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归何处
——姜维入蜀
“儿啊,替你娘寄些当归来吧!”
这是封一千七百多年前的家信。当归,是无论哪个药铺都不可一日或缺的当家品种,血虚症及妇科的良药,能补血、活血、止痛、调经、润肠。看上去,母亲让远方的儿子寄回一些当归是很寻常的事。
问题在于,这封信从甘肃天水发出;而甘肃,却是世上当归最正宗的产地,所产当归质量远远优于别处,最为道地。
收信人在蜀中。
收信人是姜维。儿子当然知道母亲写这封信的真意。
“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也。”家有良田百顷,不缺这一亩半亩;儿在蜀中但有远志,没有当归可寄。回信语气慷慨,千载之后读史至此,字里行间犹有余音铿锵。只是史料没有记载姜母做何反应,民间传说则多云姜母见信知孩儿志向远大,十分欣慰;还有人说这封“令求当归”的信是曹魏逼她写的,收到回信后姜母便一头撞死以绝姜维的牵挂。
那年姜维正年轻,二十七岁,与从前诸葛亮初见刘备时同岁。
天水人姜维是这一年被诸葛亮带回蜀汉的。
姜维从此不归。
很多人,如诸葛亮,说姜维归蜀,是因为“心存汉室”,于是他的不归也就有了忠孝不能两全的悲壮;后人也跟着说姜维归汉是基于一种崇高的正统观念:
不是都说曹魏篡汉吗?
只有蜀汉刘皇叔才是天下正主!
其实,这种观念要到曹丕称帝近一千年后才真正成为主流,当时的人更是不怎么在乎三国之中谁的皇位来得正宗些。
也不是说当时天下人都把曹魏代汉看成天经地义,只是因为,早在东汉末期,所谓的皇位正统、所谓的中央权威,本身就已经有些苍白无力了。
两汉地方郡守,官秩与中央九卿相当,都是两千石,辖区的财政军大权一手抓,权重任久,除了不能世袭,俨然是一方诸侯。郡吏都由太守自辟,两汉讲究气节,有恩不报是很被人不齿的,所以被征辟的郡吏对于太守,名分其实类似君臣——当时都称太守为“府君”,此“君”,即有君主之意。郡吏为府君弃官、奔丧、乃至死节,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况下,“除非任职中央,否则地方官吏的心目中,乃至道义上,只有一个地方政权,而并没有中央的观念。”(钱穆语)
这种心态,在中央自己不争气,把政事搞得一塌糊涂的形势下更加得到强化。与其效忠远在天边、冷酷颟顸的所谓皇上,实在不如效忠于恩待自己的地方长官。
当然,天翻地覆之时,毕竟不少人还是认血统的,尤其是那些动辄怀念过去好时光的多情人。刘备,一个编草席为生的破落户,能与根基深厚的曹操、孙权逐鹿中原,起家的资本正是他号称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所谓“汉室宗亲”的自我炒作。
不过,刘备一杆“汉”字大旗举得再高,蜀汉却还是三国中最弱小的。
最小的一方,血统再纯正,从大局来看也不过是割据。后世以北方为根本的政权,一般都视曹魏为正统,唐太宗还亲撰《祭魏太祖文》,尊曹操为“哲人”。北宋以兵变得天下,也是打着受禅的名义坐龙床,与曹家半斤八两,立场当然坚定,如欧阳修《魏论》云“魏之取汉,无异汉之取秦、而秦之取周也”,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曹家。曹操最终被画上大白脸,倒霉就倒霉在那些被赶到南边去的落魄政权。西晋一完,习凿齿便在《汉晋春秋》中提出新议,主张应当以蜀汉为正统;南宋渡江后,“偏安江左,近于蜀,而中原魏地全入于金,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三国志》)。后世以蜀为正统,不过是都为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罢了。
正如一种象征,越是国力衰微,越是国土残破,越是要捍卫当年蜀汉的正统。
更晦气的是,破口大骂曹操“篡盗”的诸儒中有朱熹。后来朱熹走了大运,被捧成新圣人,明清君主尽管稳坐北方一统天下,但一看朱子此言,心里舒坦,顺水推舟树个反面典型,永世不许超生,看谁还敢谋篡咱家的天下?
