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清华简(增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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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清华简的抢救性保护

清华简顺利运抵学校后,如何进行保护清理的问题立即摆在了学校领导的面前。由于当时学校已经开始放假,有关部门一开始计划在暑假里对竹简只加以基本维护,于是安排工作人员每天对竹简进行检查,观察竹简的变化情况,撰写工作日志,定期更换浸泡竹简的蒸馏水,准备等9月份开学后再正式开展竹简的清洗整理工作。

7月16日,工作人员检查竹简时,竹简看上去与刚到时的状况没有什么区别,一切正常。

7月17日,上午9点,工作人员进入竹简保护室,对竹简进行正常的观测检查。在浸泡有竹简的4号器皿内,工作人员感觉到粘在竹简表面的一些白色粉状物面积似乎有所扩大,而且似乎变得更白;7号器皿内也有一些类似情况,但较轻微;个别器皿中还有一些异味。工作人员马上向学校领导及专家进行汇报,学校有关部门领导立即赶到现场,安排实验人员对浸泡竹简的液体进行了提取,交清华大学分析中心进行检测。当天晚上,检测结果出来,4号器皿中的白色物体证明是活体的霉菌;而有异味的液体中磷酸根离子的含量明显偏高。大家得知这一检测结果后,心头一紧。霉菌是竹简最大的敌人之一,因为竹简是纤维质地文物,它的细胞内含有碳水化合物和芳香化合物,这些物质又是微生物的良好营养物,竹简在高温、潮湿的条件下极易滋生霉菌,这些霉菌会对竹简有很大的破坏作用,甚至会毁掉竹简,而含有磷酸根离子的液体则极易滋生霉菌,情况十分危急。

7月18日,学校研究决定,立即改变原有的工作计划,马上组织专家进行竹简的清洗工作。学校领导同时指示文科建设处切实负起责任,做好组织协调和后勤保障工作,文科建设处在苏竣处长的带领下,立即组织了一个精干的团队,为清华简的抢救性保护和研究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

7月19日,竹简的抢救性清洗保护工作正式开始。整个清洗工作由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赵桂芳、李均明两位研究员负责,他们从20世纪70年代起就一直参加国内各种竹简的清理保护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整个清洗工作由赵桂芳、李均明两位先生和笔者组成的三人小团队来完成。

这一抢救性清洗保护工作困难重重。

清华简系流散文物,在抵达学校时,原有的保存形式主要有两种:大部分竹简系数十枚或上百枚一堆,用保鲜膜多层包裹;还有一部分是用新竹片作衬托,把竹简放在其上,然后一枚一枚用保鲜膜缠绕包裹,两头还用塑料胶条固定。这种保存方式实际上并不符合饱水竹简保护的要求,只是注意到不让竹简干燥,进行了保湿,但没有考虑到饱水竹简在饱水密闭情况下微生物会滋生繁殖。另外,用新竹片作为竹简的托板并包裹在一起,对竹简的保存尤为不利,因为新竹材在没有处理之前也是微生物滋生、蔓延的温床,新竹片和竹简放在一起互相感染,会造成竹简生霉,导致竹简受到进一步损害。

饱水竹简本身的清洗也有很高的要求。竹简距今已经两千多年,在墓葬中一直被水浸泡,在地下水、微生物、酸、碱等共同作用下,竹简吸饱了水分,强度降低,竹材内的纤维素、半纤维素大部分降解,竹简朽软脆弱。由于水的存在,竹简虽然仍能保持着完整的外形,但是轻轻一碰就有可能毁坏断裂。如果打一个形象的比方,这些竹简就像是在开水中煮熟了的面条一样,外形虽然看上去还十分完整,但是却极其“娇嫩”,“不堪一击”。另外,竹简在墓内浸泡过程中,竹简内部及其表面积累了很多无机物和有机物,一些污物甚至已经在竹简表面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很难去除。

