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倾情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惊鸿一瞥

八年后,神医谷内。

兰汐跪在父亲面前,哀求道:“爹,您就同意我出谷吧!”那倾城的容颜上,一双如宝石般的眼眸,露出摄人的魅力与坚定。茫茫宇宙,尽管渺小,兰汐却不愿如井底之蛙般走完这一生。她隐隐觉得,自己重生来到这一世,如此苟且于一隅,肯定不会是上天的旨意。否则,自己苦心修炼,意义何在?

凌云峰左右为难,他早已深知,自己的一双儿女并非池中之鱼。总有一日,会像那天上的雄鹰与凤凰,展翅高飞。只是,作为父亲,自己又如何舍得?哪怕多留一日,也心满意足。

这时,穆雅兰走了过来,脸上表情凝重,苦口婆心道:“汐儿,世事险恶,你一个女孩子家,刚刚二八芳龄,独自外出闯荡,让为娘如何放心?何况,呆在神医谷不好么?这里与世隔绝,你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爹娘也不用为你牵肠挂肚!”

凌云峰听罢,也点头默许,继续劝道:“汐儿,自你会说话的那一刻起,为父就意识到神医谷不会是你的最终归属,只是......只是你还小,还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让爹和娘如何放心得下?”那张写满沧桑的脸透着万般不舍,这个女儿,终究不只属于他们。

“爹,我已经及笈了,何况,爹也说了,女儿并非池中鱼,那为何还要拦着女儿呢?”兰汐坚持道,同时,心中不禁想道,“爹娘,兰汐已经在这个世上活了四十多年,若说不知道面外世界的险恶,那是不可能的。可难道就因为险恶,就一直躲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么?何况,再险恶的地方,也有柔情,也有温暖!”

“唉,爹知道拗不过你,可是,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凌云峰劝道。

穆雅兰见他终要放弃,急道:“她爹,汐儿还小,你真的忍心让她独自一人离谷么?”说完,竟默默地垂下泪来。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英俊少年,手持长剑,说道:“大娘,让我陪姐姐出谷吧?”

一旁的昊天急忙拉过啸天,埋怨道:“啸天,这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添乱了!”昊天何尝又舍得这个妹妹?虽然自己比兰汐大两岁,但从小到大,她却如自己的老师般,悉心指点。无数次,自己都怀疑眼前的女孩不是自己原来的妹妹,可日夜相处,内心深处,他早就产生了无法割舍的亲情。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兰汐抬头看着哥哥,说道:“哥,你难道不想出谷么?哥哥才华横溢,自当存鸿鹄之志,效仿诸葛,择明君,为良臣,造福百姓,岂能安之一隅?”虽然不解妹妹口中的诸葛为何人,可被她戳中心中所想,昊天也是一时无语。

凌云峰责备道:“汐儿,哥哥是男孩子,本就应该报效国家。可是,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是在家相夫教子,出去闯荡江湖,成何体统?”

兰汐不服,抗议道:“爹,相夫教子是一直以来对女子的扼杀,古来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大有人在,谁说女子不如男儿。汐儿自小跟爹、跟商叔叔学习,为的就是将来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造福百姓。倘若一辈子在神医谷,修生养性,颐养天年,又何必来世间走这一遭?”

“你——唉,汐儿大了,爹已经说不过你了!”凌云峰无奈的叹道。

这时,商霞珂跨步走了进来,劝道:“大哥,儿女大了不中留,何况汐儿也并非等闲之辈,你就放心让她去吧。不在外面碰个头破血流,他们不知道家里的好!”

兰汐忙高兴的点头附和道:“对对,叔叔说的对,爹,一向都是我欺负人,哪有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您就放心吧!”

“可是二弟,汐儿她毕竟还小!”穆雅兰急道。

“大嫂,汐儿是您女儿,您对她最清楚不过!她虽然小,可心性却不小,这丫头,脑袋瓜可好使着呢!何况,她颇得我轻功的真传,武功也不赖,如今又有啸天陪着,大嫂尽管放心!”商霞珂安慰道。

这时,旁边的啸天听罢,激动道:“爹,您真的同意我跟姐姐一起出谷?”

商霞珂叹了口气,道:“爹不同意,你就不去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能拦得住你?”商霞珂看着手执长剑的儿子,面上虽然不悦,心中却是赞赏。啸天骨骼精奇,的确颇得他的真传,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武功已远远在自己之上。

啸天笑道:“多谢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凌云峰无奈,叹道:“唉,真拿你们没办法,但这里我跟你们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告诉外人你来自神医谷;第二,不能告诉外人神医谷的处所;第三,不要向外人提及我和你娘、二爹的姓名!”

兰汐激动地站起身,好奇道:“爹,你们到底在躲避什么仇家?十年过去了,也该一笑泯恩仇了。”

凌云峰道:“汐儿,你还小,不懂江湖险恶。记住爹的话,凡事勿与人争,得饶人处且饶人!”

兰汐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爹,从小到大,这句话我都听得耳朵出茧了。汐儿心里有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爹尽管放心!”

——

穆雅兰站在兰汐背后,替她梳理着那乌黑的秀发。此刻,她的内心无比沉重。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看着她从蹒跚学步,到今日的婀娜身姿,好不容易盼到她成人。可如今,她要离开亲人,浪迹天湖,自己的心,又怎能安下?

兰汐见母亲不语,安慰道:“娘,您放心,出门在外,汐儿一定保重自己,不让娘担心。而且,汐儿聪明伶俐,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啸天么?他的武功那么厉害,谁敢欺负我们?”话虽如此,除了激动,兰汐还是感到隐隐的焦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爹娘,独自出外闯荡。虽然前世的她,早已是成年人,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乡野欺凌无处不在,自己能在这乱世中,找到自己的那片天么?她突然想起那个白衣少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穆雅兰见状,笑道:“汐儿,你想到了什么?竟然这么开心!”说着,看了看桌上铜镜内那俊美的少女,又激动道,“快,看一下,娘给你做的发髻美不美?”

