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恩怨情仇
秦川城作为一座历史久远的边城,南来北往的商人和经过此地的旅客催生了这座边城的表面繁华,但近年来在国民政府的控制下,长年累月遭受磨难的城市却早已是伤痕累累,民不聊生的老百姓当面不敢有任何怨言,但背地里却是人声凄怨。
古语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只要遭遇腐朽的政府,享乐的始终是那些仗着政府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倒霉的依然是百姓。
朱昌是国民政府的土皇帝,所以他便成了秦川县城的霸王,因为他控制着军队,在这个人鬼不分的世道,谁手里有了兵权谁就是大爷,谁就可以横行霸道。黄世安虽为一县之长,其实只是一个听命于朱昌的傀儡,所有事都还得听朱昌的,他表面上顶着县长这层皮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只是跟在朱昌身后摇尾巴的一条狗,有时候甚至比狗都不如,他明白自己的卑微地位,但却无法离开朱昌,因为他一旦离开朱昌就等于舍去了荣华富贵,更严重的说,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随着日军即将进攻秦川的风声越来越紧,朱昌开始整日坐立不安,有一种末日来临前的巨大压力和恐惧。自从几天前谣传日本人要进城以来,他就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到处寻求自保之道,但上面一直未给他下达明确的指令,以至于他现在对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茫然,不知道究竟是打还是不打,是丢弃秦川城逃跑还是把日本人拒之于城外,这些问题都让他头痛不已。
其实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是朱昌知道太了解自己手里的那些兵了,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抽大烟,欺压百姓,狐假虎威的兵痞子根本就不是打战的料,更不用说打赢日本人了,所以即使打也只有吃败仗的份,不打嘛,却又担心上面兴师问罪,到时候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所以他现在最希望的便是说服董笑天,把这个实力派的拉拢过来跟自己站在一起,到时候万一真打的话还可以拉出去顶一会儿,总不至于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先出去送死吧。
不过黄世安却认为,拉拢董笑天对抗日本人只是朱昌一厢情愿的想法,董笑天手里的那几杆破铜烂铁在日本人面前又能起多大作用?所以他认为朱昌想拉拢董笑天还有其他的阴谋,只不过这个阴谋究竟是什么他却想不明白。
黄世安这些日子也无法安睡,一大早就跑到办公室喝早茶,正在闭目养神琢磨事情,却没想到朱昌一大早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忙放下茶杯起身相迎,但见朱昌面色难看,于是不敢妄自多言,直到朱昌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你这个县太爷还真会享受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急呢。秦川城里里外外到处都在传言日本人要攻城的消息,看来日本人很快就会打过来了,日本人一到,秦川城可就岌岌可危了,到时候你跟我都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们也是时候应该为自己想想退路了,那么请问,县长大人有何妙计可以保全秦川,保全我们?”
朱昌这话的意思在他内心则是这样想的,这条退路必须是活路,要是他朱昌死了,所有人必须陪葬。
黄世安倒从这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沉吟了半晌,微微笑了一下,心想朱昌这些日子每天都在跟他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能不明白这个土皇帝的意思吗?不过他想的很开,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你朱昌顶着,我黄世安一个无名小卒担心什么呢?所以他讪讪地接过话道:“朱司令您是知道的,这秦川城虽地处边界,可谓山高皇帝远,但怎么说来也是您经营多年的心血啊,这么多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要是就这样拱手白白送给日本人,您难道会心甘?又岂是您的本意?我知道您不会心甘情愿,我这个在您手下当县长的也不忍看着秦川城就这样被日本人抢去啊,何况我年岁已高,也不愿再折腾了。”
“废话,谁愿意离开秦川,我看你这丧气话说的倒是晦气!”朱昌没有好气地骂了一声,马上又不快地说道,“黄世安,你给我听好了,那些已经霸占了大半个中国的日本人说到就到了,你还别说,一个小小的秦川城还真别想拦住小日本,所以你也别跟我打哈哈,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告诉我,董笑天那边到底给了回话没有?那只老乌龟到底是打算合作还是不合作?”