清洗竹简的最关键之处是要保护竹简上的文字。竹简的精华就在于写在竹简上的文字,因而要不惜一切代价加以保护。如果竹简上面没有文字,就只不过是一堆朽烂的竹片,毫无价值。但是,竹简上的文字系用墨书写,在经过两千多年的浸泡后,墨汁中的防腐剂和胶黏剂已经老化,上面的墨很容易脱落。清洗工作既要去除竹简表面上的污物甚至是污物结成的硬壳,又不能让字迹损坏,加上竹简本身又极度朽烂,用力不当就会受到损坏,因此这一清洗工作要求工作人员精力高度集中,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或闪失,否则就会出现灾难性的后果。在清洗竹简时,手的用劲要适度,用力太大会损坏竹简和墨迹,用力太小又无法把竹简表面的污物去除,所以把握好力度非常重要,那些力气大、下手重的人是绝对做不好竹简清洗工作的,会给竹简带来很大的损伤;与此同时,清洗的工具也需要慎重选择,太硬的工具会把墨迹损坏,必须尽量挑选使用一些柔软的工具来清洗竹简。

总体来说,这一抢救性保护工作的目标就是对清华简进行清洗、去污、去霉、杀菌,使清华简摆脱危险的处境,消除可能存在的任何隐患,为今后竹简的照相及日常保养打下坚实的基础。(6)

清洗工作的第一步是要去掉保鲜膜。

清华简被盗掘流散的这段时间里,被人包裹上保鲜膜,有些简还用现代竹片衬托,在两端用胶带缠上。要清洗竹简,首先必须把这些人为的东西去掉。这一过程需要细致耐心地操作,才能顺利无误地取出竹简。工作人员把包有保鲜膜的竹简放进浸有纯净水的搪瓷盘中,用手轻轻把一头的胶条按包裹的反方向打开,用力适当,慢慢将它全部揭掉,然后再从另一方向同样轻轻打开胶条,这时可细心查找保鲜膜的边缘,找到后从一侧慢慢揭开,从保鲜膜的一头向另一头推进,一层一层地展开,打开几层后,看到两头保鲜膜的折痕,小心地用剪刀剪掉两头多余的保鲜膜,继续展开,当快要露出竹简时,要十分小心慢慢地揭去保鲜膜,用原竹片为托板把竹简放进纯净水中,把托板和保鲜膜取出,这项工作方可结束。

清洗工作的第二步是去除竹简表面的污物。

竹简在地下埋藏的过程中,许多污垢已经牢固地粘附,形成厚厚的一层,很难去除,只有用水浸泡,小心去除这些物质,竹简才能还原本来面目,同时消除产生病害的隐患。但是,竹简去污是一件难度很大的工作,也是抢救性保护过程中的核心工作之一,因为竹简和上面的文字实在是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伤害。因此,这一工作要求工作人员要懂得文物保护的原则并具备基本的保护常识,同时有参与过竹简保护的经历,特别是要求工作人员有高度的责任心,工作细心、动作轻柔,哪些东西要清洗去除、哪些东西要用心保护,要做到心中有数;有字迹的地方不要触及,要千方百计保存好竹简上的文字;对于竹简上的一些特殊现象,如残留的丝线、编绳的痕迹等,也都要想方设法予以保护,留下第一手资料。除了对工作人员有很高的要求外,使用的工具也要慎重选择,清洗时要使用最软最细的毛笔、精心修整过的小竹片等工具,轻轻除去竹简表面的污物。由于饱水竹简不能离开水,因此这一清洗过程始终需要在水中进行。但是由于清华简非常细长,竹简又很薄、很窄、很软,要把竹简从存放的器皿中放到清洗的盆中时,移动难度是相当大的,因此在移送竹简的过程中,工作人员自制了一些特殊的托板,垫在竹简的下面进行移送,并利用浮力把竹简放在托板上面来清理,效果较好,但是这样一来又增加了操作时间和难度。由于清洗工作难度很大,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一天只能清洗十几枚竹简。清洗过程始终要在水中进行,水的反光加上眼睛和精力的高度集中,使得视力受到很大的影响。3个月的清洗工作顺利结束后,笔者不仅感觉体力透支,而且视力也下降了很多。

在清洗过程中发现,清华简中有些是两枚或数枚粘连在一起的,需要把它们分开。这个工作也需要非常慎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弄掉字迹,甚至折断竹简。这也是一个很细致、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