兰汐听罢,抬头看向镜子,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只见镜中的女子,有着“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头上三条辫子围着一团黑发绕成交叉的梅花花瓣,中间的黑发上插着一朵粉色梅花簪子,两缕长长的秀发披于肩前。一颦一笑,无不摄人心魄。兰汐忍不住笑道:“娘,不是汐儿臭美,实在是颇得娘容貌的真传,汐儿真的太漂亮了!”

穆雅兰早已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绿色丝绸长裙,递给兰汐,道:“这是娘年轻时最喜欢的一身衣衫,如今正好适合汐儿,快去换上,让娘看看。”兰汐感动的接过,转身进入屏风后。

不一会,一个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女出现在眼前。盈盈一转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婀娜多姿。看到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儿,穆雅兰心中的担忧更甚,自古红颜祸水,汐儿,一切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穆雅兰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绸面纱,戴在兰汐的脸上,道:“汐儿,一路风沙大,带着面纱。别让风沙弄伤了脸。”兰汐感动地抱着母亲,潸然泪下。

穆雅兰又从抽屉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兰汐,道:“汐儿,这是娘逃难时带出来的嫁妆,在神医谷这个地方,娘也用不上,你拿着,如果以后需要钱,可以当了换钱。里面还有两块金条,你拿着,出门在外,没有钱是万万不可的。”

兰汐一听,心中颇为惊讶。尽管她早已清楚,爹娘不是普通白姓出身。可如今看到那金条,不禁怀疑,他们,到底是什么背景?若是一般人家,定是不会有金条。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根金条,够几户普通百姓安稳的过一辈子了。可兰汐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深知,问了也是白问。

她将包袱递了回去,道:“娘,这是您的嫁妆,我怎么能要呢?您快收着。万一将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有备无患嘛!”

穆雅兰推辞道:“这些嫁妆,娘本来也是打算给汐儿将来做嫁妆。如今,提前给你,也算是了了娘的一桩心事。”说完,硬塞到兰汐的手中。兰汐只好接了过来,紧紧的拥抱着她的娘亲。

待二人从屋内走出时,门外的四人都看呆了。昊天走了过来,道:“妹妹,你今天真漂亮。”

啸天也激动的附和道:“是啊,姐,你太美了,这霓裳简直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后面的两位老前辈静静的看着,并未言语,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兰汐和啸天在父母的面前跪了下来,兰汐叩拜道:“爹,娘,叔叔,我和啸天要走了,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和教导之恩。女儿即使在外,也会时刻记住你们的谆谆教导。你们要多保重。”说完,转身朝向昊天,道:“哥哥,爹娘和叔叔就要你多费心了。但汐儿一直觉得,哥哥绝非池中之物,汐儿在京都等你。”

啸天对三位亲人叩拜道:“爹,我要走了,孩儿不孝,不能在身边伺候您老人家了,您多保重。大伯大娘,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不会让人欺负她。”

凌云峰意味深长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孩子,叮嘱道:“汐儿,出门在外,总不比家里,切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无所顾忌了!还有啸天,你一向听你姐姐的,可如今你也是一个男子汉了,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跟着你姐姐瞎闹,知道么?”

“爹,汐儿哪有爹说的这么不堪?像是我把啸天拐卖了一样!”兰汐委屈道。

“你这丫头,欺负啸天的时候还少么?”穆雅兰也忍不住附和道,“啸天,别听你姐的,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来信,别忘了你们身后还有神医谷,还有爹娘,知道么?”

“大娘放心,啸天一定谨遵教导,替你们好好的看着姐姐!”啸天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看向兰汐。

兰汐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站起身。终于,二人拜别亲人,背上行囊,转身跨上了马背,迎着初升的太阳,奔向他们未知的未来。从山谷到最近的云水镇要赶三个时辰的山路,翻过几座山,涉过几条溪水。因为天早,一路上雀鸟都被他们的马蹄声惊飞,偶尔还能看见森林里松鼠忙碌地跳跃。兰汐和啸天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无声默默的前行。京都,我来了,慕尘,我来了,你可还记得我?

未到午后,兰汐和啸天便来到了云水镇,入住了熟悉的云水客栈。只是,当年的说书老人,早已不知去向,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可说的不再是那感人肺腑的风月之事。

兰汐和啸天匆匆的用过膳,便纷纷回到自己的屋内休息了。奔波了一日,二人早已累的不想开口。可兰汐躺在床上,尽管眼皮很重,却是辗转反侧,无法睡去。离开神医谷越远,思乡之情越浓。也不知道自己此次离开,什么时候还能回来?这个世界,不像前世,哪怕隔了千山万水,两个小时的飞机也差不多能到了。可这里,从京都到神医谷,哪怕骑马,少眠少休,至少也要两十天半个月。若是马车慢行,甚至需要半年。如此想着,心中更是不舍,却是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

次日,二人在云水客栈用早膳。啸天看到兰汐那黑黑的眼眶,问道:“姐,你昨晚没睡好?”

兰汐叹了口气,道:“我看你似乎睡得不错?唉,真羡慕你,到哪都能适应!”说着,顿了顿,又道,“啸天,今日开始,我们便改走水路吧?”

“改走水路?为何?骑马不好么?”啸天好奇问道。

兰汐笑道:“啸天,我昨日研究了沿途的线路,云水镇有一条沧河,此河流经云水镇、中都和京都,只要沿水路,一路往西北,半月余便能到达京都。若是骑马走陆路,不说中途难免流匪之患,我们的屁股也受不了!”

“姐,大娘经常教训你一言一行不能粗鲁,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啸天责备道。

“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哪能说改便改?”兰汐笑声的嘀咕道。

“什么?你说什么?”啸天问道。

“没,没什么,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了!”兰汐赔笑道,“那你同不同意走水路?”