“这个……董家二少爷还在咱们手里,如果不放人,这事看来不很顺利啊,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的。”黄世安跟董笑天之间的关系没有朱昌跟董笑天那么复杂,何况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朱昌扣押董玉虎的,所以直到现在还在劝说朱昌放了董玉虎。
“嘿嘿,我知道你不愿意跟董笑天之间闹得太僵,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你现在的意思还是让我先放了董玉虎那个小兔崽子,然后再跟董笑天那只老乌龟去商量合作的事?”朱昌冷冷一笑,打着哈哈道,“按你刚才所说,我朱昌可是秦川的土皇帝,秦川的大事小事都该由我说了算是吧,所以我现在让你去跟董笑天沟通合作事宜,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不仅他董笑天本人,就连他董家庄园也别想保住。哦,还有一点你得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日本人一旦进入秦川城,到时候大肆杀戮,秦川城很快便会血流成河,他一个小小的董家庄园还能保住吗?小日本可不是善类,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比我朱昌要狠,比他董笑天更狠。”
黄世安盯着朱昌的脸,肥硕的脸上悄然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他太了解朱昌的为人了,朱昌嘴上说想跟董笑天商量合作的事,其实已经给足了董笑天面子,要是合作不成,董家庄园今后恐怕在秦川真的难以立足。
黄世安颤巍巍地走上前去附在朱昌耳边谄媚地笑道:“秦川城可不就您说了算吗?董笑天手里也就那么几杆破枪,他算什么东西,您过去没把他怎么着,是因为您发善心,您现在是给他面子才跟他……跟他商量着来,要是惹恼了您,他知道自己今后的小日子会很难过……”
“好了,别他妈再废话了,老子现在要的是结果,至于怎么做是你的事,你赶紧抓紧时间去办好这件事吧,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拖下去了。还有,最好你亲自去董家庄园跑一趟,因为请柬是以你的名义发的,董笑天这次派他儿子代他前来,无非是不想亲自露面,也就是不把你这个县长放在眼里,那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吧,要是再给他脸他还不要,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朱昌怂着一张阴沉的脸喋喋不休,黄世安忙点头哈腰,嘴上说道:“朱司令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您等我的好消息。”
话说秦川遭遇了有史以来的大事,面临着最大的安危,而且事态的发展可能将会关系到自身的存亡,朱昌为何还不愿意亲自出面去跟董笑天谈判呢?这个说来虽然话长,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件事引起的。
秦川县自古以来都以盛产茶叶闻名,据说此地所产的乌龙茶还曾运送进京进献给皇宫贵族享用,因此天下闻名,每年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前来交易茶叶。也就是几年前,朱昌靠着自己在秦川的势力强取豪夺了董笑天的一笔茶叶生意,董笑天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明白,估计也恨得要死,但也未因此而跟朱昌交恶,不过从此以后却跟朱昌划清了界限,至此不相交往,不曾谋面,以至于形同路人。
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恶化之后,不巧的是,不久之后他们之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关乎到董笑天的二老婆,因为他这个二老婆曾经是秦川城里著名的头牌,艺名小桃红,两人同时看上了这个女人。董笑天一开始时本来想让给朱昌,但交恶之后,他便活生生地把小桃红给抢进庄里做了小妾。
朱昌得到消息是在几天之后,但此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就是心里不满也无可奈何,因为小桃红此时已经有了名分。
经过两次交锋,两人各有胜负,所以后来也未发生过冲突,就当事情扯平了。
朱昌这人虽是一介武夫,但却心思缜密,坏点子多得是。他手中虽然握着军队,但也知道不可大肆为了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其次,他还知道董家庄园的院墙和那群训练有素的家丁有如铜墙铁壁,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也不想跟董笑天硬碰硬弄得两败俱伤。朱昌现在想要跟董笑天冰释前嫌,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因为最近他在做一笔大烟生意时被人告密,在沿途被一伙土匪拦截抢去,这事是见不得光的,他只好吃哑巴亏自认栽了,他暗地里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个结果,但那批大烟可是他动用了全部军饷的,现在有些士兵已经在暗地里闹开了,而且传言省政府也暗中派人下来调查此事,所以他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打董笑天的主意,打算从他那里把损失找回来,这也才是他现在拉拢董笑天的真实意图。
