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汉口血案
黑子借故有事先行离开,楚文杰送走他之后,对卢小叶说:“晚上没事了吧,要不出去走走?”
卢小叶笑了笑,楚文杰心旷神怡。走在大街上,虽然依然喧嚣,但他的世界里已经只剩下她。
“我爹明天回来,恐怕以后要见面就没这么方便了。”卢小叶说,楚文杰无奈的叹息道:“看来以后又得转入地下了,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爹接受我。”
“我爹是个老古董,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卢小叶正说着,突然看到卖糖葫芦的,高兴地说,“这么晚了,我以为已经收摊了呢。”
“想吃?”
她连连点头,他于是拉着她来到卖糖葫芦的老人面前,指着最大的那个说:“我要这个。”
卢小叶拿着冰糖葫芦,却舍不得送进嘴里,只是赞叹道:“好美啊,真不舍得吃了。”
楚文杰就喜欢她这幅楚楚可爱的样子,不禁笑着说:“如果你不舍得吃的话,等它坏了,不也一样不美了?所以还不如现在就吃了它,至少还能留住它们美丽的时刻。”
卢小叶一乐,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说:“那你先吃一颗。”
“还是你先吧,这是你最喜欢的。”
卢小叶小心翼翼地咬下了第一颗,含在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滑入喉咙,楚文杰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脸,忍不住赞叹起来:“糖葫芦再美,也美不过你的笑容。”
卢小叶羞涩地垂下了眼皮,但突然轻微地咳嗽起来,楚文杰紧张起来,她说:“没事儿,嗓子有些不舒服,可能就是唱戏唱累了。”
“那我明儿晚上过来的时候,让我爹给你开一些汤药,吃了就会好的。”楚文杰担心地说,“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要不明天就不能唱了,这样吧,今晚暂且先送你回去休息。”
卢小叶却说:“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这样啊,也行吧,但是顶多再说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嗯!”卢小叶很乖巧,“你也该早点回去,要不你爹该担心了。”
“不会,我爹向来很少管我。”楚文杰大大咧咧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等你爹一回来,晚上要约你出来估计就难了。”
“也是,不过不要紧,总会有机会的,我就对我爹说想出来转转,或者让我表妹陪着,这样爹不就没话可说了吧。”卢小叶说的表妹也是戏园子的人,叫孙珂。
楚文杰坏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咱们就说定了,从明天开始,就利用你表妹来做掩护,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但是我爹很厉害的,肯定会很快就发现我们的诡计。”
楚文杰笑道:“不用担心,那唱戏的词里不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唱法吗?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说服你爹接受我。”
“我爹就是这样,从小辛辛苦苦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总是担心我受委屈,所以管我管得非常严。”
这话触及了楚文杰的心事,也说:“其实我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我从小也没了娘,爹也是独自把我抚养成人。”
卢小叶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没见过你娘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娘就难产去世了。”
卢小叶微微一笑,说:“所以我们以后要好好的孝敬老人家,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我爹经常让我跟他学医,然后可以帮他打理白喜堂,可也不知为什么,我对学医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能等爹百年之后,白喜堂就不存在了。”
“那你想做什么?”
“其实还没想好,不过总会找到喜欢的事。”
两人走了很远,楚文杰把她送到戏园子后,然后独自回家,走在路上,回味着卢小叶可爱的笑容,心里甜滋滋的。其实他们并未相识很久,然后对她一见倾心。
楚文杰回到白喜堂的时候,他爹还未休息,他问候了一声,正要进房,却被叫住:“这么晚了,到哪儿疯去了?”
“没啊,就跟黑子听戏去了。”
“黑子?”
“就是我白天跟您说过,从小跟我一起玩到大的那个黑子,他很多年前就随着他父亲离开汉口,最近才回来……”
楚望廷打断了他:“就是你大白天用人力车拉着在大街上到处跑的那个?”
楚文杰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我们闹着玩呢,是青木叔叔告诉您的吧?”
“闹着玩?”楚望廷不快地说,“你可是白喜堂堂堂的大少爷,黑子是什么人?一个人力车夫,你竟然不顾自己大少爷的身份拉着他满大街跑,还好意思说闹着玩?”
楚文杰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在外人眼中,父亲一直是个好人,尤其对待病人,不论贫穷富贵,全部一视同仁,所以他狡辩了起来:“人力车夫怎么了,大少爷又怎么了,我们都是人,他拉我累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换过来拉他?”