南方小朝廷的怨恨和北方深宫里的权谋终于深深结合在一起,凝成了化不开的胶漆,从此,曹操脸上的白粉便再也洗刷不掉了。
但姜维入蜀时,应该还是没有太多的忠汉情结的。
蜀汉建兴六年(228年),诸葛亮首次北伐,由汉中率军攻岐山,关中大震。这时天水太守马遵正带着姜维等属从在外巡视,得报大惊,连夜独自逃到了上邽。姜维等发觉后追了上去,却紧闭城门不让进来。姜维无奈,回到天水冀县,可冀县也不放姜维入城,姜维走投无路,只好投奔了诸葛亮。还有一说是姜维倒是进了翼城,却被城中百姓拥戴去投降了诸葛亮。
其实,姜维更可能是为了自身的更好发展,顺势投靠了诸葛亮。
姜维的父亲为郡功曹,在羌戎叛乱战争中为了掩护郡将而殉职,因此“赐维官中郎,参本郡军事”。中郎是天子近侍,按理当为京官,落在姜维头上应该只是个安慰性质的虚衔罢了。他的本职不过是小小的从事,一个郡里的上计掾,每年向中央呈送郡国一岁中的租赋、刑狱、选举等报表,类似一个负责给上级送汇报的高级通讯员。
正史没有详载姜维年轻时的事迹,但晋傅玄《傅子》中的一句话,“维为人好立功名,阴养死士,不修布衣之业”,倒也透露出一些迹象。看来这姜维,从来就不是甘心平庸、糊里糊涂混一生的。而这样的角色,向来是庸庸碌碌的上级最忌惮的。
所以危难之际,太守马遵没有让姜维“参本郡军事”,反而“疑维等有异心”,抛下姜维逃命去了。
这足以看出,姜维在魏过得很不得意。诸葛亮未来之前,他也许就已经十分焦虑:如此年华老去、怀才不遇,大丈夫难道就如此郁郁过完一生了吗?
诸葛亮一见姜维,却十分满意,当即辟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奏封当阳亭侯——须知当年曹操给关羽的爵位也不过是个亭侯。还写信给人说:“姜伯约(伯约,姜维的字)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其人,凉州上士也。”永南、季常是蜀汉一时良才,诸葛亮不仅直言姜维强过他们,还为他勾勒出了一幅美好前景:“此人才气超群,先让他练上五六千兵,结束军事训练后,就让他进谒宫中,觐见主上。”
如此恩遇,当时几如丧家之犬的姜维岂能不感激涕零、岂能不死心塌地?
“娘啊,恕儿不孝,儿先不归了!”面朝故乡,姜维重重磕头,擦干满面的泪水,他咬牙一扭头,打马南去。
心里暗暗发誓,我姜维终有一日,必将回到故乡,那时将是天下一统,儿也定是功成名就——娘,您一定要长寿安康,一定要等着孩儿回来!
演义里把姜维视作诸葛亮的继承人,这样描写诸葛亮喜得姜维:“(诸葛亮)执维手曰:‘吾自出茅庐以来,遍求贤者,欲传授平生之学,恨不得其人。今遇伯约,吾愿足矣。’”病重时还将姜维叫至榻前:“吾平生所学,已著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吾遍观诸将,无人可授,独汝可传我书。切勿轻忽!”
但尽管是演义,在诸葛亮遗言这般干系极大的事上也不能不根据正史如实叙述。诸葛亮病重自知难起,密奏后主:“我如有不幸,后事可托付蒋琬。”病情恶化后,再次对后主派来的使者说:“我之后蒋琬可接替。”使者问蒋琬之后该谁,诸葛亮说费祎,使者再问费祎之后,诸葛亮便再不回答了——
诸葛亮自定的接班人中,就是没有独传其“平生所学”的姜维。
也许早有伏笔。
姜维归汉后不久,诸葛亮便提升他为中监军、征西将军。
这“征西将军”的名号,是否有着诸葛亮的一番心机呢?
暂且撇开这个问题,先来重新审视一段千百年来争论不休的公案。
诸葛亮北伐之时,大将魏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想请兵万人出子午谷奇袭长安,与由斜谷进军的大军会于潼关,而诸葛亮以为此计过险,不如“安从坦道”,否决了。魏延一直愤愤不平,讥笑孔明怯弱。后世对此众说纷纭,不少人认为熟悉地形的魏延此计切实可行,觉得陈寿评诸葛亮“奇谋为短”确实有些道理。
但魏延毕竟只是一员悍将。他有没有想过,就算得了关中,能不能守住呢?