“堂堂的董家二公子,在这里委屈了几天有何感想?蹲监牢的滋味可不会比家里好受吧。”朱昌从黄世安那里回去之后,马上把董玉虎从监牢里提了出来,他这样做就是考虑到得做好两手准备,这边得先暂时安抚好董家二少爷,等那边谈判结果出来时他也好有见面礼啊。他见董玉虎黑着脸不说话,于是又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跟你爹董老爷子虽不是至交,但同在秦川这个屁股大的地方,黑脸笑脸也都还得相互依赖,相互照顾是吧,这次让你蹲监牢的事呢你也不别记在心里,就当咱们不打不相识。不过你放心吧,只要你爹那边一有消息,我很快就会放你出去,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给你赔罪。”
这几天的牢狱生活可没让董玉虎的性子发生改变,虽然压抑了不少,但董玉虎还是董家的二少爷,还是那个脾气火爆,天不怕地不怕,浑身长刺的毛头小子,所以他听了朱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盯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不依不饶地说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爹是董家庄园的主人董笑天吧,我叫董玉虎,是我爹派来跟黄县长商量事情的,但你把我和我的跟班关进监牢,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要带我的人一起走,不然的话,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朱昌那双眼睛里是藏着阴谋的,他听了董玉虎的话,眼睛里的两颗黑眼珠好久都没动一下,董玉虎盯着那两颗浑浊的眼珠,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朱昌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子装神弄鬼的本事还真有一套,老子倒想瞧瞧你小子能耍什么花样。
董玉虎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笑什么,但他就是想笑,他要用大声的笑来表示自己对朱昌的鄙视,他从内心里瞧不起这个军阀。
“你跟董笑天实在是太像了,你老子董笑天当年跟我斗的时候,也是跟你现在一样总露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唉,老子这辈子不知欠了你董家什么……”朱昌过了很久也笑了,但笑得很无奈,很无力。
董玉虎听见这话时愣住了,不知脑海里为什么又会瞬间浮现出曹贵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那个像鬼魅一样的念头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很快一闪而过,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放了我,不然我爹绝不会答应跟你合作,要是我少了一根毛,你了解我爹的脾气,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
朱昌没有心情跟董玉虎继续缠下去,而后仰着脑袋傲慢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朱昌在秦川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我就是秦川的皇帝,没有人胆敢与我为敌。我要送你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董家庄园虽有小小的势力,但能奈何我堂堂的国民军队吗?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们董家庄园,老子枪多人多,要是惹火了老子,老子马上就一枪毙了你小子,然后派人去把你董家庄园给剿了,到时候,你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好啊,有种就来吧,老子可是董家二少爷,毙了老子,我爹不会放过你,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再说了,你要敢动董家庄园,为什么这么久一直都没敢开战?”董玉虎感觉血液直冲向额头,顿时脸红脖子粗,非常不客气地怒吼着顶撞起来,他看见朱昌脸色发青,心里越来越高兴。
朱昌听了这些话,脸上却又重新堆满笑容,脸色平静地说道:“不错、不错,我就说你不愧是董笑天的种嘛,我看你小子这点性子跟董笑天倒是越来越相似了。好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下去,对不起了二公子,现在我们在这里耍嘴皮子也没用,在你爹没答应我的合作条件之前,看来你还得回去呆上几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要不是现在形势危急,他真想一枪毙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
“你想把我当诱饵威胁我爹?哈哈……我爹是董笑天,董笑天是我爹,他不会受你威胁的,你大爷的,最好赶紧放了我,不然老子出去一定要杀了你……”董玉虎又疯狂地大骂起来,然后被两个当兵地拖回到了那间黑暗的屋子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倦而无力地闭上了眼,他想起了董家庄园,想起了很多张脸,其中有董笑天,有董玉山,有小红,还有三娘。当想起三娘和丫环小红时,他年轻的心里开始冲动,似乎有一股热流在放纵奔流,刺激得他难受之极,身体里像有一些虫子在往外钻。
“二少爷,你咋了,那些王八蛋怎么对你了?”李三从昏睡中睁开眼时,见董玉虎闷闷不乐地一句话都不说,忙凑过去问道。董玉虎无力地摇了摇头,依然陷入在痛苦的沉思中难以自拔,当他慢慢地收回心思时,心想自己在这里还要呆多久呢?我爹他到底会不会来救我出去呢?