“你,你还说!”楚望廷气得微微颤抖起来,“从明天起,你给我乖乖地呆在白喜堂。”
“爹,您到底怎么了,黑子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为了帮我赶走地痞流氓,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他回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再见到,您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楚文杰不顾父亲的反对,径直进了房间,楚望廷气呼呼地吼道:“你这个孽子,太不像话了,爹白养了你……”
楚文杰关上门,听见父亲在外面嚎叫,不知为何反而觉得很爽。
楚望廷生了会儿闷气,回到房间却无法入睡,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翻开寥寥数页,边看却边叹息,过了很久才和衣躺下。
楚文杰一觉醒来已快中午,简单洗了把脸,却没见父亲,正乐不可支,打算开溜,楚望廷横在了门口,威严地盯着他质问道:“又想去哪儿?”
“我、我没想去哪儿啊,就出门转转。”
“不准去。”楚望廷毫无余地,“从今天起,你哪儿都不许去,就留在白喜堂帮忙。”
楚文杰根本不听父亲的话,不快地说:“爹,我在白喜堂呆不住的,您就让我出去,我又不给您惹事。”
“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爹,也不许再踏进白喜堂半步。”楚望廷话音刚落,楚文杰已经走出白喜堂的大门,还说:“这可是您说的,不回来就不回来。”
“你……”楚望廷气得说不出话来,正好有病人上门,只得作罢。
楚文杰离开白喜堂后,打算径直去找黑子,但刚出门不久,突然一队警察风风火火地从面前开了过去,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喊:“大事不好了,杀人了!”
他本来不想去凑热闹,但见阵势如此之大,情不自禁地往事发方向走去,只见一个店铺门口挤满了围观者,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警察。
“唉,白老爷一家死得真惨,听说白老爷的人头都不见了。”
“是啊,白老爷平日里为人和善,也不知跟谁结下了梁子,造孽哦。”
“你们不知道,听说白老爷得罪了黑道的人,是被寻仇的。”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楚文杰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更加好奇,于是伸长脖子张望,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黑子,黑子对他使了个眼色,忙跟着走开,远离了人群。黑子说:“有什么好看的,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怎么会,看看热闹而已,听说黑道寻仇才杀了白老爷一家。”楚文杰毫不忌口,黑子紧张地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反正传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白老爷得罪了什么人,那些警察没来之前我去看了,那个惨啊,一屋子的血。”
“你走近看了?听说白老爷的人头也不见了,是真的吗?”楚文杰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充满了好奇。
黑子缓缓地点了点头,说:“白老爷一生行善,没做过坏事,害死他的人肯定是坏人。”
“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了,心里闹得慌。”楚文杰转移了话题,“今天没客人吗?”
“当然有,而且好得很,刚刚还拉了一位客人去码头。”
“今晚还去听戏吗?”
“又去听戏?我看你是想去找卢小姐吧。算了,我可陪不起你,再说也听不懂那玩意儿、你还是自个儿去吧。”黑子坐在车把式上,楚文杰急了,说:“你不去怎么行,要是我被赶出来,至少还有人可以安慰我。”
“谁敢赶你这个白喜堂的大少爷?”
楚文杰把原因一说,黑子便笑了:“原来你是怕岳父大人呀。”
“我不是怕,只是不想让小叶夹在中间为难。”
黑子突然灵机一动,说:“依我看,你不如直接重礼上门提亲,说不定卢老班主心里一动便应了下来。”
“这怎么行,我还没跟爹提起这事儿呢,万一要是爹不同意,那以后就更难了。”
“也是,不过我猜你爹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你和卢小姐根本门不当户不对。”黑子一针见血,楚文杰其实也担心这个,毕竟卢小叶是个戏子,要想楚望廷接受这个儿媳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不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反正你这个白喜堂的大少爷也不愁娶不到媳妇,只要你开口,我保证媒婆可以把你家大门踏平。”
“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找你,是真想你帮忙想想办法。”楚文杰头痛不已,黑子却依旧说:“要不你就一直拖着,等你爹急着想抱孙子的时候,自然就会接受卢小姐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文杰恍然大悟:“黑子,你可帮了我大忙,就按你说的做,我一直拖着,当我爹等不及的时候,自然就会答应我跟小叶的婚事了。”
“我可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这就叫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这个办法虽然很笨,但应该有用。”楚文杰正说着,一位穿着灰色大褂,戴着礼帽的男子上来问:“走吗?”
“走,当然走。”楚文杰忙让开,但黑子却说:“这位客官,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收工了。”
楚文杰看到客人上了别人的车,忍不住问:“这么早你就收工了?”
黑子笑道:“这不是为了陪你吗?”