蜀汉在三国中国力最弱,亡时有人口九十四万,军队十万二千;吴亡时有人口二百三十万,军队二十三万;而曹魏灭蜀汉这一年,人口为四百四十万,比蜀、吴两国之和还多上一百多万,按比例,至少有四十万大军。
很简单,猛虎再凶,能一口吞下一头巨象吗?演义中多写魏蜀征战,其实魏的主力大部分时间都在对付东吴,对蜀更多是防守待时,诸葛亮六出岐山无功,魏第三次出师便灭了蜀汉。趁人不备夺了长安,必然激怒曹魏,倾国而来怎能抵挡?
诸葛亮的日子委实难过,很多时候,他简直是绝望的。他在《出师表》中其实也表露过这种心情:“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家底最薄的蜀汉能够长存更多的是依赖地利,但强敌环伺之时如果甘心偏安,再险恶的关隘也不能挽救没落的颓势。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把战场开到敌国,以攻为守,同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撕扯着曹魏的边境,一口口消化,慢慢积蓄力量。如果天不亡汉,也许有一日,后人终能复兴汉室;而他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那个天时了——所以怎么能把矛头直指敌人敏感的关中呢?
关中现在还绝不能觊觎,而陇西,却是一块大补的肥肉。
当年诸葛亮见了姜维大喜,应该就是把夺取陇西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精干的天水后生身上。
所以姜维在诸葛亮心目中正应该是征西将军,而不是全局的接班人。
陇西对于蜀汉的重要性,姜维当然知道,他也想利用自己的乡党优势实现诸葛亮的这一设想:“维自以练西方风俗,兼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以为羽翼,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也。”
然而,“每欲兴军大举,费祎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
正史中丞相的接班人与演义里丞相的单传弟子之间出现了矛盾。
其实费祎与姜维并没有什么怨仇,也不像是故意打压,他对姜维说过这样的话:“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原,况吾等乎?且不如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
没人能继承诸葛亮大业,费祎也不能。
确实,连年兴兵国贫民穷,连诸葛亮本人都有“穷兵黩武”之讥,掌权者应该考虑大局也没错,但你费祎忘记当年坐亡的张鲁了吗?
你自认不如丞相,以俟能者,可敌国却始终虎视眈眈,能者辈出呢!你想保国治民,曹魏肯让你长久地喘息吗?
还记得丞相的《出师表》吗:“自我出师汉中以来,不过一年,便丧失了赵云等七十多员将领,都是所向无敌的猛将;还丧失了西南民族骑兵一千余人,都是数十年间从四方纠集起来的精锐,不是一个州所能征集的。如果再过几年,就要损失三分之二了——那时用什么去抗敌呢?现在民穷兵疲,但战事不能停息;战事不能停息,那么驻守与进攻,劳费相等。既然如此,不及早攻打敌人,欲以一州之地,与敌人长久相持,这些都是我不可理解的事啊。”
有几人能理解诸葛亮屡屡北伐的良苦用心呢?