此时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自得摇晃的董笑天看来似乎并不着急,当董玉虎正在跟朱昌争吵的时候,黄世安亲自来到了董家庄园,他只带了几个手下,刚进庄园便被下了枪。
“老爷,黄县长在外面,说要见您。”余厚来让黄世安在外面等着,然后来到了董笑天面前,董笑天一听黄世安亲自登门,眼睛一愣,脸上突然有了笑容,忙说道:“让他等着,我马上出来见客!”
董笑天其实什么都没做,依然靠在太师椅上悠哉乐哉,心里甜丝丝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出去,跟黄世安一打照面,忙抱拳客气道:“哎呀哎呀,黄县长亲自来访,真是贵客临门啊,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哪里哪里,董老爷子近来可好,我们两个老朋友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您还是如此精神啊!”黄世安一见董笑天,也立即亲热地迎了过去。
董笑天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赶走了所有人,堂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他这才问道:“县长大人是大忙人,今日为何有闲心和时间来拜访老朋友?我可是做梦都在想着您呢,只是您这县政府的门槛太高,只怕我是想进也进不来啊。”
黄世安是个老江湖,对董笑天棉里藏刀的话语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嘴上却仍然非常客气地笑着说道:“老朋友你是有所不知啊,黄某也是一样的,一直都瞎忙,早就想登门拜访您老的,而且近来总是做梦梦到您,这不……不就亲自登门拜访您来了?”
董笑天哈哈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了黄大县长,我董笑天是粗俗之人,不大会耍嘴皮子,所以你也不用跟我打官腔,你这次登门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有话就快说,这里也没有旁人,即使咱们之间谁说错了话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黄世安没想到董笑天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虽然被这话呛得一愣,但立即回过神来,说道:“好,虽然咱们都已经好久不见了,但董老爷子还是那么爽快,那黄某便不废话了!”黄世安全然没有因为这些不敬之词而不快,拱了拱手,“黄某今日来传的这些话本来该玉虎带回来的,但他现在在朱昌朱司令手里,所以就只好他代为传话了。也许您在庄子已经很少出门走动了,所以您也许有所不知,最近秦川城里一直在传日本人马上就要来的消息,为了共同对抗日本人,保住秦川城,朱司令希望您能冰释前嫌,给予国军强有力的支持,咱们联手来为国家做一件大事如何?当然,这也是您自保之道,朱司令说了,如果日本人进了秦川城,秦川马上会变成一座死城,到时候所有的人都得死,你董家庄园更不可能侥幸存活下来。”
董笑天眯缝着眼睛听着这话,愣了半天都没吱声,他还真没料到黄世安是为这事来找他的,但他明白这全是朱昌的主意,所以他想了想才问道:“这是朱昌出的好主意吧,难道我儿玉虎就是替我去跟朱司令谈这事才被他抓起来的?”
“嘿嘿,这个嘛,我也就瞒您了,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明白人不说糊涂话,这事确实是朱司令所谋,其实朱司令也是怀了一颗爱国之心啊,如果司令不顾秦川百姓安危的话,早就带着他的人走得远远的了!”黄世安在这个当口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朱昌身上,万一将来有事,他也能说得过去。
董笑天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问道:“虽然我从来不过问国事,也从来都不想过问国事,既然县长大人把话已经说到头了,既然是为了秦川百姓的安危,这已非小事,但朱昌他为何不躬身前来与我详谈?我董笑天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如果国事已关乎我个人之安危,为公为私我都会站出来。”
“这样最好,有您这句话我回去也可向朱司令交差了,不过他为何不亲自前来拜会您,这个嘛恕黄某就不知道原因了,等有机会两位见面后详谈,那就自会知晓答案了。”黄世安观察着董笑天的表情,但从那张像被刀刻花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他希望了解的含义。
董笑天缓缓地点着头,又轻声叹息了一声,脸上现出一副淡定的表情,问道:“县长大人该传的话都传到了,请问还有何事吗?”
“哦,没有了,没有了!”黄世安马上站了起来,他此时巴不得赶紧离开。
“那就请吧,送客!”董笑天下达了逐客令,黄世安刚想要离开时,董玉山突然闯了进来,他一见黄世安便大声质问道:“黄县长难道这就想走了?我二弟可还在县长大人您手里呢!”