啸天笑道:“当然,只要姐姐愿意,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

兰汐不禁感动,忍不住伸手攀上他的肩,笑道:“啸天,姐姐太爱你了,你怎么这么棒呢!”

啸天难为情道:“行了姐,怪肉麻的!你看旁边的人都看着呢!”

“怕什么?你是我弟弟,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兰汐一边松开手,一边看向周围好奇盯着自己的男子,嘟了嘟嘴,又道,“他们是羡慕嫉妒恨!”

“真拿你没办法!”啸天无奈的笑道。

二人用过早膳,便背起行囊,来到了沧河在云水镇的码头。

“船家,有去京都的船么?”兰汐看到一个老渔夫,急忙上前问道。

老渔夫抬起那满是皱纹的脸,叹道:“姑娘,你们来晚啦,去京都的船早就开走了。而且,半个月方有一趟,恐怕你们有得等了!”

“什么?半个月才有一趟?这个地方到底有多穷乡僻壤,这个船次也太少了吧?”兰汐忍不住感慨道。

老渔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啸天,突然想起什么,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大船,道:“对了,那边有一条商船,据说就是前往京都的,你可以去咨询一二。只不过那是私家船,人家不一定愿意,能否搭上,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兰汐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河边果然停着一条颇为奢华的商船,船上十几名船工正来来回回的搬运着什么东西。这时,远远的走来一辆马车。兰汐好奇望去,看到马车前一个侍卫大打扮的青年男子正骑着马,神情严肃的走在马车前。正在兰汐沉思之际,马车来到了码头边,突然停了下来。

船上突然快步走下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将一个木台阶驾到马车边上。随后,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一个老妈子扶着一个同样身穿华服的女子慢慢的走了下来。兰汐不禁细细打量起那女子来。女子与兰汐年纪相仿,只是长相较为普通,属于那种容易淹没在人群中的女子。圆圆的脸,略显富态,一双小小的眼睛,一张樱桃小嘴。只是因为皮肤白皙,倒是增添了些许俊美。女子身姿丰满,在老妈子的搀扶下,却也毫无扭捏之态,让兰汐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姐,怎么办?要问么?”啸天凑上来问道。

兰汐犹豫了片刻,笑道:“问,当然要问了,难不成你要在这个小镇等上半个月?不过,不是我去,你去!”

“什么?”啸天惊道,“姐,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了!”

“放心好了,你不一定要说话,那位小姐说不定就答应了!”兰汐诡异的笑道。

啸天疑惑的看了看她,道:“姐,你又在耍什么诡计?”兰汐这个笑,啸天实在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自己被她坑过无数次,都是因为这样的笑。

“那你还要不要走?要走就听我的!”兰汐佯装不悦道。

“可是——”啸天犹豫着,未待说完,突然被兰汐推了出去。

啸天一个踉跄,待站定后,已来到了女子面前。旁边那侍卫打扮的男子,突然朝他伸出剑,喝道:“来者何人?”

女子在老妈子的搀扶下,愣了片刻,便伸手推开侍卫的剑,朝啸天咧嘴一笑,道:“公子找我可是有事?”

啸天一愣,方犹豫着道:“不知小姐是不是要到京都?能否捎在下和家姐一程?”

“笑话,你们是何人?凭什么让我们捎你们一程?知道我们是谁么?”老妈子不悦道。

“妈妈莫要生气,反正我们也要去京都,船上也空着,多捎两个人也没关系!”说着,看向啸天,道,“那公子和家姐便随我们一同前往京都吧!”

啸天一愣,半晌后方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来到兰汐的身旁,未待说话,兰汐便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啸天别了别嘴,叹道:“对,还是你这神算子厉害!”

沧河两岸的优美风光,不断的给兰汐带来视觉冲击。曾几何时,自己也梦想能执剑走天涯。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在来世得以实现。只是,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父母的自己,真的可以么?兰汐的心不免忐忑。前世的自己,虽然在外奋斗十几年,但那毕竟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兰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站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长发飘飘,目光投向远处,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纯净地如此超凡脱俗。

经过几日的相处,兰汐和啸天逐渐与那华服女子熟络起来。知道她是京城王太守之女,名叫王顺娘,因亲娘早逝,从小便在云水镇外祖母家生活,如今已及笈。父亲终于想起了这个女儿,便派人来接她回京城。想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有那未知脾气的主母,心中便忐忑不安。兰汐虽然不断地安慰她,可她心中再清楚不过,顺娘往后的日子,免不了要寄人篱下!

这日,兰汐正独自站在船头看风景,岸边突然传来阵阵激烈的刀剑声。她不禁抬头望去,远远的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侧对兰汐,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着一群持剑的壮汉。兰汐看着那俊美的侧脸,竟一时移不开视线,心想道:“若是放在现代,绝对赛过吴彦祖!”此刻正在船舱内睡的正香的啸天,完全没有被扰去清梦。

随着船慢慢的靠近河边,兰汐终于听清了男子与众人的对话,可惜仍然看不到男子的正脸。

只听男子缓缓问道:“你们是哪个道上的?”

为首的壮汉道:“本人坐不改名,站不改姓,虎豹是也!”

男子扬了扬嘴角,笑道:“原来是鸡鸣狗盗之辈,竟敢拦我去路?找死!”尽管神情毫无威吓之意,那语气却充满了威严与霸气。

壮汉大怒,喝道:“好大的口气!小子,本大爷是此山的镇山虎,没有本大爷的允许,谁都不允许察看!”

男子正色道:“今日,这山,我是入定了!”

