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草明给马加的信(4封)
1984年2月28日
马加同志:
收到你的信和剪报。谢谢你的关心。说真的,我们当年工作,并不为将来有人记得自己。但是,过了若干年,被群众——特别是微不足道的群众想起来时,倒也感到快慰。回顾几十年,有些人争名夺利,唯我独左,如今安在哩?历史是最公正的。一个共产党员,只有努力工作,默默地工作,才是正道,或者说才是幸福!有些人咋咋呼呼,哗众取宠,或者被人捧上天,那高倒是很不幸的。马加同志,你是前者,我说你走的路是正确的,也是幸福的。
我生活在北京,但也相当孤陋寡闻。反精神污染,我双手举起赞成。我同意你的看法。至于怎么个搞法,不是我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人清楚的。反正是个长期的任务。我认为胡乔木同志的重要文章,是我们搞文艺的人的一种很有力的思想武器,多学几遍有好处。
你眼疾不好,我耳朵太聋,说明都已进入高年。望多珍重!
祝好!
申玮同志均此问好!
草明
1984.2.28
1990年3月4日
马加、申蔚同志:
你们好!你们的贺年片,昨天才收到。已时隔一个多月了。原因是我于1988年7月搬到文联大楼来了。三里屯邻居虽有人代收信,但我们以为一年多,不会有信了。所以昨天纳嘉去看看,才收到。迟复了,请原谅!
看到马加同志的斜体亲笔字,分外高兴。这样的老同志、老朋友,为数已不多了。咱们闯过了多少次战争、运动、动乱啊!仍然屹立着,实在不容易。但愿你健康长寿,还能为党做许多贡献。你一向是身体好,七十高龄还写出长篇巨著,真叫人艳羡。像我这样多病之躯,虚度了七十多个春秋,没有写出过“轰动效应”的东西,真是说来惭愧。其实我并不羡慕“轰动效应”。但是产品默默无闻。特别这几年,连小青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早就耳聋,现右眼白内障还长起来了。记忆力年来衰退得特别快。总的说是老了。
同楼还有严辰、逯斐。康濯也来了。作协住这个楼的老同志就这些。其他都是领导。马烽已来主持作协工作,住八里庄。思基同志还好吧。请代问一切熟人好!
请你们珍重!
祝健康长寿!
草明
1990.3.4
1991年6月21日
马加:
收到你的信,我很抱歉。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你没有收到请柬,这是大大地违背了我的初衷!因为你为雷加的会出了力,所以雷加早早就关心我的这个会,提醒我这个会。我亲自多次叮嘱过鞍山方面,一定要请马加。我们50多年的朋友,而且共事很长时间。他们表示沈阳、鞍山请柬由他们发。我于七日到鞍山又查问他们,马加请柬发了没有?如未发,现在去电话也来得及。后来他们又说电话问过,请柬发了。但马加外出开会,金河出国,晓凡不在家。我心中还纳闷,你怎么会外出开会哩。结果使我心中负疚,对不起你,马加。
现在办事很不痛快。我采取的还是四十年代、五十年代的方式,既不会拍马,又不会送礼。但现在的人,非这两件事不可。真气人!为这个会,我急出了一场病,住院了。出院不到一个星期就赴鞍山开会,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回京第二天又发高烧了。幸而是感冒好得快。
你提的人情冷暖,我早就有感触。我弃官,迁往大工业城市鞍山,就是这个原因之一。当了官,不能下去亲近群众,不能写作,还成天受人排斥、嫉妒,钩心斗角。我干吗要受这种窝囊气?和工人在一起多痛快。既做了工作,又能改造思想,创作源泉还滚滚而来。不是因为得了一场病,我还留恋在鞍山的。后来在北京第一机床厂还不错,受到领导和工人的欢迎。谁知十年的阴暗的日子,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好容易“四人帮”倒了,现出了光明。但资产阶级自由化对人——特别是青年人——的侵蚀,并不亚于“四人帮”的十年动乱。资产阶级自由化在不少人的脑子里不散。照现在使劲抓,恐怕也得一二十年才会好。像我们这样受党的教育几十年,十三级台风也刮不倒。可惜我们老了,即是活着也做不了多少了,这也是值得忧虑的。
你和我、雷加这样的人都是太老实。老实人就要吃亏。但是我宁愿吃“亏”。这个“亏”不过是名呀、利呀什么的。吃这种亏,并不可耻。建设社会主义,奔共产主义的理想,就要用这种态度。从这次会看,还有不少老同志理解我的,还是有许多中年同志对我抱有好感的。这次会,总算给了这些人说话的机会。我听了大家的发言,感到很意外。其实我几十年所走的道路和工作是很平常,没有多大贡献的。这次,总算我活着的时候听到了,所以说这个会还是开得好的,可以针砭一些时弊。
马加,说得太多了。就此住笔吧。平时请你多多保重!
祝
健康快乐!
草明
1991.6.21
1994年1月2日
马加、申蔚同志:
收到你们的贺年片,谢谢!
我们大家都老了,不时听到谁住院、出院——可见这是人生的规律,不可抗拒。唯一的办法是靠自己调整。生命也是可以延长的。可喜的是现在医疗条件好。但这副机器究竟旧了,所以主要靠自己调整,万事放宽心。困难的是,我们一辈子养成一种习惯——写呀,写呀。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适可而止。另外,不如意的事是不少的,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又不肯苟同。现在有人时兴一种安慰话:“活着就是胜利。”聊以自慰吧!
从1991—1993年,我为开个60年研讨会和出一套文集,真是弄得焦头烂额。1993年办了这两件事,就住院两个月,回家休息了四个月(摔跤,脑震荡)。以致执笔忘字,错、白字连篇。奈何,奈何!只好说“闯过八十关就是胜利”了吧。
祝新春快乐!
草明
199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