黄世安被像一阵风冲进来的董玉山吓得倒退了两步,见他面色愠怒,又回头看了一眼董笑天,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幸好董笑天假意斥责道:“玉山,怎么跟县长说话呢?董家像是没规没矩的吗?”
董玉山可听不进去这些,这里是董家庄园,他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父亲之外,难道他还得顾及别人颜面?他当即完全把话董笑天的话抛到了一边,虎视着黄世安,厉言厉色地说道:“今天要是不把我二弟交还回来,县长大人难道想安然走出董家庄园吗?”
黄世安闻言当即面露难色,他跟董玉山打过交道,知道此人虽然性子不及董玉虎火爆,但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再说这里是董家庄园,不是他的县政府,要是真起冲突难免会伤了自己,所以忙陪着笑脸说道:“贤侄啊,这个……这个嘛,看来咱们之间确实有点误会,我跟你爹可是至交了,怎么会害二少爷呢?”
“哼,既然如此,赶紧让你的人把我二弟送回来,然后我就放了你回去,不然的话,董家有的是法子让你把人送回来。”董玉山像一座山一样横在黄世安面前,使他进退两难。
“这个……玉山贤侄啊,玉虎的事与我的确没有半点关系啊。”黄世安被人当众辱骂却不敢还嘴,这也只有董家的人才敢如此对他,但此时也只好把怒火吞进肚子里,发誓以后一定会原样归还,让董玉山为今日的举动付出代价。
“你说玉虎被抓的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董玉山一听这话顿时更是火冒三丈,声调又高了许多,“当初我二弟是在你县长大人的邀请下才去县政府,现在二弟出了事,你却想推得干干净净,他人即使现在在朱昌手里,这事也跟你拖不得半点干系,难道真欺我们董家没人了吗?你们怎样对我二弟,今日我就要怎样还给你。”
黄世安怎么也是一县之长,这董家再怎么强势也不过是他的子民而已,难道自己会怕了他们?虽然他气势已经被灭,但堂堂秦川县县长的身份还在。他想到这里,收起了心虚,抬眼望了像睡熟了的董笑天一眼,回头对董玉山说道:“你说的对,玉虎当初确实是我黄某邀请前去商议事情去的,但抓玉虎的人却不是我,主意也不是我出的,你应该找的人是朱昌,有不是有的是法子吗?那你就去找他论理吧,你现在在这儿跟我说什么都没用。”
“朱昌?你竟然还真把他搬出来当挡箭牌?嘿嘿,朱昌他跟我爹有仇,但也不可拿我二弟出气。”董玉山心里一紧,他知道朱昌跟董家积怨太深,难道他抓二弟就是为了报复董家?
“董大少爷,我黄某此次前来实则是替朱司令走一趟,现在该说的话也已经传到,而且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董老爷该是听得懂的。还有,恕黄某直言,董老爷子跟朱司令之间一直以来积怨太深,这非黄某一人之力能从中撮合的,请见谅,不过此次正是和好的大好机会,我还希望董老爷不要错过了。”黄世安讪讪而言,董玉山回头看了董笑天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黄世安脸上。
“好了,不要再吵下去了。”董笑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知道此时自己再不出声,两人之间的话题会扯得越来越远,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继续说道,“黄县长,既然咱们之间没有恩怨,那我也就直言吧,朱司令不是想以我儿要挟我董某就范吗?这可不能成为咱们合作的桥梁,也不是我董笑天的性子,你回去转告朱司令,我董某可以放下之前所有的事,但他要是真心想拉我董某入伙,先拿出点诚意来吧。”
黄世安如此狡诈之人当然明白董笑天的意思,他目前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总觉得不安全的地方,所以赶紧应允道:“也好也好,我回去后一定会向朱司令原原本本地转告您的意思。”
“这样最好了,免得再添些误会,对谁都没有好处!”董笑天摸着长长的胡须说道。
董玉山却又阻拦道:“爹,您就这样让他走了?玉虎还在朱昌手里呢,依我看不如拿他来交换玉虎回来。”
“混账东西,你怎可如此没大没小,黄县长可是秦川的父母官,整日里公务要事缠身,秦川大大小小的事都还得靠他去打理,岂能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硕大一个秦川城难道还比不了你董家一个人重要了?”董笑天的声音好像在打颤,董玉山听得烦躁,黄世安听得疑惑,但全都不明白他脑瓜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黄世安还是慢慢地品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这话虽简短,但满含褒义的话中却是含义颇多。
董玉山扯着喉咙驳斥道:“我管不了这些,在我心里,二弟的命比整个秦川都重要,如何治理秦川更不是我考虑的,如果今天不交还二弟,你休想离开董家半步。”董玉山带着威胁的言辞使黄世安越发感到不安,但董笑天腾一声站了起来,怒声骂道:“玉山,你今日当真想造反?我董笑天在这里说话还算数吗?”