也许费祎认为自己是理解丞相的,所以他不是不用兵,只是要有节制,给你姜维一万人出征去吧。
这一万人在诸葛亮手里不知能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但对于姜维,远远不够。
尽管演义把姜维作为诸葛亮的传人,但遗憾的是,姜维离诸葛亮那等一流人才还很有些距离。
姜维归蜀,魏人并不在乎,并没有为难留魏的姜维亲属,如果把这理解为姜维当时还没有展示才能、不起眼,那么陈寿在《三国志》中的评语却应该有些盖棺论定的性质,“姜维粗有文武”,常璩的《华阳国志》也说“姜维才非亮匹”。
但也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姜维讨公道,如郭颁《世语》:“时蜀官属皆天下英俊,无出维右。”老对手邓艾也感叹:“姜维自一时雄儿也!”同僚郤正则撰文称赞姜维:“姜伯约据上将之重,处群臣之右,宅舍弊薄,资财无馀,侧室无妾媵之亵,后庭无声乐之娱,衣服取供,舆马取备,饮食节制,不奢不约,官给费用,随手消尽……如姜维之乐学不倦,清素节约,自一时之仪表也。”
言语终归是无力的,还是看看姜维的事业吧。费祎死后,姜维终于在蜀掌权。自后主延熙十六年到延熙二十年五年间,五次伐魏,虽也有些胜绩,但总的来看还是劳而无功,其中一次还被邓艾打得大败,战士“星散流离,死者甚众”,从此,姜维威望大减。
也许这也不能全怪姜维无能,毕竟连诸葛亮也是出师无功。但姜维没有像诸葛亮那样做到节制用兵是事实,太从单纯军事角度看问题,严重伤害了蜀国元气,正如陈寿所评:“玩众黩旅。”当时蜀将廖化也批评过他:“‘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
姜维至多是个将才,他不能承担治国之任。
更可惜的是,即便只是将才,比较古今名将,姜维也还不是第一流的。
蜀汉御敌,原本用的是刘备的战术,留大将镇守汉中,不让强敌进入一步。姜维掌权后,提出了新的策略:“敛兵聚谷”,假如敌人来侵,则撤销外围守军,退守险要,“重关镇守以捍之”,坚壁清野,如此“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悬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
这个策略隐藏着极大的危机,成功了也许有诱敌深入再行歼灭的可能,但无效就是自弃险要,自己拆了一道防线:敌人未至,自己就已经后退了一步。
公元263年,魏大举伐蜀,钟会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汉中,蜀军依计行事。但钟会了解情况后,并不与之纠缠,只派两位偏将包围蜀军守城,自己却率主力径进——魏军未伤一兵一卒,不战而下汉中。
但胜负往往不能以单纯的军事战术来决定。须知姜维在蜀汉,本身就是战战兢兢,连成都也不敢居住,远驻在外。
其时宦官黄皓专权,政事大乱。姜维曾经上书,建议刘禅诛此奸宦,一片忠心反被昏庸的后主揶揄了一番,于是与黄皓结怨。黄皓想寻机废掉姜维,姜维心中恐惧,请求离朝,到沓中屯田种麦以资军用,避祸远出。
如此情形,姜维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尽用,指挥起来也定不那么顺手。
蜀汉似乎不该亡得那么快、那么容易的。
姜维听得司马昭派钟会都督关中,便已经明晓司马昭的图谋,立即从沓中上书报告后主,要求及时部属加强防备。后主迷信鬼巫,黄皓说神灵发话了,魏决不会进攻,刘禅即把姜维的奏章压下,歌照唱,舞照跳,“群臣不知”。
这样的情况下,姜维还几乎把钟会赶了回去。魏军主力到汉中后,姜维急行军,巧破魏将堵截,退守剑阁。钟会屡攻不下,后方遥远,粮运困难,一筹莫展,打算退兵。此时若不是邓艾那万把人豁出命去,凿山开路、攀木缘崖,硬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深入蜀中,用裴松之的话说,其时姜维“全蜀之功,几乎立矣”!
但偶然中有着必然,早在蜀亡的两年前,吴使臣回国后的报告中就可以看出,蜀汉不亡是没有天理的:“(蜀国)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正言,经其野民皆菜色。”
民间俗语更是一针见血:这后主,真正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如果说姜维真从诸葛亮那里学到了什么的话,更多的应该还是一腔热血、一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一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降将姜维使出了浑身解数苦苦支撑着这扶不起的蜀汉。他的旧国——魏,曾在诏书中明明白白地指出:“蜀所恃赖,唯维而已。”
邓艾的大军离成都不过八十里了。
刘禅召集群臣商议何去何从,没多大工夫就有了结果:全面投降。
命令传到姜维军中,将士们大怒,但又无可奈何,一个个拔出佩刀,狠狠地砍着石壁,壁上火花四溅。
读完后主敕令,六十一岁的姜维长叹一声,两行老泪汩汩而下。
许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擦干泪痕,整整衣甲,挺起胸,来到钟会面前。
一见钟会,姜维便觉得此人不寻常。他想起了刚才在军营中听来的那条消息,说是这位钟将军极是威严,连老将邓艾也不在他的眼里,甚至名将许禇的儿子都因为一点小过失被他处死了。姜维看着这位壮年的将军,突然有个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座剑戟森森的兵器库。一刹那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君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司马氏的强盛,都赖君侯之力。”姜维平静地看着钟会,似乎说得很诚恳,“如今君侯又平定蜀国,威德震世。民众当然要颂扬您的功绩,但人主却会感到恐惧。如此,君侯还能够安全回去吗?您不如效法陶朱公及时隐退,这样才可以保全功名性命呢。”
钟会眼中光芒一闪,随即说:“您扯得太远了,我做不到——况且目前的情况下,也应该还有别的路吧!”