壮汉见状,朝身边的众人一挥手,喊道:“兄弟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谁要能将此人拿下,大哥我必有重赏。上!”说完,众人一拥而上。

男子见状,双足点地,飞身而起,随后在空中平躺着身子,双腿对着朝自己冲来的众人,如雨滴般踢踏横扫。眨眼间,壮汉纷纷倒地,呻吟不已。

兰汐站在船头看着,不由得惊叹道:“好厉害的内功和轻功。”

男子缓缓落到地上,听到声音,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河里的船。这时,他又双足点地,飞身迅速落到了兰汐身旁。兰汐一惊,转身挥掌朝男子袭去,男子侧头避开。兰汐再次出手,二人便过起招来。

突然,岸上飞来一骑,马上的男子脸带面具,霸气外露。只见他双腿一夹马背,飞身而起,径直朝船上的二人袭来。船上的男子见状,扶着兰汐的肩膀,朝来人飞起一脚。四目相对,男子竟被面前少女那纯净的眼神深深吸引,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兰汐见状,飞身而起,与袭来的男子打了起来。白衣男子回过神来,也加入二人的打斗中。

兰汐怕惊扰了船上的人,便飞身而起,缓缓地落入河中,双足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随后便轻松地行走在河面上。船上的面具男子和白衣男子见状,也纷纷飞离,落到河面上,继续交手。兰汐不知道应该帮谁,见成功的将二人引开,便再次飞身而起,回到了船头。

这时,岸上不远处,快马赶来一队官兵,面具男子见状,突然飞身退到马上,迅速离去。岸上的众人见状,也纷纷逃离开去。

白衣男子飞身回到岸上,赶来的官兵来到面前,迅速下马,在男子面前跪下。兰汐的船继续往前开去,她已听不到岸上人的声音。只远远的看到,那位白衣公子,目光投向自己的方向。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兰汐而言,只是平静的湖面落下的一滴水珠,转瞬即逝。然而,真的只是如流星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么?

玉枫来到南宫流云身旁,看了一眼远去的小船,叩首道:“公子恕罪,属下来迟!”

南宫流云未语,依然紧紧盯着远去的小船,心中叹道:“好清澈的眼神,好厉害的轻功!”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身边的玉枫,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公子,似乎觉得,今日的公子,有一点不同,可他猜不出,也道不明。

这一次风波,让兰汐颇感安慰的是,竟未惊扰船上任何一人,包括熟睡的啸天。

经过十几日的水上奔波,乾州终于出现在兰汐的眼前。乾州城外,茫茫一片绿油油的原野,如今正值深秋,农民们都在田里辛勤收获。兰汐抬头扶额,望着远处的都城,高高的城墙远远的向天边延伸出去。城楼上,守城戍士正监视着远处的一切,不停地有卫兵来来往往的巡查。古往今来,在这高高的围墙里面,上演了多少的争名夺利,悲欢离合,如今,仍然还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宁愿洒热血、断头颅!兰汐,即将成为其中一人,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啸天见兰汐看得入迷,问道:“姐,你在看什么?”

兰汐发出一声叹息,道:“我在想,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来到京都,期待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可最终,又有多少人败兴而归?”

啸天道:“京都是云启国最大的都城,大家当然都趋之若鹜了。”

这时,顺娘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大笑道:“当然了,谁不仰慕京都的繁华?我从小就听外祖母说,若要嫁人,一定要嫁给京都的豪门贵族,方不枉此生!”说着,看向兰汐,又道,“兰汐,你如此倾城之貌,将来若是嫁了如意郎君,可别忘了我顺娘!”

兰汐苦笑道:“上辈子就是剩女,这辈子恐怕也逃不了吧?”

顺娘一愣,问道:“什么叫剩女?”

啸天解释道:“就是剩下的没人要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无奈的看了兰汐一眼。

顺娘一听,更是忍俊不禁,道:“兰汐,你太谦虚了!不过,这一路有你们相陪,竟是毫无寂寞之感,没想到转眼就到京都了!”

正当他们聊得欢快之际,船已开进京都城内。两岸的风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繁华喧闹。即便是曾经在大城市里拼搏的兰汐,也不得不感慨这里的繁华盛况。两岸酒肆林立,酒馆内高朋满座,丝竹声连连。不断地有妩媚漂亮的女子探出头来,舞动手中的丝帕,招呼途经的贵客,与翩翩公子不停地嬉笑怒骂互动。

兰汐不禁感慨道:“还是古代的人会享受生活!只是,这贫富差距也太大了!”

顺娘不解的再次看向她,啸天忙解释道:“顺娘,你别理她,她总爱说些让人不解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哦!”顺娘应了一声,也开始欣赏起河边的风景来。

啸天转过头来看着兰汐,问道:“姐,到了京都,我们要做什么?”

兰汐未加犹豫,道:“你姐我是医生,当然找个好地方开家医馆了,你当医馆的保镖,如何?”

啸天激动道:“好啊,我保证没人敢来找碴。”说着,提了提腰间的剑。

兰汐笑道:“爹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啸天,你的性子也要收一收,咱们要低调,低调懂不懂?”

啸天摸了摸后脑勺,道:“低调是什么?”

兰汐解释道:“低调就是......就是尽量少惹事,少出风头,谦虚待人。”啸天似懂非懂,应了一声。

兰汐无数次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仗剑走天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竟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她并不是什么侠客,也没有身怀绝技。有的,依然只是拯救病人的医者仁心,哪怕世事变迁,她依然想继续前世的事业,实现自己曾经未了的梦想。

待船在河边停泊下来后,二人挎上行囊,走上岸来。顺娘在老妈子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岸上。未待兰汐开口,不远处走来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看到顺娘,便微微作揖。其中一个侍卫问道:“请问是云水镇来的王小姐么?”

顺娘激动道:“没错,我是!”

那个侍卫又道:“在下奉太守之命,前来接小姐回府!”

顺娘看了看旁边的兰汐二人,笑道:“兰汐,啸天,等我在京都安定下来,就去找你们!你们要是住了下来,记得给我来信告诉我你们的住址!”