“爹,我只是希望二弟能安全回来啊,二弟他难道不是董家的血脉吗?他可是替您去城里办事才被扣押下的……”董玉山哭丧着脸说不下去了,但又突然怒视着黄世安吼道,“如果我二弟有个三长两短,我董玉山在此发誓决计不会放过你,还有朱昌那个狗贼!”
“董玉山,你这可是公然威胁党国官员啊,不过黄某乃一县之长,所以不跟你计较,再说论资排辈,你还得尊称我一声长辈才对!”黄世安此时还不忘摆起自己县长的派头,他见董玉山不再说话,于是对董笑天拱手道,“董老爷,您保重贵体,黄某今日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黄县长请留步。”董笑天这时却又突然沉声喊道,“董某还有几句话想麻烦您转告朱司令,请黄县长带为传之。第一,我跟朱司令之间的恩怨早已如尘土湮灭,我们之间再无任何恩怨,所以请不要伤害我儿;再者,朱司令此次前来商议共同抗日之大事,虽然我董某身在穷山僻壤之地,也并非贤能之人,但对国事也略闻一二,懂得家国天下,礼仪尊卑,如果需要董某全力配合,只要是正当事,董某绝不推辞。”
“好、好,有董老爷这句话黄某就心安了,黄某在这替秦川县的父老乡亲感激您!”黄世安闻言当然喜出望外,当即如释重负,正想还说什么,董笑天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黄世安出得院门时,心里压着的一块巨石才砰然落地,慌忙吆喝着:“赶紧回城”。
“爹,您这到底是咋回事啊?黄世安好不容易自己送上门来,您还真就放他回去了?”黄世安一离开,董玉山就质问起董笑天来,董笑天双眉紧蹙,过了很久才缓缓起身说道:“玉山,为父好好地想过这事,这事暂时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还是去管管自己能管的事吧。”
“爹……”董玉山痛心疾首,恨不得跪倒在董笑天面前,但见董笑天根本无意继续跟他说下去,他只得盯着那张苍老的脸怒目相向。
黄世安回到县城时,朱昌早已在他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一见他便忙追问事情进展。
“喜事喜事啊,我没想到董笑天居然会很爽快便答应了朱司令您的合议之事,但他说……请不要伤害玉虎!”黄世安说话时声音一时高一时低的,朱昌听后冷笑了一声,说道:“董笑天就是董笑天,无论天大的事摆在他面前他都是如此冷静淡然,看来真不是简单之人,也许我们本该成为朋友的。”
“朱司令……”黄世安又凑近去说道,“您看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是不是该把玉虎给放了?”
“放了?”朱昌两眼一瞪,冷冷地说道,“那董笑天知道他的儿子在仇人手里还如此心静,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看来此人心机非常重,单凭他的口头之言,你觉得是放人的时候吗?”
“那您的意思是?”
“此人暂时不能放!”
“那合作的事呢?”
“合作?”朱昌狂笑起来,“那董笑天是一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虎,我朱昌就是那打虎的武松。”
黄世安似乎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愣着头想了想,眉目之间仍然透露出疑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反问道:“朱司令,您的意思是说……”
“哈哈……亏你还是堂堂的县长,看来你这个县长大人确实该休息了。”朱昌仍然狂笑,黄世安听见这话,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非常尴尬,但朱昌看了他一眼,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黄县长,你还把这话当真了?朱某这话是玩笑之言,不必放在心里,朱某要守住秦川城,还得靠您黄县长大力相助呢!”
“哦,是、是,一定尽力,一定尽力!”黄世安眉目间闪烁着不安,但嘴里仍然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得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