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空桑山的结界被冲破，整座山头坠落在地，将荒脊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而被拘于山里已近十数万年，那位巫族的最后一位大司命，祝兮就此从世间消失，无迹可寻。

正逢六界各处结界不稳，恐有生乱之时，因而消祝兮逃出空桑的消息夹杂在各种满天飞的大小讯息里一时竟也未激起多少浪花。可此事虽说不算太大，毕竟知晓内情的人极少，但要说小却也不小。

世人皆知空桑山外的结界是玉清上神所设，含有杀伐之力，其意在惩戒。于此事颇为关注的有心之人众多，但他们却极少有知晓其中内情的。只以为祝兮不愿再忍爱空桑山的寂寞，不想再被剥夺自由，这才趁机破阵出逃。她的此举违背上神之意，是谓大不敬，想必诸位上神定是不会轻饶了去。众人只知其表，却无法再往深了去想。

而说到上神，他们自然而自的就会想到天界的那位。虽不敢明说，但大家也皆是心照不宣。

如今即便天帝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可能再出两维护祝兮了。

天帝这位即是有心人，又是知情者，此时正在太玄殿内疗伤。在得知空桑山坠落，祝兮失踪后，于太玄殿的帝君宝座之上喷出一口心头血。

那血的颜色不仅泛着黑，更带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腥味。幸而殿中伺候的仙俄早被遣退下去，此刻大殿里只有他一人，不然若是看到此景，那些仙俄定是性命不保。

天帝咬牙，待心口的剧痛有所缓减后，他以拇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丝。细长狐狸眼半眯起，神色冷酷而残忍的看着脚边的一滩黑血。

在白玉打磨成的地板石上，那一口泛着黑气与腥味的心头血十分扎眼。

半晌后他抬手抹去血迹，然白玉的石板上已有些微被腐蚀的黑色灼痕。

天帝心头了阵暴怒，抬脚踩碎数块白玉石板，清脆的碎裂身不断传出殿外。候在殿外的仙使与仙俄全闭目垂首，小心翼翼的隐去气息。

一阵发泄之后，天帝稍稍克制偏一心底的怒火。他心底明白污迹已然存在，即使毁了整个太玄殿也是无用。

他捂着心口坐回宝座上，沉痛的闭上双眼。

直到此时他才真的愿意相信祝兮欺骗了自己，原来她手里真的有不止一片东皇太一的神魂碎片，而即便给到自己的那一片也是被她暗中做过手脚。如若不然，他怎会十数万年下来，不仅一点神魂之力都没能得到，反而还被天道反噬。致使幽府受损，仙丹日渐被魔息所吞噬。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别的心思，明知她在利用自己也毫不在意。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彼此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只是他的目的是封神，祝兮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里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他，明察暗访了无数次，却一直不能得知在她心底的究竟藏了什么事。有时他在想，如果她能对自己明说，他也许可以接受，说不定还会助她一臂之力。

这些年来，他也曾暗示过多次，但她就想从未听懂过一般，毫无反应。

得不到祝兮的回应，天帝只好放弃，暗里对自己说只要她能助自己封神，那么一切都随她去吧。是以，他从未为难过她。

可他不是真的无所谓，因为不论怎样，他绝不能接受她对自己的背叛！

天地虽大，她能去的地方却了了。

以自己对祝兮多年的了解，他相信很就会将她找出来，到时必定要让她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而此时，在西荒中央的三危山内，有一处满是黑水的深潭。

水潭呈圆形，大小不过七丈三，表面的黑水寂静无波，从高处俯瞰宛如一片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镜子，倒映着晴空与白云。远远望去，景色盛美。

然而熟悉此处的人却知这深潭有多可怕，鸿毛不浮，万物不生。表面看着不大，但其下却是不知深浅。只因一切落于深潭里的东西，不论人或物，都不曾再出来过。

三危山内原是没有这座深潭的，在上古天地一战时，天柱崩塌，九重天上便有了一个大窟窿，从天外天落下三颗火石。

一颗落在黄泉，将黄泉水焚尽。

一颗落在昆仑，被女娲收走，炼作五彩石，恰用于补天。

还有一颗，便落在西西荒的三危山内。

这颗火石在三危山燃烧数年，烈焰不灭，在地面烧出一个大洞。随着火石越烧越久，洞也越来越深，伏羲大帝见状只觉得不妙。

待伏羲大帝赶到三危山时，火石已落入地下无法再取出，为灭其火不得已只能引来天河，倒灌进洞内，这才将烈火浇灭。

然而此时已焚烧数年的火石，被天河之水冲灌后竟化为灰烬，天河融为一体，就成了眼前这座黑水漆漆的深潭。

祝兮虚弱的坐在山间一块黑石上，远远望如琉璃镜一般的水面，巫魂回归识海，那里望无迹铺满了大小不一的各色石子。

由石子汇成的海洋中间，一个俊美的男人的正闭目打座。

这里是祝兮的识海，却也是那人道场。她只能隔着一望无迹的石子远远看着，不能再前进一步。

“我已无法再护着你……”她神色平静的说道：“但在这深潭之内的人，他可以助你修得神魂。”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不曾收到对面之人的回应。

祝兮无奈的笑了笑，并不在意，反正也从未得到过他的回应，这些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

随后她又说道：“我知你不肯伤他，但昆仑山下的神魂不在，噬魂阵也被破，如今我已别无他法。若是再如此耗下去，你的这缕魂魄也早晚因灵力不足而消散。”

所以，将东皇太一的最后一缕神魂收为已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没了这一缕神魂东皇太一也不会如何，顶多是不能回归神位罢了。可在她看来，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和信徒被滔天的洪水所淹没却无动于衷的人，是不配为神的。

祝兮从识海退出，缓缓睁开眼。

此时，她的眼瞳已由之前的琥珀色变成了血红色。

顿时，无数魔气自她身体向外散开，然后尽数投入深潭内。

黑色的魔气，与黑色的水融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