“那你也可以先做生意,我等你就是。”
“现在这个世道,也就是混口饱饭吃,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拉一个也发不了财,少拉一个也饿不死人。”黑子看了一眼明晃晃的阳光,“差不多了,昨天你请我喝酒,今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保准你这次去了下次还想去。”
“大汉口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不知道的?”
“那就跟我走吧。”黑子把车往边上一丢,对一边补鞋的老者说,“崔大爷,麻烦您帮我照看着,不久便回。”
“好勒,黑子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去就是,我帮你看车,你尽管放心,丢不了。”崔大爷笑眯眯的,楚文杰走了好几步还在往回看,黑子问:“一个老人家,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那个崔大爷好面善,尤其是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楚文杰终于还是没想起此人,黑子说:“也许你记错了,崔大爷老家是东北的,一只腿残疾,据他说很多年前独自一人就来了汉口,一直以补鞋为营生,我跟崔大爷还很合得来,一见如故,现在还住一块儿呢。”
“你们还住一块儿?”
“住一块儿又怎么了,值得你大惊小怪?”
“不是,我是觉得这个崔大爷人不错,看上去是个好人。”
“什么叫看上去是个好人,崔大爷本来就是个大好人,我们这一片拉车的都认得他,经常让他帮忙看车,但老人从未拒绝过。”
说话之间已经到达目的地,“玉龙澡堂”赫然横在面前。
黑子嘿嘿的笑,楚文杰问:“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不就一澡堂子吗?”
“你是不知道,这玉龙澡堂可不是一家简单的澡堂子,因为它年代久远,现在是全武汉最古老的澡堂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很多人是一天不来泡上一会儿就觉得全身没劲。”黑子说完这话,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就跟你每天必须去戏园子一样。”
楚文杰讪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得进去体验一下。”
澡堂子里人真的很多,所有人都赤条条的泡在水里,还有人拿条毛巾搭在脸上,无比惬意。
两人选了人少的一个角落,双双进入水中,畅快淋漓。楚文杰不得不同意他的观点,因为确实很爽,整个人一下子便觉得神清气爽了,他在想兴许是水质不同,也或者水里特意加了什么。
“舒服啊。”黑子感慨道,楚文杰跟着说:“确实还不错,但是跟看戏相比,我还是觉得看戏比较舒服。”
“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因为卢小姐,我想你也不会喜欢看戏吧。”黑子总是一针见血,楚文杰无处可藏,只好泱泱地说:“算你说对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叶,不是因为偶然遇到她,兴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进戏园子。”
泡了会儿,黑子突然说:“你先泡着,我去去就回。”
“有什么事非常现在去?”
“我去方便一下。”黑子说着已经钻出水面,裹了条毛巾便往厕所方向走,可是他并未进厕所,而是直接去了更衣间。他刚进去,又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紧跟了进去……
黑子不久之后回到澡堂的时候,楚文杰靠在那里差点要睡着,黑子取笑道:“现在明白我没骗你了吧?”
“怎么去了那么久?”楚文杰揉着惺忪的眼睛,黑子笑着问道:“很久吗?我看你是睡得太香忘了时间吧。”
楚文杰突然想起昨晚答应卢小叶的事,急忙从水里爬了出来,黑子喊道:“再泡会儿,还早着呢。”
“不了,你先泡着,我得回去一趟,呆会儿过来约你去戏园子。”
“你不用过来约我,我晚上不能陪你了。”
楚文杰一愣,问道:“真不去了?”
黑子点了点头,楚文杰说:“那你先泡着,我明天再来找你。”
“我可能要离开一两天,等我回来再来找你。”黑子回道,楚文杰已经冲进更衣间,三下两下穿戴好,然后回到了白喜堂。
“一天不见人,现在知道回来了?”楚望廷忙碌了一下午,刚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楚文杰此时有求于他,只好说:“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就别给我脸色看,我答应您,明天一定留在白喜堂帮您。”
“你说真的?帮我忙,我看帮倒忙吧。”
“我说帮您,您不信我,我说不帮您,您就骂我,那我以后只好变成哑巴算了。”楚文杰抓住了父亲的软肋,楚望廷果然说:“文杰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从明天起开始跟为父学医的。”
“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还有条件?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为父。”楚望廷无奈的叹息道,楚文杰又说:“但是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
“不早了,还要出门?”
“我答应过您,明天一定会呆在白喜堂帮您,不过您得开一些药,我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成天喊生意,嗓子都哑了。”楚文杰笑嘻嘻的说,楚望廷十分无奈,在儿子的死缠烂打下,不得不开了一些润喉的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