他看轻。
但这一切的尴尬,都被她的出面从容化解了。
她如家里的女主人一般,端庄大方,从容娴静,待客接物一应礼数周到万分。
实际上,她的突然出现不仅惊艳了其他人,同样也惊艳了自己。
这年里,每当夜半难眠,念她过甚时,就会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相像着她藏于面罩后面的真容会是怎样的美丽动人,怎样的倾城容颜才能配得上她那双灵动妩媚,一言一笑都藏有无尽风情的眉眼。
真当看到时,他才发现此前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模样,原来都不及她真实容貌万分之一的美丽。
韩勨近乎痴迷的看着眼前思念了多年的人,长眉若细柳,浅淡婉约,黑睫如鸦羽,轻轻垂下将桃花眸底的万种风情敛去大半,娇俏的鼻尖下,如桃花瓣粉嫩的双唇微微张合,就是这张唇,时常会含着淡淡的笑意,用温柔的嗓音说着自以为冷酷无情的话语。
看着,看着,韩勨就似着魔一般右手依然紧箍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同时却抬起左手,沿着纤细的腰身缓缓向上,手掌极惊险的擦着前胸苏挺的边缘,将食指轻轻点在她的眉间,然后顺着鼻梁滑过因为紧张而呼吸微微急促的鼻端,最终落在她柔嫩的双唇之上。
丹墨璃原本因慌乱而茫然无措的心,此刻则是随着他左手的移动而变得震惊,活了这么多年,她总算也体会到了何谓心如擂鼓。
她虽不懂得情为何物,也不谙男女之情,可她毕竟活了三千年,也在凡尘俗世里游走了千百年,听多了人话,见多了人事,该知晓的,她一概也都清楚的很。
丹墨璃承认或许她的确是于某些事情上显得过分愚钝了些,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没能发觉到韩勨对自己竟怀有男女间的情愫,而非是姐弟间的亲情。
可她绝非是蠢笨,不论以往她心思如何愚钝,他此一番作为下来,自己也能明白,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丹墨璃无比肯定他此刻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在调戏自己。
虽然他的手是隔着空气,只虚虚的碰着,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可他的手确确实实是顺着自己的身体从腰到脸,几乎是摸着个遍。
更可气的是,即便是隔着一层空气,她竟然也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阵阵滚烫之意,这不禁让她脸颊发热,羞愧之感油然而生。
在此以前,关于和他的结局丹墨璃想过有许多种可能,比如韩勨会因自己是妖而厌恶自己,或是惊恐于她脸上的伤痕,亦或者,他只是将自己看作是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姐姐,守着他直至这一生结束。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却绝对不曾想到,有一日,当这个小小少年长成了男人时,会如此时此刻这般,变着法的调戏自己。
她不曾想过,也绝不能接受。
不过离家分别五年而已,回忆里的那个谦谦君子,怎得会脱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色胆包天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