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反水不收

烛九阴依旧是老样子，不知从何时起，岁月将他遗忘而不自知。东皇太一当年亲手栽种的絑熙已满山疯长，一眼望去，无尽长夜，无边无际点点红光铺满整片山脉。

烛九阴守着那团渐渐稀薄的红光，看到归来的东皇太一，他欣慰的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花开未有十次，吾不算失约。”东皇太一揖礼，淡淡笑道，竟是没有丝毫让烛九阴空等数十年的愧疚。

烛九阴乜了他一眼，气道：“你当年设下了局来诓骗于我，如今还有脸敢好意思大言不惭。絑熙花开花落了九次，我一直等不到第十次花开。起初还以为是滋养它们的龙血不足，直到那小滕蛇来此我才明白，想要絑熙花开十次，非你神魂应世不可。”

当年东皇太一将絑熙栽种在此，说是为了解他孤寂，为此处寻一点亮光。只是若想絑熙长开，须得以龙血滋养。烛九阴身躯庞大，六界内已无他能容身之处，只一滴龙血就可滋养整座山的絑熙，所以他并未多想。

后来，他太过无聊，看着越长越多的絑熙便会想到东皇太一，而世间的事经不得细细琢磨。他琢磨了十九万年才猛然想明白，东皇太一是以此举来积攒自己的龙血。他所需要的龙血必定量大到不能一次性获取，所以才用此法来日积月累，如此才能得到足够量的龙血，又不会伤及他原身。

如今积攒了数十成年的龙血凝成一团暗红的血魄，正滋养着韩勨的身体。

“这便是吾另一片神魂的化身？”东皇太一走进那团红光，通过稀薄的龙血可看见一张模糊的面孔，那人确实与他也几分相像。

“当年吾费尽心思从你这里讨得这一点龙血，竟是被旁人打劫了去。”

说完，东皇太一十可惜的重重叹息了几声。他的叹息声让丹墨璃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心虚。好似是自己偷了他的东西一般。

而烛九阴却不是这般想的，他与东皇东一解释道：“你未醒前，她已寻到你的两片神魂进行行了合魂术，但神魂不稳随时有可能分崩，是以我便将他放在龙血内重新铸造。如此待你回来后，方才可以再度合魂。”

东皇太一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感觉丹墨璃看着自己的目光闪烁，神色过于紧张，心中十分疑惑。龙血减少，渐渐清晰的人影让他目光微沉。

“你是在担心吾会抹消了他的存在吗？”

九幽说过，她与此人是夫妻，感情非同一般。所以，自己与他，她应该更亲近那人多一些。

丹墨璃藏在袖内双手抖了一下，心中一直压抑的惊世与害怕此刻在她脸上全部显露出来。她突然想到在洞府内看到的第一眼，那时他的神情并不似现在随合，看着自己的眼神如猛兽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

虽然韩勨曾说过，他不会再忘了自己。可谁也不敢保证，由其是身旁这一位气场过于强大，所以，她不得不担心，他们二人合魂后，究竟谁的记忆会占据得多一些。

东皇太一见她只是静静看着龙血内身影沉默不语，但她的担惊害怕却是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他本想开口安慰她向句，想了想又作罢。因为他此刻还并不了解另一个自己所代表的意志为何，如果他的某些情绪会干扰到自己以后的计划，那说不得会要抹消他的存在了。

红光渐消，龙血被尽数吸收，显出那人全部的相貌。东皇太一走近一步，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眉眼，虽是相同的面貌，自己的五官更多是冷傲与不可一世，而此人却更偏清俊秀气一些。难不成，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东皇太一指尖点在韩勨眉心处，感觉到他的神脉经过龙血的浸润滋养果真更为强大，丹府内也渐渐有一团灵气凝成。如此甚好，因他的丹府这些年在万古噬魂阵的汲取下已伤痕累累，脆弱不堪。

当初会因此种方法来积攒烛九阴的龙血，也是为防万一自己的神体有所损伤，可以用他的龙血来将养。

“你的神魂已虚弱至极，再拖不得，需尽快与他合魂才好。”

烛九阴边说边将韩勨的身体放下，落在花丛之上。早在感应东皇太一神魂现世之时，烛九阴便察觉到另外两处的神魂日渐虚弱，所以才叮嘱丹墨璃尽早他们寻出。

丹墨璃的心思都在韩勨身上，见状她即刻上前接住，轻轻将他揽入怀里查看了一番。确认无碍后暗暗松了口气。

东皇太一立默一旁看着她眉目间不曾见过的温柔，心中没由得一阵烦躁。烛九阴不知他们间存有别扭，只觉得东皇太一此刻心神不稳，便又急急的催了一遍。东皇太一绷着脸，迟疑一瞬后点了点头。

丹墨璃却是将韩勨搂得更紧，她不敢松手。

之前救东皇太一因他与韩勨的关系，又因那张相似的脸，她哄着自己，说服自己，救他就是救韩勨。可事到临头，尤其是抱着韩勨时，她才不得不逼自己去正视面对韩勨有可能会被抹消的事实。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懦夫，有难当前她会先选择逃避，只有当躲不过时才会逼自己去面对，去想法子解决。

亦如当年妖界大祸临头，包括松云与穆氿在内二十一位妖尊陨灭于天道降下的雷劫里，她当时明知有松云有异却因畏惧而选择忽视。承担守护妖界这些年，她怕自己的容貌被嘲笑，便将所有的事务都丢给桃依和雨燕等妖修处理，自己只一味躲在洞府内闭关。因为害怕天道察觉而被抹杀，她将自己的修为死死压制不敢渡劫。如若不是韩勨因六丁神火珠自爆而魂飞魄散，她更是不敢正而对抗天道。

包括找寻东皇太一的神魂碎片，明明心底一直在害怕韩勨的一切都会被抹消，可在众位上神的施压与催促之下，她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其实她并不想去找东皇太一另外几处神魂碎片，灰飞烟灭又如何，只要能与韩勨相守到最后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管。

在见到东皇太一点头，走向韩勨的那一刻，丹墨璃气血倒冲，抱起韩勨转身欲逃。可这是在钟山之下，烛九阴于她不仅是神威，更有血脉压制。所以，她抱起韩勨将转身就被定在原处。

烛九阴抬手，将韩勨自她怀中脱离，回到原处。他看着满脸不甘与绝望的人，不由得一声长叹，与她开解道：“其实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此事算是东皇太一的一道劫数，他在劫难逃。但只要能过了此劫他便可以成功脱离天道束缚，往天外天修行。但若是渡劫失败，他与你怀里的人都将陨灭。所以，我劝你莫要冲动。”

丹墨璃被施以定身咒，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勨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

无尽长夜下，无边无际的絑熙形成一片艳红的星海，微微摇曳。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愿，亦不甘。传承，宝器，修为法力，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不能与他做夫妻也可以。就算被打回原形，只做一条尺余长的小蛇，她也可以躲在院的桃花树内，看着他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

但正如烛九阴所说，如今东皇太一的五处神魂化身已有四处显世，眼下事成定局，她再是悔恨交加也无济于事。

东皇太一凝视着她轻颤不已的背影，于心不忍出手解了她的定身咒。

“吾会尽量保留他的记忆与气息。”其实话虽如此说，实则内心他也并无多大把握。按理说两片神魂融合并不会对任何一方早成伤害，但眼下他丹府虚弱，魂力微薄，若对方的意念更为强大他并不一定能占据上峰。只是他拥有身为东皇太一所有的记忆与手段，这算是他的一个优势。

丹墨璃感觉周身一松，她晃了晃，却始终不曾转回头。

因她不敢面对……

因她终究还是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