兰汐点了点头,道:“顺娘,多谢你一路以来的照顾!若是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说着,便目送着顺娘在众人的陪同下离去。

待顺娘离去后,兰汐提了提肩上的行囊,看向啸天,道:“咱们也走吧!”啸天默默点头,便与她并肩而走。二人沿路不停的到处张望,内心无比激动。有心人一看,便能看出二人一定是初到此地,那神态,以及那满满的好奇与惊喜的表情,与京都人士那淡漠、仓促的神情是完全不同的。

突然,一声狂吼传来,兰汐和啸天同时循声走去。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东走,右转,兰汐的眼前出现了一副苍凉的景象。满地的难民,老弱病残,衣衫褴褛,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呻吟的、叫喊的、哭泣的,与刚才的热闹盛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眼里的失望与无助,深深地刺痛着兰汐的心。

只见一莽汉手里横拿着一根大木棍,站在难民前面,双目怒睁,似乎在与面前穿着官服的官爷对峙。官爷正在吹鼻子瞪眼,他的两边,一列官兵一字排开,手里拿着刀,一律指向面前这群手无寸铁的难民。

眼看骚乱即将发生,兰汐未加思索,快步跑了过去,大声喊道:“住手!”

众人的目光“嗖”的一下,全部看向冲过来的女子。

官爷横眉竖目,转头看向来人,喝道:“哪来的丫头片子?竟敢阻拦我驱逐这些刁民?”

兰汐面无惧色,径直走上前,叩首道:“回大人,在下乃普通民女,只是心疼这里的百姓,想替他们说上几句,大人能否听民女一说?”

官爷满脸不屑,呵斥道:“谁给你的胆,敢插手本官的事?”

兰汐道:“大人,这些百姓如今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你怎能忍心驱赶他们?”

众难民附和道:“是啊,官爷,朝廷说给我们拨了赈灾粮,可我们一点都没拿到,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兰汐继续说道:“请问大人,难道您想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官爷脸色骤变,雷霆大怒,道:“放肆!小小年纪,竟敢教训起官爷我来?来人,给我抓起来!”

啸天举起手中的剑,拦到兰汐面前,大声喝到:“我看谁敢!”眼看面前的官爷气的吹鼻子瞪眼,就差没有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兰汐忙拉住啸天,小声吩咐道:“啸天,别冲动,他们是官,我们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亏,我们万万不能吃!”

未料,面前的官爷听到兰汐的话,挑了挑眉,一脸的不屑,道:“哼,亏你还知道民不与官斗,今日如此顶撞本官,本官必要拿你是问。”

兰汐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想必大人也知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驱赶难民,导致国内民心不稳,是为不忠;同为一国百姓,同族遇难,大人不但不施予援手,反而落井下石,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岂不是将皇上置于失去民心之境?”

官爷怒喝道:“你,你,来人,把这不知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绑起来!”啸天见状,几欲上前。却被兰汐拦了下来。“等等!”兰汐快速的上前一步,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根银针,偷偷地朝身边的官爷一甩,便微笑着退后两步,道:“官爷难道真的不怕官逼民反?”

“你——”官爷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的左嘴角突然耷拉了下来,左眼也歪了下去。他张了张嘴,说出的却是不连续不清楚的话,不禁着急的手舞足蹈。众人不禁哗然。身旁的士兵见状,也是一惊,不敢冲上来。

兰汐佯装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官爷,道:“官爷,你怎么了?莫非是中风之症?哎呀,是了,怕是官爷刚才太激动,脑子里不知哪根血管突然爆破,压迫了神经!我劝官爷还是赶紧去找大夫瞧瞧,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才是!”

虽然听不懂兰汐说的话,那官爷却是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拉过旁边似乎是带头的侍卫,比划了半天,见他全然不解,更是着急的跺脚。兰汐见状,心中早已忍俊不禁,面上却依然佯装镇定。

官爷终于放弃比划,直接朝自己的脖子一抹。那带头的侍卫终于听懂了,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妖言惑众的妖女抓起来!”

“等等!”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呵止,众人循声回头。只见不远处徐徐走来一个白衣公子,前面的头发用白丝带束成马尾,与散落的如墨长发一起披散在肩上。微风徐来,轻轻掠起,犹如不染纤尘的天上童子。肤白如雪,那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英气逼人。他的出现,似乎让日月也尽失光华。

“是他!”待看清来人,兰汐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不就是几日前在船上与自己打斗的白衣公子?此时,白衣公子双手置于腰后,缓缓走上前来。随后看向兰汐,目光如炬,朝她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那位横眉怒目的官爷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进而满脸谄媚,欲上前请示,却被公子抢先道:“李大人,在下觉得这位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大人难道不觉得?”

听到公子的话,那位被称为李大人的官爷,突然双膝跪地,求饶道:“南宫公子,是本官有眼无珠,得罪了你的人,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本官这一回!”尽管话语仍不够清晰,众人却是听得明白。

“哼,这次就简单的教训教训你,若是有下次,我保证你从此说不出话来!”兰汐想道。

南宫流云看着李大人,又道:“李大人,本人奉太子之命,前来查看难民安置事宜,未曾想是这番情景。难道这就是李大人给太子的答复?”

李大人脸色骤变,道:“南宫公子,是本官无能。这些难民无理取闹,本官实在拿他们没办法,还请南宫公子明示?”

南宫流云转身看向兰汐,道:“在下看姑娘刚才说的头头是道,想必也有好办法,能否赐教?”

兰汐沉了沉脸,眼神掠过官爷,道:“这些难民,长期饥饿难耐,导致身体虚弱。如果可以,我建议可以在外城城郊一隅,划出一片地,给难民修建临时居所,以遮风挡雨,并且每日施粥,待他们身体康复,便可以干活以为生。到时候,朝廷便可从中抽身,这岂不是双赢局面?”

南宫流云默念道:“双赢,好一个双赢!”说着,转身看向李大人,道:“李大人,你觉得这位姑娘的主意是否可行?”

