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电梯触电之旅
二零零八年一月一日，元旦。
我根据舅舅的嘱托，早上便与迈克发了手机消息，顺祝了他新年快乐。他回复的十分迅速：“我们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不需要打卡，但是你还没有门禁卡，第一天需要我来带你进办公室。不用来的太早，九点半到达就行，到了直接打我电话。”
晚上的时候，母亲就像是要送我出远门一般，一会儿关心我要不要带茶杯，一会儿又问办公室有没有微波炉，是否可以带饭，可惜一顿唠叨只换来了我不耐烦的警告：“你再这么啰嗦下去，我就要忘记明天要带什么资料去总部了。”
“你要带什么资料？我来帮你准备。”
“你就差没有喂我吃饭了，我没搞懂，小的时候你也不在我身边，什么都能自己来整理，现在长大了，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喜欢操心了呢？”母亲听完我的质问，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继续去忙她手头上的事情，不再管我。
收拾完资料后，我把在工厂用的笔记本平整地放在包里，万工送我的叶子却顺着胳膊滑出来，慢悠悠地到飘落到卧室地毯上，我生怕踩坏了，两只脚动也不敢动，俯身捡起来，前后检查是否有损坏，然后又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重新塞回本子。
我发现自己容易对与人相关的物品产生特殊的感情，比如高中毕业前同学们写的纪念册，又或者与派特接吻时穿的外套，再比如琳儿每次出去旅游都会通过邮局寄给我当地的明信片。这些承载着感情的物件，我都会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哪怕它们随着光阴的变老变旧，也不愿意丢弃。
入睡前，我带着些许紧张和激动，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陷入了思考。自从入职场以来，虽然我每天都会在班车上总结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是不够了解人心。诚然在三楼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是一旦到了二楼或者以下的办公区域，我的心也会开始有所防备。工厂对我来说就像是进行了地域的划分，一旦过了三楼那道界限，我就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注意。
虽然我总是与人为善，态度尽量保持谦虚，但总有一些女同事时不时会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就像之前瑞秋盯着我胸部时那样。我即使感到不适，也不能指责什么，因为眼神上对我的不尊敬根本就抓不到任何把柄。不知道到了总部会是怎样的光景，是男同事多还是女同事多呢？总觉得男生多的环境会对我更加友好一些，也许是他们性格都比较直爽的缘故吧。
如果单论工作内容的话，目前为止除了那一次的会议纪要我做的比较失败，其他工作结果都还是受到好评的，我认真负责的态度也曾经被瑞秋多次口头嘉奖过，她不止一次提到事情交给我就很放心。也许我应该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发扬光大，在工作能力上多进行提升，毕竟这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实力，而人情世故方面，大多都是虚无缥缈的，取决于我是否心有余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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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想要着重表扬一位同学。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密斯栗，入学分班考的时候，她只排在全班倒数第五名，但是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已经排在正数第五名了。”班主任的话音刚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班一片寂静，不止是我，其他同学大概也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件事情的发生。
刚刚从双乡市搬来芈海市读书的我，不仅不熟悉这里的教材风格，而且对老师说的方言也都一窍不通。好不容易凭着每天作五套模拟考卷的毅力考上了六中这所老牌市重点高中，分班考试却只落得个倒数的排名。同学和老师大多数都是芈海市本地人，我无法融入集体，除了放学后躲在图书馆自修以外，我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未来的前途找到出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想到我的成绩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认可，同学们对我的态度也开始相继改观，纷纷来请教我功课，曾经见到我一脸嫌弃的男同学，甚至开始向我主动示好。而这些外在条件的利好变化，在我心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我害怕自己以后的考试成绩不理想，任何一场小考的不合格的成绩都会被同学们拿来比较，这个梦幻的泡泡随时都可能被戳破，因此我只有心无旁骛地扎根在学业上来维持自己好学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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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日，星期三，去总部固定式空压机市场部轮岗的第一天早上，坐在出租车上，我心情忐忑，不知为何昨晚会梦见高中时期的情景，难道这是老天爷在暗示我——要努力工作才能出人头地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高中时期能心无旁骛地学习，一部分原因是我还没学会芈海话，无法融入班级这个小集体，只跟琳儿、少佳等两三个其他班级的同学因为兴趣相投而凑巧认识，所以关系才比较近吧。倒是有几个女同学主动提出作我的同桌，可能也是因为我平时话比较少，性格温和，当时不爱打扮自己，相比较其他女生来说比较没有攻击性。
“小姑娘，宁祥区的【朝霞路】通常第一天上班很堵诶，你看看我们是走这条主干道，还是抄小路啊？”出租车司机的提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手里还捏着母亲早上出门时递给我的蛋饼。
“小路肯定不堵吗？”
“对，小路就是稍微有点绕，但是肯定能快点到达，你自己选择一下。”
“嗯.......我是本地人，你不要骗我，要是小路近，就走小路吧。”
“个肯定伐劈侬。（普通话：这我肯定不会骗你的。）”对方赶紧用芈海话来回应，表示大家都是本地人，不会骗自己人。我心里总算放下了石头，生怕第一天上班迟到，给迈克留下不好的印象。
车子在【朝霞路】主干道附近拐了个弯，绕过了两个红绿灯后，从环线以外径直窜入了一条小道。这里周围都是别墅区，不宽阔的马路周围全都种满了参天大树，如果不是在冬天，这里一定是郁郁葱葱的一番景象。一幢幢现代风格的别墅小区就躲在树木的后面，连窗户都只若隐若现，完全无法窥探到别墅区的全貌，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
“这里附近我倒是第一次来。什么时候建了别墅区都不知道。”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出租车司机头也不回，迅速回答了我：“这个别墅区建成有一段时间了，还没造完就都抢光了。”
“啊，这还是抢着买的啊？这里房价不便宜吧？”
“宁祥区的房价在芈海市都是数一数二的高，现在普通小区都已经每平米一万多了，这里起码两万元起，估计以后还要涨。【朝霞机场】附近不是要造个大枢纽嘛。”
“现在有钱人真多啊.......”