在清洗过程中,对于出现变形或者有裂痕等的特殊竹简还要用玻璃条上下固定,并用十字绣的丝线将玻璃条捆扎牢固。在捆扎时,由于竹简较长,需要在玻璃条的两头和中间捆线,捆线时也要用劲适当,太紧了会对竹简造成损伤,太松了又起不到固定作用。

清洗工作的第三步是对竹简进行杀菌。

由于清华简中已经有霉变现象,因此需要把清洗出来的竹简放入蒸馏水中,根据霉菌的情况加入相应的杀菌剂进行灭菌的工作。

清洗工作的第四步是对竹简重新浸泡保存。

在对竹简进行杀菌之后,将原来加有杀菌剂的溶液进行置换。在这一过程中,原来渗透到竹简里的一些污物也会逐渐流散出来,因此需要对浸泡竹简的水进行多次清漂置换,最终把竹简浸泡在蒸馏水中加以保存。

在对竹简进行抢救性清洗保护的工作中,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对所有的竹简进行检查,察看竹简浸泡液的水位、色泽,是否有异味,是否有异常现象,有问题立即采取对策。

从7月19日开始的这一抢救性保护工作一直持续到10月初才告一段落。回想这三个月的艰辛劳动,真是让人终生难忘。当年8月,北京举办奥运会,举世瞩目,热闹异常,而我们的工作人员则放弃了节假日,也顾不上收看电视上精彩的体育赛事,每天只是在竹简保护室里默默地辛勤工作,为抢救保护竹简竭尽全力,并最终保护住了这批竹简。当这一抢救性保护工作告一段落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欣喜异常,同时也不免感到后怕。如果没有学校的果断决策让这批竹简回到清华并得到保护,如果这些竹简再流散几个月,滋生的霉菌可能就会吞噬掉所有的竹简,我们就再也看不到这批无价之宝了。因此,在随后于10月中旬召开的鉴定会上,专家们特别指出:“由于年代久远,简质脆弱,又经过流散,清华大学已做的清理保护,是及时和必要的。”这是对清华大学所做的抢救性保护工作所给予的充分肯定。

清华简抢救性保护工作的顺利完成是与学校领导和各部门的全力支持和大力配合分不开的,学校领导对清华简的抢救性保护工作极其重视,特事特办,使得这一工作从一开始就得以紧张而有序地进行;各部门之间全力配合,群策群力,文科建设处、保卫处、房管处、历史系、图书馆、化学系、生物系、校医院等单位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有求必应,保证了工作的正常开展。例如,由于竹简特殊的尺寸和材质,需要有一些特别尺寸的、盛放竹简的托盘,文物建设处的同志经过多次比较和与专家商量后,设法买来食堂盛菜的平底盘,创造性地解了燃眉之急;固定竹简的玻璃条又长又细,一不小心就会断碎,加工时损耗很大,利润很少,玻璃厂都不愿意承接,文科建设处的同志跑了许多工厂,加工了5000多根,顺利完成了任务;抢救保护工作期间正值北京举办奥运会,首都的安保工作做得很严格,抢救工作所需要的各种器材、化学药品很难运抵北京,文科建设处的同志也想尽各种办法,采购回了必要的器材、药品和试剂;参与工作的各位专家住处离学校很远,奥运会期间来北京观看比赛的人很多,上下班很不方便,在北京市采取车辆限行措施、学校车辆十分紧张的情况下,学校还安排专车每天接送专家,从而保证了工作的正常进行。

为了更好地组织协调校内外的力量从事清华简的保护、整理与研究工作,经过充分酝酿与讨论,2008年8月,清华大学正式成立了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是一个将出土文献的研究与保护工作合二为一的校级科研机构,由清华大学历史系与图书馆、化学系等单位共建,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教授担任中心主任。中心的工作目标是:通过开展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交叉性和合作性研究,深入探讨出土文献整理、研究与保护工作的前沿课题,争取把本中心建设成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出土文献研究和保护中心。当前中心的主要研究内容是对清华大学抢救入藏的这批竹简进行整理、研究与保护,今后随着工作的开展,再逐步扩大出土文献研究和保护工作的内容(如甲骨文、青铜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