李大人忙应道:“可行可行,下官即刻去办,保证不辱使命。”

南宫流云威胁道:“希望李大人这次真的是不辱使命。”

李大人不断地点头称是,尽管天气不热,那额头上,竟渗出了许多汗滴。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喊道:“娘,你醒醒,不要丢下我,哇……”

兰汐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跪在一个晕倒的老妇人身侧,大声哭泣。

兰汐忙拨开人群,朝他们跑去,白衣公子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待来到二人面前,兰汐蹲了下去,道:“别担心,让我看看!”说罢,将侧脸靠近老妇人,欲探其鼻息。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将兰汐脸上的纱巾拂起。站在不远处的南宫流云,一下子看得失神。

纱巾下少女的肌肤胜雪,一张桃红小嘴,紧紧抿着,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心动。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灵动脱俗,让人为之所摄。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精致的脸蛋上有着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

啸天也急忙跑过来,问道:“怎么样?”兰汐回道:“还好,鼻息尚在,想是几天不进食的缘故,你去弄碗稀粥过来。”南宫流云伸手阻拦,转身忿忿地看着李大人。李大人意会,急忙差人前去取所需的食物。啸天转身蹲下,在旁边安慰哭泣的小女孩。

这少男少女看起来甚是亲密,他们是什么人?又从哪里来?这位少女的眼神,几日前相见时,南宫流云便觉得异常熟悉,可始终想不起来,二人何时见过。

这时,玉枫走了过来,在南宫流云耳边轻声道:“公子,煜王的马车在那边停着。”说着,朝右边使了使眼色。南宫流云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与煜王非同道中人,一直不相为谋,能避则避。然煜王却紧追不放,试图找到南宫流云的把柄,给太子一个下马威。南宫流云一脸扫兴,道:“我们走吧。”说完,两人转身离去。

兰汐呆呆地看着南宫流云离去背影,想道:“南宫公子,他到底是谁?为何觉得有点熟悉?难道只是因为几日前曾经见过?”

不远处,守在马车旁的护卫对着马车内的人,叩首道:“煜王,他们走了!”马车里的人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道:“铩羽,你给我去查查这丫头的底细,有趣有趣!”说罢,马车内的人嘴角轻扬,吩咐道:“回府!”

南宫流云来到崇文坊二楼雅间,缓缓坐下,吩咐道:“玉枫,让人去查一下,朝廷明明拨了足够的赈灾款,这些百姓为什么还沦落至此!”玉枫应声,走了出去。

南宫流云拿起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脑海里突然浮现少女那张倾城的脸。他摇了摇头,理了理思绪,为自己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京都谁人不知,他南宫流云,当今宰相府公子,也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却从不近女色,府中也不用贴身丫鬟伺候,唯一的侍从,便是刚才的玉枫。然而,因长相俊美,风度翩翩,才华出众,被称为“京都第一才子”,闺中女子无不倾慕。如今,竟对仅有两面之缘的女子念念不忘,实乃匪夷所思。

一个时辰后,玉枫走上楼来,道:“公子,查到了,果然如公子所料,赈灾的物资全部被沈霸天一党侵吞,当地百姓不但什么都拿不到,还不断被盘剥,弄得当地民怨沸腾。”

南宫流云气的一拍桌子,怒道:“沈霸天简直猖狂,赈灾物资这种关乎民生的钱财也敢侵吞,简直是胆大包天,目中无人!”

玉枫道:“公子,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搜查到他结党营私、包藏祸心的证据,不宜与他正面起冲突。”南宫流云点了点头,一脸无奈。

太子一党与沈霸天斗智斗勇十余载,的确不能在此时与他起正面冲突。他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这几日,你好好盯着这位李大人,他与沈霸天是一伙,但既然我们出面,想必也不敢乱来。一定要确保把这里的难民安抚好了。至于今日那位姑娘,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你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别让李大人有了可趁之机。”

玉枫愣了愣,方犹豫道:“公子,你说的可是保护那位姑娘?”

南宫流云正色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玉枫急忙道:“是,属下遵命。”说完,转身犹豫着离去,心中不禁纳闷道:“公子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让我派人保护一位姑娘?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来京都已三日,兰汐总算把这里的情况好好了解了一番。京都以坐落在城北的宫城为中心主体,宫城、皇城、外城三部分渐次展开,一条沧河自西向东流经皇城。皇城内为朝廷百官居住之所。城内建筑高低参差,错落有致,别具一格。太子府、宰相府位于皇城正东,是京都位置最好的坊区。煜王府、将军府位于皇城正西,位置次之,但也属上上之地。沧河两岸,酒肆林立,有崇文坊、汉仪坊等著名酒坊,另外还有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秦香苑,就是古代的妓院。城东西两头是繁华的集市。今夜,兰汐和啸天正走在集市上。

这时,啸天犯愁道:“姐,我们都来了三日了,你的医馆计划的怎么样了?”

兰汐回道:“不着急,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熟悉这里的布局,方能一击即中。”

啸天摸了摸后脑勺,不明所以道:“姐,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兰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小时候叫你好好看书,你不听,看吧,现在姐我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啸天憨笑道:“有你在,我不需要懂这么多,快,解释一下!”

兰汐道:“创业之前,定位很重要,市场调查也很重要。既然我把自己的医馆定位为‘不义之财,多多益善;贫苦百姓,尽量免费’,那么,这个选址就很有讲究了!既要在富人里面打出名声,又要让百姓们知晓,只有对所在的地方有了深刻的了解,我们才能选出最佳之地。否则,到时候门可罗雀,别说赚钱,若是连免费的患者也不来,我们开医馆又有何意义?”

啸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对于选址,是否心中有数?”

兰汐道:“我觉得崇文坊旁边的小院就是个得天独厚的位置。”说完,独自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玉枫,听到笑声,道:“公子,看,是昨天的那位姑娘!”其实,南宫流云早就注意到了,她今天没有戴面纱,一袭绿色的霓裳,长发及腰,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头顶两侧各挽一发髻,别着精致的兰花簪子,那吊坠在摇摆间,仿佛有着摄人心神的魔力般。

玉枫道:“公子,我们要过去打招呼么?”

