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在上古那场足以毁天灭地的一战里，差一点被灭族的不仅是只有妖族，另外的神族与人族也差一点尽数覆灭。若非最后关头天门关闭，将仅存于世的几位上神护在天门里，只怕连同玉清等人也撑不到最后。是以，虽然天门关闭导致天地失联，凡界灵气枯竭，后土殉地，女娲祭天，昆仑长眠不醒，东皇太一魔化，大地也被魔族占领万年，可在玉清他们的心底却有一丝侥幸。

之后，他们将引起这一场战乱的所有过错，全都归咎于帝俊自归墟带回世外之物，而如来天罚致使他半道陨落。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其中有许多地方是经不起推敲的，真相如一张薄纸一碰即破，所以万万年来，他们谁都不敢去触及当真事情的真相。若要说这世间谁还紧抓着当年的事不放，就只有东皇太一了。所以，自他归来后，众人都有意无意的疏远着他，冷落着他，害怕面对他的质问。那些年里能与他走得近些的，也只有被后土拘在幽冥之境不得出，未能真正参与进来的九幽。

他们原本以为当年之事会被时光掩埋，东皇太一也查不出什么来，何况如今大局已定，天地又重归太平。这样的平静直到天门再一次动荡不安起来。

天柱被毁，天地间唯一的牵连就只有天门，但如今的天门只是半开半掩的状态，而凡间随着人族数量的无限增加，所需的天地灵气也越来越多，只靠一扇天门撑着定然不是长久之际。为了减轻天门的压力，几位上神联手在另外三个方向造就出三扇天门。而每一处天门都需要一位上神镇守，东方，归属东皇太一。这不是众神的选择，而是在东天门建成的那一刻就自行与东皇太一的断不掉的牵连。

所以纵然玉清等几位上神觉得不妥，他本人也万分不情愿，但天意如此容不得他推卸。只要他存在一天，肩上就时刻担负着镇守东天门的职责。

四方天门落定，天地六界又一次回归安宁平静。

直到东皇太一神魂碎裂，自世间消失无踪。

东天门几乎在同一时间震动不断，甚至有了坍塌的迹象。东天门若有损毁，整个东荒，甚至六界都会受到牵连，正在当玉清上神无计可施之时天帝竟胆敢托大妄想要顶替东皇太一的位置，可笑他不过只是上仙根本撑不起一方天门，而现实也让他清醒的认识到，神与仙之间存在着他永远也跨不过一道天堑。

这些年里，几位上神一边轮流看守东天门，一边找寻东皇太一的踪迹。

如今人是找到了，可东华帝君却有些后悔了。

不管谁对谁错，在他眼里往事不可追，好与坏都已事过境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再提当年之事。因为，那样只会让六界互为相疑，极有可能再生战乱，甚至是又一次的毁天灭地。

这个道理东华帝君明白，玉清上神更是明白，他直言道：“当年帝俊因何而陨落，真相如何，如今你再追究又有何用？帝俊不会重生，时间也回不到过去。”

东皇太一因激愤而双眼布满血丝，他看着一脸漠然的玉清上神几乎咬断牙齿，“我要查清真相，还兄长一个清白……”

“可如今谁还记得他，莫说帝俊，便是你，如今六界还有几人记得你？太一，沧海桑田，过去的不只是时间，还有故人。故人已不在，你就算查清真相，又能跟谁去讨说法。天道吗？”

玉清上神抬头，目光穿过自己的小世界望进永远止尽的虚空里。

飞升天外天意味着什么？

脱离天道束缚固然自由，但那也意味着他们会被世界遗忘，或回归混沌，或行走在无尽的，虚无缥缈的黑暗里。那里没有时间，没有尽头，甚至没有声音，有的只是孤寂，最终会连孤寂也感觉不到，他们从混沌里来，又重回混沌里去。

东皇太一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没错，他又能跟谁讨要公道去。兄长替谁背了黑锅，从上古时走来的都心知肚明，可那又如何？

丹墨璃听了静静听了半晌，其实她并没有听懂太多，但有一点她却听懂了。原来引发上古那一战的罪魁祸首不是帝俊，而是另有其人。这人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

她忽然开口，语气坚定的说道：“有用的。”

她的引得其他几位上神顿感震惊不已，顶着或疑惑，或责备的目光，她淡定的说道：“我们不需要向谁讨公道，但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东华帝君挑眉，冷着脸问道：“我们？你是指谁？”

“帝俊，如果可以，想让他知道当年的自己没有做错。以及如今的妖族，如果错不在帝俊，不在当年的妖族，那天道为何一直压制妖族。”

东华帝君闻言，脸色阴沉，他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清甜的桃花香气里回味时舌尖上有一点苦涩。

“帝俊啊……”当年，昆仑，玉清，帝俊和自己，他们是知交好友，一起在四海八荒闯荡，处处惹祸。后来帝俊出事，他们也曾有心相助，却被长辈们按着，拘在昆仑的十万大山内警告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没几日，外界的传闻纷纷四起，他们得知后是又气又恼，都在埋怨帝俊行事太过胆大妄为。帝俊违背天道被降下天劫，能受此一劫也好教他以后多加收敛，切莫在任性而为。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帝俊会就此陨落。更没想到妖族暴动，倾尽全族之力也要撞断天柱，让天地就此分离。

天地分离，神族在大地之上便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将永远留在天界。

那时，他们想的是，大地之上没有神族的庇佑和守护，凡人与万物如何生存。却从未想过，也许这片土地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那时的凡界已有了圣人的出现，也有了神氏血脉，虽然他们没有神力，但他们已能与天地沟通，说不定能好好引领人族生存和发展。

也许，这就是天意指引帝俊带回那颗石子的真正用意。

如果当年他们能遵循天意就此离开，也不会有那一战，更不会因不周山被粗暴的撞断而引发了天塌地陷，凡界更不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让魔族有了可乘之机。

当年，如今，究竟是谁在违背天意。

天道断了飞升封神的路，真的只是因他们不配吗？

当然不是。

而是另有深意。

只是当年，他们没有参悟透。为了保住神族高高在上受万世敬仰的地位，而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与天道作一场出卖全族的交易。

仓昱站在天玄殿之上，负手仰望着九重天的方向，他敬仰师尊，敬仰上神，但他明白，这个世界也许已经不再需要神的存在了。

昆仑选择长眠不醒，也是因他早一步参悟透，他此时只想好好守着帝俊，以偿还当年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