“这几年很多人靠着开发房地产发家了，我们乡下很多地方都拆迁了。”
“啊？那师傅你家里现在有好几套房子了吧？”
“是啊，正好三套，一套我们老夫妻住，一套给小孩留着结婚用，还有一套用来出租补贴家用，每个月租金也有几千块，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出来开出租车是为了打发时间。”
我顿时觉得有点惭愧，一开始还担心这位司机带我绕路，结果人家比我这个刚毕业的外企白领有钱多了。我一边啃着快要变冷的蛋饼，一边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没想到车子冲出林荫道之后，居然开到了我的高中—六中所在的大马路上，这里附近除了一所地区医院以外，没有其他的建筑遮挡，因此六中赫然就在眼前。我趴在车窗旁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熟悉的白色教学楼，再次回想起了昨晚的梦，感叹真是好巧啊，没想到这都能路过。
车子快速驶过，我摇下半截车窗，仿佛隐约听见了学校操场上那熟悉的第九套广播体操的旋律，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在黑板上面写的大字再次涌上心头：“今天我以六中为荣，未来六中以我为耀。”
“师傅，这里是我的高中。”
“啊？这里是什么中学啊？”
“芈海市第六中学啊！排名前八大的老牌子了。”我得意地说到，既然财产上比不过这位司机师傅，我也只能从学业上来挣回点脸面了。结果一激动，嘴里的小葱无意中喷到了手背上，我赶紧掏出纸巾擦掉。
“哦，这所中学我知道的，那你学习很好啊！”
“嗯.......还好啦。”我假惺惺地谦虚道。
“小姑娘你结婚了吗？”没想到师傅居然还有追问。
“啊？您为什么这么问呀？难道您家里小孩是儿子吗？哈哈哈。”
“就是的呀，他大学毕业三年了，光谈恋爱不结婚，我都急死了。”
“是啊，你们房子都是现成的，为什么不结婚呢？”
“他谈的女朋友是外地的，我和我老伴都不喜欢，想让他分掉，再找个本地的。”
“哦，所以您看我是本地人，就顺便问问是哇？”
“哈哈，是的，而且我觉得你长得也蛮好看的。”
“哦？真的吗？”我望了一眼当中的后视镜，正好和司机对上了眼神，他目光如炬，虽然从额头上的皱来看的确是上了年纪，但是眼睛大而有神，头发也很茂盛，完全看不出快要退休的样子。我被他看得十分羞涩，赶紧调侃一下，缓和自己紧张的情绪：“我们才刚刚见面，您就觉得我好看了吗？”
“你这个面相就是有福气的，适合娶回家做老婆。”司机如此直白的夸赞让我无言以对，只觉得脸颊发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又紧接着在车内放起了梅艳芳的【亲密爱人】这首歌，两条腿也有规律地开始抖动起来，整个车子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都在轻轻摇晃。我心想：这司机师傅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泡妞啊？怪不得刚才搭话这么迅速而自然，这套路怕是他惯用的伎俩吧？
我想到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企图轻薄我的那个学生打扮的男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我打心眼里讨厌被陌生男人如此轻薄对待，于是手势飞快地赶紧把车窗摇到底，让冬日的冷风嗖嗖地灌入车内，好让这位司机能够神志清醒一些。然后趁机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不堵的话，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司机见我对他毫无兴趣，赶紧关闭了暧昧的音乐，踩着油门加快了车速。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好的，你尽量开快点，但是记得安全第一。”
虽然八点半就出门了，但路况实在是太糟，出租车紧赶慢赶的，直到九点二十分才到达宁祥区总部楼下。
“小姑娘，你在这里办公啊？”这位老师傅在我付好车费，给我现金找零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进行了最后的搭讪。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正好楼下的保安走过来询问道：“你去哪一幢楼？是不是马上就走？”
我于是挥舞着手中的零钱，趁机拔腿逃出了出租车外，走之前大声喊了一句：“谢谢师傅，再见。”然后迅速站到保安身边，这才找回了刚才丢失的安全感。
保安戴着眼镜有点反光，我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自己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被问道：“你是去 A栋还是 B栋？”
“我去 B栋 12楼。”
“身后这扇门进去，走到最里面有电梯。”