南宫流云冷冷道:“不用,走吧!”说着,竟没有要挪开脚步的意思。许是在皇室呆久了,见惯了各种虚假面具,她身上的那股纯净,竟是这般的超凡脱俗,这样的精灵,不该被沾染上俗世的尘埃。

玉枫纳闷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那是走还是留?”

南宫流云没有理会他,依然呆呆地看着。

正在热聊的二人,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南宫流云,仍继续聊着。啸天问道:“可是姐,那个小院,看起来雅致脱俗,并不像一般百姓的住宅,不是我们想要就能要的。”

兰汐道:“崇文坊旁边的小院,肯定是大户人家的房产。但是,既然是空着,为什么不做点利民的事呢,你说对吧?”

啸天点头默许,却犹豫道:“可是姐,我们怎么知道是谁的呢?万一人家不缺钱,不愿意出租怎么办?”

兰汐没有回答,却突然两眼发光,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子,兴奋地说道:“啸天,快看,好漂亮的灯笼!”

啸天也高兴的回道:“走,我们去看看!”

待走到摊前,看到面前挂满的灯笼,五颜六色,刻着精美的图案,兰汐感到异常惊喜,拿起一只灯笼,道:“啸天你看,灯笼上面都画了不同的图案。”突然看到旁边的另一只灯笼,又惊讶道:“哎,你看,这些灯笼上的图案都是成双成对的,难不成是鸳鸯灯笼?”

这时,店老爹走了过来,“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光,可是初到京都?”兰汐点了点头。

老爹摸了摸胡子,道:“那就难怪了。今晚是云启国的月老节,数京都最热闹。每年快到这个节日,姑娘们就开始紧锣密鼓的为自己的情郎制作灯笼。他们会在灯笼上,画上自己的情思,还会写上自己的寄语,最后写上心上人的名字。到了月老节当晚,年轻男女都会提着灯笼出来,女子会把自己制作的灯笼放上天,有心人看到,也会在旁边升起自己的灯笼,如若两情相悦,他们的姻缘之线便从此相连。”

兰汐一脸羡慕的表情,惊叹道:“好浪漫!像我记忆中的七夕节。不过,没想到云启国民风也这么开放?”

老爹道:“官宦人家一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儿女的婚事,还是要尊重双方的选择。姑娘要不要来一只灯笼?”

兰汐一愣,笑道:“老爹,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暂时还用不上,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来老爹这里买灯笼,再见啦!”说完,拉着啸天继续向前走去。

老爹对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便回头继续收拾店里的灯笼。这时,一位白衣公子走了过来。老爹忙出来相迎,客气道:“客官,买灯笼么?”

南宫流云看了看兰汐刚才拿起的灯笼,问道:“店家,刚才那女子跟你说了什么?”

老爹回道:“哦,没说什么,她很喜欢这些灯笼,想来是外地人,还不知道我们的月老节。我跟她解释了一下。”

南宫流云继续问道:“那他们为何不买?”

老爹道:“那位姑娘说,她现在还不需要,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找我。想必是还没有情郎吧!公子要不要买一个送给心上人?”

南宫流云摇了摇头,却忍不住轻笑出声,抬头看着远去的女子的背影,陷入沉思。站在旁边的玉枫,默默地看着面前微笑的公子,不禁想到自己的妹妹,心中竟是悲喜交集。

如今已进入深秋,夜晚的湖边,微风徐徐,竟已经有了一股寒意,兰汐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今夜,处处张灯结彩,天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将夜晚的天空照亮得如白昼一般。兰汐抬头数着,看着,灯笼上面可是寄托着少女的一片真心,期待着自己喜欢的人看到以后,也能升起他的灯笼。今夜过后,会有多少洞房花烛夜,又该有多少无眠人?

湖面上漂浮着许多形状各异的美丽的花,兰汐忍不住低头欣赏。突然,她两眼发光,指着其中的一片粉色花,对啸天喊道:“啸天,你看,这里的水仙花好美啊!”

啸天对兰汐脑子的稀奇古怪早已了然,淡定地纠正道:“姐,这不叫水仙花,这叫玉玲珑!”

兰汐咂了砸嘴巴,啧啧叹道:“玉玲珑,好美丽的名字,跟花很配!”

这时,湖心亭子里传来悠扬的琴声,一会婉转低鸣,一会悠扬高亢,弹琴人似在诉说着,无尽哀思与衷肠,兰汐不禁听得失神。她抬头望去,远处的亭子里人头攒动,人声喧哗,隐约看到许多贵族公子正在举杯对酌。亭子一侧坐着一位身穿紫衣的女子,正在专注的低头抚琴。兰汐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如此美妙的琴声,只应天上有,想必也是仙女下凡。

离亭子不远的湖中,停着一艘装饰华丽的船。船有上下两层,皆坐满衣着华美、年轻貌美的富家女子,旁边还站着许多丫鬟。人生百态,纷纷在兰汐的眼前登场。有的女子正在朝湖心亭的男子搔首弄姿,也有的在大笑着交谈接耳。

突然,船上骚乱起来,那些女子纷纷站起身,朝湖中看去。有的人在指手画脚,有的人在冷眼旁观,有的人却焦急万分。兰汐一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喜是忧。

这时,啸天指着湖中对她说道:“姐,快看,有人落水了!”兰汐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湖中果然有一人正在不断的扑打着水。湖边顿时聚集了许多人,人人冷眼旁观,有些人还不忘落井下石,言语中伤。

兰汐突然觉得,即使在这世间生活了十六年,自己仍然只是局外人,看不透,也猜不透,这世间与自己曾经的世界有何区别!