姜维意味深长地一笑,悠悠道:“别的法子君侯自然自己能考虑到,这就不必老夫多言了吧。”
两人对视良久,相向一笑,两双手不觉已经握在一起。
回营后,姜维连夜写了一封密信,命可靠人送到后主那里。
信中说:“希望陛下暂且忍受数日之辱,臣一定尽力要使社稷转危为安,日月幽而复明!”
他的计划是策动钟会造反,尽诛北来魏将,然后再杀钟会,解决魏军,重扶后主复国。
他觉得有把握成功,因为他看出了,自傲的钟会有足够被他说动的野心。
果真,一切按姜维计划进行。钟会矫诏,说太后令他起兵废司马昭,接着囚禁魏将,紧闭城门宫门、严兵把守,把诸军将领都换成他的亲信……
当初任命钟会出师伐蜀之前,有人就向司马昭提出钟会这人也许不可靠,司马昭笑道:“难道我不知道这点吗?但即使灭蜀之后这小子真如你所言不安生,又能有多大作为呢?蜀的败军之将、亡国大夫早已经心胆俱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我方将士人人思归,绝不肯同谋——他钟会如果胡思乱想敢谋反,那只是自取灭族之祸罢了!”
司马昭说得没错,除了这一点,蜀汉还是有人没被吓破胆的。
钟会确实成不了事。
事机不密,魏军哗变了,狠狠攻打着宫门。
这是起事的第三天中午。蜀宫里,钟会乱了手脚,颤声问姜维:“这些兵来势不好,怎么办呢?”
姜维慢慢系着战甲,面无表情地说:“只有打了。”
他的声音像手中的铁剑一样冰冷。
他知道蜀汉这是彻底地完了。他面临的,是蜀汉,也是他姜维的最后一仗,一场已经注定了胜负的战争,一场只是为了最后的尊严而进行的战争。
格杀五六个魏兵后,白发散乱的姜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毕竟岁月不饶人,他发觉自己手中的剑慢慢重得如同一座大山。
他终于停了下来,拄着剑,静静地看着杀红眼的魏军潮水一般向自己扑来。
他轻蔑地一笑,抬起头,正午的阳光灼着他的眼。
姜维仰天倒下,鲜血从太阳中喷涌而出,洒遍了蜀山;失血的红日在他眼里突然幻成了一轮苍白的圆月,转瞬间,又化成了诸葛丞相忧郁而憔悴的脸。
姜维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飘忽的呐喊,伴着悠长的唢呐声,他清楚地分辨出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乡音:
当归——当归——胡不归——
他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刹那,姜维可曾闻到那缕纠缠了他三十五年的幽幽药香?
姜维有好几个墓,分别在家乡甘肃天水、在四川剑阁、芦山、江油,等等,孰真孰假争论不休。
难题在于,姜维死后被愤怒的魏军暴尸荒野,没有妥善安葬。像芦山姜维墓据说就只是掩埋着姜维的胆:史籍记载,姜维被剖尸,胆如升大。而故乡的姜维墓,也只是一个衣冠冢。
明月下,冷风吹。
三分终于归晋。今夜,姜将军孤魂当归何处?
相关医药知识摘录:
道地药材:由于地理环境复杂,各地水土、气候、日照、生物分布都有区别,因此同一品种的药材,由于产地不同,质量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其中将质量最好的,即历史悠久、产地适宜、品种优良、产量宏丰、炮制考究、疗效突出等带有地域特点的药材,称为道地药材。如当归,主产于甘肃东南部,以岷县产量最多,质量最好。
著名道地药材举例:
四大怀药:怀牛膝、怀山药、怀菊花、怀地黄。
四大南药:砂仁、益智仁、巴戟天、槟榔。
浙八味:浙贝母、杭菊花、杭麦冬、白芍、白术、玄参、延胡索、温郁金。
十大广药:巴戟天、广地龙、高良姜、化橘红、金钱白花蛇、春砂仁、广佛手、广陈皮、沉香、广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