我顺着建筑物抬头望去，这幢楼目测至少有三十几层，外面被一层绿色的玻璃包裹着，在阳光下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两幢楼层层叠叠地在空中交错，有的楼层用柱子隔开，彰显出建筑强而有力的支撑面|有的楼层则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像是一副还未收尾的画作，看上去让人意犹未尽。
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办公地点：写字楼吗？没想到在工厂绕了一圈，现在真的到了总部，可以与舅舅在同一幢楼里办公了。我怀着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才发现光电梯就有足足三排，每一排都有三个电梯，现在是上班高峰期，队伍排的老长，都快要到门口了。
在最里面一排的电梯间门口，有人在向我这边招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迈克，真是太巧了，我不仅可以挤到他身边免于排队，还不用迟到。我一路上欢快地小跑，对前面排队的人说着抱歉，终于挤到了迈克身边。
他笑着对我说了句：“你衣服扣子开了，不冷吗？”
我低头检查，才发现刚才因为着急下车，上衣的衬衫已经被压出褶皱，正数第三颗扣子又再次崩开。果然我在国内是买不到合适尺寸的衬衫的。我手中拿着包，这里人又多，无奈之下，只好先把外套赶紧扣上，对着迈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一般是怎么过来的啊？”
“开车啊。”
“这边好停车嘛？”
“对面有个小区还可以，停车费不贵，这个写字楼的车库车位少，而且收费高，只有大领导们才有车位。”
闲聊之下，我们很快就随着人流挤进了第二个电梯，后面的人推着我们，我俩不由自主地就被挤到了电梯最里面。我们的脸凑得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我的心不知为何，咚咚咚跳得又响又快，迈克突然转头，咧嘴笑着，问我：“你怎么过来的？远吗？”
“我......我是打车来的，第一次怕不认识路迟到了。”我紧张的有些结巴，电梯间很多人都转头看着我们，弄得我表情也略显干涩。
客套两句后，迈克不再言语，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就放在我的手背上，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甚至有点腿软，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男性竟然可以在我面前如此恣意妄为、不顾后果地散发着自己充满魅力的荷尔蒙。应该是电梯过于拥挤，我前面那位个子高挑的男士，差点一个箭步踩到我的脚尖。
迈克的手一动也不动放在原位，倒是显得他既绅士，也不带任何杂念。我不禁抬头斜视他，发型清爽利落，只是耳朵有点红，他的喉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哦，不对，他从电梯门口镜面一般的金属边框上看到了我在打量他。
我们通过金属边框对视了彼此，我赶紧把眼睛撇开，心虚得像是一个被抓到的偷窥者，但是他却毫不忌惮，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后继续望着原来的方向，我心里有个想法：如果他现在立刻扭头吻我，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心里越是焦灼，电梯越是每一层都停下，随着开关门的悦耳铃声，上上下下往来很多穿着各异的人，大部分都像我们一样穿着体面，手提公文包或者背着双肩包，身上散发着清幽而不浓厚的洗发水香味；但是偶尔也会挤进来一两个顶着杀马特发型的年轻人，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迈克依旧很沉稳地站在原地，不管人来人往，也没有挪动分毫，包括那紧挨着我的手。
电梯终于停在了十二层，他猛然地把手抽回，插进裤子口袋里，对我潇洒地说了句：“我们到了。”那态度简直就像跟我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一样亲切友善，同时又透着十足的自信，是啊，他只比我大了三岁，已经靠自己的实力坐到了世界五百强经理级别的位子，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成就啊。
基于迈克刚才对我随和的态度，我便也自动拉进了和他之间的距离，用放肆的眼神目睹他掏出工牌，甚至还仔细观察了他公文包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没有丝毫要避讳我的意思，我反而吃了一惊，心想：我这是在试探自己的老板吗？会不会对他不够尊敬了？不自觉退后一步，主动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而迈克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熟练地掏出工牌后，也并未把拉链合上，而是热情地领着我走进了我期盼已久的「世墨系统」亚太区总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