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一百九十四 再访冥殿
桃佴一身青衿学子长衫，长发以莲花巾束于顶，端的是儒雅风流，肆意潇洒。他的这一身装扮是楚骐少年最得意时期常穿的，每每想到他是以楚骐的面貌行止人前，便愈发克己复礼。这些年，丹墨璃是看着从一个骄傲自负少年一点一点变了眼前这个谨小慎微的迂腐书生。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丹墨璃取了套茶具，亲泡了壶雨清龙井示意他坐下。茶叶很寻常，但泡茶的水却是取自招摇山，回味清灵甜。
桃佴双手接过茶盏，才半座在圆凳上，丹墨璃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你之前曾说，在此番雷劫里你悟出了何谓劫，那你又岂会不各，楚骐与你二人之间的因缘不单会让你劫数横生，也会另他因缘生劫。”
桃佴端茶的手微微颤抖，轻晃出几滴热茶在手指上，他却似毫不觉得痛，眼神游离闪躲，不再也正面看着丹墨璃。
她见此状只低叹，语气颇为惭愧的对他说：“我此生从未有过成功拜师的经历，也不曾收过徒，与为师一道我经验浅薄，因而不能给予你们正确的教导。这是我的错。”
桃佴闻听此话哪里还敢坐着，放下茶盏垂手立着：“师尊言重了，您这般说真是折煞徒儿了。”
他面色羞愧，心底更是惶恐不安。
丹墨璃见他这般惊恐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重了，桃佴是心思复杂的人。她原本只是自嘲的话，在他听来就有责备不满之意。于是也就不再为难他。
“你无需这般心惊胆颤，我并无责备你的意思。你回去收拾一番，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的话。”
桃佴领命退下，回到属于自己的树屋内，心绪烦乱。水镜里的那张脸他看了千年，早已认定这就自己的面容。今日若非师尊将楚骐领至他面前，自己甚至已经想不起原本的面容。有些事情他原本是想再等一等，待寻了合适的时机再告知楚骐，但师尊的话又让心生犹疑。
他会因此而生出劫难，差一点就挨不过支。那么楚骐只怕也是与他有相同的困扰，只是他不说，自己也当作不知。
正当桃佴在树屋里静思已过时，丹墨璃却召来桃依，同样也为她泡了一壶茶。
见桃佴一脸不知所措，她语带调笑的问她：“在外面徘徊许久，你是想通，还是没想通？”
桃依先是惊讶的望着丹墨璃，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不觉心红心跳。她性子直率藏不住心事，与总是心思深沉受过分解读的桃佴不同。所以，在听到师尊这么说法，她毫不迟疑的点头：“想通了。”
“真的？”丹墨璃挑眉，眼神怀疑的看着桃依：“这么你就想通了？”
“嗯，想通了。”桃依肯定的点头，说道：“无论他的脸长成什么样，他总归是与我朝夕相处一千五百多年的桃佴。我们同长在桃林里，也同为师尊的弟子，这一点不是一张脸就能改变的。”
桃依不否认初次楚骐的脸确实长得俊俏，她也很喜欢。当初桃佴顶着这张脸回桃林时，她越看越喜欢，但那时她并不明白桃佴为何要脸。现在她明白了，但相比那张脸，自己更喜欢的是外表下的灵魂，那是属于桃佴的灵魂。
“你能想通就好。”丹墨璃见她如此释然，也就放心了，“我还桃佴去一趟地府，还有些事要了解。今后桃林就劳你们费尽了。”
桃依起身领命，想了想依旧哀声问道：“师尊当真要离开桃林吗？”
“总有要离开的一日，但还不是现在。你们如今还不够强大，不能成全担起守护妖界的在任。我在离去前会先为您找一些帮手。”
桃依沮丧的点了点：“师尊您放心，我们会办好您交待的事情。今后不论您选择在哪里继续修行，您都依然是桃林唯一的主人。”
丹墨璃心尖有一点暖意，她略有犹豫后，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赞道：“你们一直都做得很好，我相信即便离开桃林，你们能做得更好。”
这些年里，每当她因为一些事情而逃回洞府避世不见时，都是他们出面将问题解决。丹墨璃一直都知道自己外表看着强大，但内在的性子却优柔寡断，大事大非上她可以狠下心来，但在一些小事上却总爱瞻前顾后。
说白了，其实就是不将她逼上绝路，她是不会有勇气做决断的。就连之后遇上韩勨她的性子也半点不曾改进，总是犹豫不决，怕东怕西。正因她的彷徨不定，让韩勨对于自己的关系充满了不安，才使得他背着自己生了做妖的荒唐念头。
因此，丹墨璃虽然嘴上不说，也总对他们冷淡，但在她心底却时常庆幸自己当年将他们精心养活了下来。
桃佴在树屋思虑再三，心中已有了决定。再来温玉池时恰好碰到了正在与师尊说话的桃依，他脚下停滞了一瞬，才一步一步走进。
“我让桃依送了些酒过来，一会带给冥主。”丹墨璃怕桃佴又多想，便多嘴解释了一句。但他二人朝夕相对千余年，又怎会对彼此不了解呢。只是师尊如此说，这两暗中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言。
丹墨璃转身来到韩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树杆，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他一起走。若按烛九阴指的方向，她此次恐是要走一趟地狱最深处，不知何是能回。与其留他一人在这儿，不如带他去往冥殿，这样一来，自己也比较放心一些。
思至此，她掐指巡纺，掌心按在桃树之上。原本高大的桃树立即化作一枝掌心大小的花枝，安然的躺在她手心里沉睡不醒。她疼惜的轻抚着花枝，自己与他之间早已辩不请究竟是缘还是劫。
丹墨璃取出冥境的通行令牌，心念微动，只见一道由黑色烟雾形成的圆轮出现在眼前，圆轮一圈圈旋转，越转越大，最终形成一扇通过另一个世界泂门。
“走吧。”她回首对喊了一声，原本桃佴接过桃依手里的酒坛，张了张嘴本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开不了口，最后只得作罢。
桃佴低头转身往那扇洞门走去，身后的桃依望着有些落寞的背影，轻笑着说道：“我的酒壶不够用了，你回来重新为我再做一些吧。”
桃佴心尖一阵悸动，压在心上的重担因她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好，回来后就重新再给你做一批新的。”
丹墨璃快步走在前方，仿佛不曾听到那二人对话，桃佴快步跟上，身影随着洞门的消失而不见不见。桃依按着腰间佩戴的珠子，抬头望上碧空艳阳，肩上的担子沉重，可她的心却欢快。
她终于如愿以偿做了师尊的弟子，与桃佴千年的心结也消解，她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一回生两回熟，再次来到幽冥之境的丹墨璃已能熟门熟路领着桃佴直往冥殿走去，途经殿外的花田莆时，她还顺丰手折了几枝荀冥草拢在怀里。
“你可真是越来越随意了？”丹墨璃才到殿外大门，不未来得及出声，就听殿内传来九幽调侃的声音：“这几枝花能换你多少酒钱？”
丹墨璃掩嘴轻笑：“冥主好生厉害，隔着如此远竟清空能闻到酒香。”
步入殿内，穿过轻烟化成的小桥，略略欣赏了一下那枝菡萏后，她领着桃佴来到内殿。
“这是又送了个人给我？”九幽依旧是懒散的歪在他的宝座上，而除他外，竟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内殿，此时正与他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