啸天一脸焦急,奈何自己从小怕水,也是手足无措。这时,兰汐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跳下水,向落水的人游去。不一会,兰汐游到落水人身旁,方看清,对方竟是一个女子。女子不停的扑打着水,突然碰到兰汐伸来的手,似是找到了救星般,死死抓住不放。兰汐忙拦腰抱着她,向湖边游去。

湖中的船,也慢慢地朝湖边驶去。待船靠近,船上的女子,纷纷下了船,朝正向他们游来的二人看去,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待来到湖边,啸天急忙伸出手,将兰汐二人拉上了岸。上岸后,落水的女子浑身颤抖,面无血色,不停的咳喘着。兰汐扶着她的手,感到阵阵寒意。

这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丫鬟,满眼泪水,手里拿着披风,快步向他们走来。待来到眼前,迅速将披风披到女子身上,关切的问道:“小姐,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女子未语,依然不断的喘着。

兰汐一看,这女子并非因为呛水而咳,竟是有着哮喘之症。兰汐忙一边拍打她的后背,一边安抚道:“姑娘莫要心急,听我的口令,慢慢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女子一愣,开始学着兰汐,慢慢的尝试去调整呼吸。

这时,人群中,一个女子冷笑道:“南宫小姐身体娇弱,本应待在闺中,何必参加我们的聚会?真是煞气!”兰汐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女子一身淡蓝色纱裙包裹着玲珑凹凸的身段,腰束一条粉色腰带,一双凤尾眼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与狠辣。

落水女子听到她的话,突然激动起来,呼吸又开始变得紊乱急促。兰汐急忙继续安抚道:“别理她,就当是狗吠,继续调整你的呼吸!”怎奈,那狠辣女子一听,竟气不打一处来,不依不饶,继续不停的说着讽刺的话语。

兰汐大怒,喝道:“你给我住嘴!没看到我忙着么?”女子一愣,气的哑口无言。她何曾在众人面前受过此等侮辱,一时气的直跺脚,指着兰汐,怒斥道:“哪来的乡下野丫头,也不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竟敢如此放肆?”说着,欲上前掴掌。

啸天突然抓住她伸过来的手,拦到兰汐面前,威胁道:“你敢!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边说着,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女子吃疼,尖叫出声。兰汐忙拉住啸天的手,对他使了使眼色。啸天见状,只好松开了手。

女子扶住受伤的手,双目怒睁,指着面前的二人,大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和小子拿下!”

“我看谁敢!”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呵斥。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时,纷纷让到两旁。兰汐抬头时,面前便出现了一条空空的人行道来。又是昨日遇到的那位公子,只见他嘴角轻扬,依然是懒懒的、潇洒的笑,眼里却流露着担忧,缓缓地向他们走来。兰汐纳闷,世界怎么这么小,竟会如此巧合?几日内,他们竟是三番四次地相遇。

刚才的情景,南宫流云全部看在了眼里,之所以现在才出现,就是对眼前的女子突生好奇,想看看她是怎样的女子。她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耿直的个性,与她那纯净的眼神,给自己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这时,人群突然喧哗开来。有人娇声喊道:“是南宫公子!”

有人附和道:“真的是南宫公子,好帅噢!”

南宫流云未理睬众人,待来到兰汐面前,看到浑身湿漉漉,不停的颤抖的她时,忙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兰汐惊讶的抬头,目光接触的那一霎那柔情,就像春天的阳光,瞬间将男子那冰冷的心房融化,好像自己蹉跎等待半生,就为了这样的美好相遇。然未待众人探出,便转瞬即逝。

接着,他的目光迅速转向落水女子。落水女子见到他,突然委屈起来,眼泪在眼里不停打转,道:“哥哥,你来了!”

兰汐一愣,原来他们是兄妹!南宫流云扶着女子,温柔的看着她,道:“飞燕,你没事吧?你身体虚弱,怎么出来了?”说着,一束凌厉的目光射向那霸道女子,女子吓得赶紧退后半步,低头道:“流云,我......”

南宫流云正色道:“沈小姐,流云岂是你可叫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女子纷纷面露喜色,小声议论开来。

那位沈小姐委屈的咬着嘴唇,泪水在眼里打转,虽有不服,竟不再敢言语。

南宫流云转身对身后的男子吩咐道:“玉枫,你用我的马车,迅速送飞燕回府,她身体娇弱,回府后速找御医前来诊治!”男子应声,来到落水女子面前,做出“请”的动作。

落水女子看了看哥哥,缓缓走到兰汐面前,轻轻的鞠了一躬,道:“多谢姑娘今日救命之恩,请问姑娘贵姓?家住何处?他日必将亲自登门道谢!”

兰汐冲她摆了摆手,笑道:“我叫兰汐,只是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小姐身体娇弱,回去别忘了卧床好好休息,做好保暖的措施,切勿再受凉!”女子感动地点了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这时,南宫流云转身看着兰汐,道:“姑娘今日舍身救下家妹,在下十分感谢,如若不嫌弃,我送你们一程。”那目光,竟充满柔情。

兰汐尴尬地躲开他投来的眼神,道:“只是路见不平之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就住附近,就不用劳烦公子了。”说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道:“多谢你的披风,改天怎么还你?”说完,心想道,今夜天寒,自己又落水,要是没有这件披风,估计自己明天也得卧床了。

南宫流云无奈,道:“姑娘明早到崇文坊找我便可。”兰汐再次点头谢过,便在啸天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南宫流云望着兰汐那纤细的背影,心中忽觉一阵落寞,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去保护她的冲动。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向待人冷漠、从不近女色的自己,竟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很陌生,他仍想死死抓住不放,直到生命的尽头。

待二人离去后,南宫流云转身看向沈君漓,讽刺道:“沈小姐,如此良辰美景,闹这一出,真的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啊!那位姑娘是在下的恩人,沈小姐莫让在下发现,你欺负了她!”说完,狠狠的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