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怪桌怪礼
站在满花楼的大门前，抬头仰望。
顿时，一种蓦然回首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三年前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入苏泽脑海。
虽已作别三年，然而那段不长的记忆，对苏泽来说，仍旧是那么清晰。
清晰得让苏泽……不寒而栗。
“喂喂喂？”
被苏泽拉住手腕的阿彩，可能感觉到了苏泽的颤抖，瞪着眼睛问道：“你是在抖吗？”
“啊？”苏泽被阿彩的声音拉回现实，道：“没什么，忽然感觉有些冷。”
“冷？”阿彩眉毛一挑，抬头看向谷顶。
谷顶黄沙遮天，可想而知，目前谷外的天气有多恶劣。
然而，阿彩却并没有感到这峡谷之中有风吹的感觉，疑道：“我觉的还好啊！哪里冷了？哇，你这身体太虚弱了吧？”
苏泽干笑了两下，抬手一巴掌打在阿彩的屁股上：“我就是觉得冷！不可以吗？”
虽说三年前的那段记忆对苏泽来说并不是太好。
甚至苏泽现在一站在这儿，看着满花楼的大门，以及隐藏在繁花丛中的八层露台，还会不自觉的出现生理反应……屁股疼。
不过，苏泽现在身负缉凶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拉着阿彩走进了满花楼。
两人一跨入满花楼那巨大的实木雕花大门，一位身穿蓝衣的店小二便走到二人面前，笑道：“二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苏泽答道：“都要。”
小二又问：“那二位是坐角桌，还是方桌？”
“角桌。”
苏泽说完后，只见那小二微微点头后，扭过身去，对着大堂内大喊一声：“角桌老板两位，东三桌就位！”
小二的喊声极大，让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
不过这样的安静也仅持续了一两秒的时间，随后坐在大堂中的那些客人依旧各自聊起天来。
小二喊罢之后，回过身，让出通路，右手平伸，恭敬道：“二位客观里面请。”
苏泽点点头，在小二的引领下，牵着阿彩的手，来到堂内东面一张怪异的桌子边坐下。
还没等小二说话，苏泽便直接掏出半枚银鱼放在怪桌上，说：“上什么吃食，小哥你就帮我们定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媳妇她不喜辛辣，别的没什么忌口。然后若有剩下，便存在柜上，算我们俩的房钱。”
小二低眼看了一下桌面上的银鱼，含笑收下以后，说了声“稍等片刻”，便退了下去。
阿彩见小二离开，对着苏泽好奇问道：“喂喂，这个桌子是怎么会事？好怪哟！”
店小二引苏泽二人落座的桌子，外形着实怪异，也怪不得阿彩惊疑。
这桌子不是四方桌，也不是圆桌、八角桌。
而有些像是在四方桌的一边挖了一个凹陷缺口。
从凹陷的尺寸上看，刚好能够坐上一人。
而且，在凹陷之下，还摆着一把凳子，俨然是准备让人坐的。
苏泽笑了笑，拿起桌心的茶壶，倒上两杯茶，推了一杯到阿彩面前，说道：“这叫角桌。我刚才在桥上不是和你说过，那山洞里面的小摊卖的只是些从旧世遗迹里淘换出的东西，虽说其中也有不少好物，不过也都是些小打小闹。而真正的大宗货物以及贵重物件的交易，整个望龙谷，都得在这满花楼里进行。”
说着，苏泽伸着脖子看了看，随后，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大堂中间，那些坐在寻常方桌边，只喝茶不点菜的客人，对阿彩说道：“你看见这大堂中的摆设没有？大堂中间，都是一般饭店餐馆常见的木方桌，不过在这望龙谷的满花楼，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坐方桌的人，你可以认为都是卖家。所以，在我们进店的时候，小二才会问一句，我们是做方桌还是角桌。如果我说我们是坐方桌的话，那么还需要填写一张出货清单给店小二，才能进来。”
阿彩听得苏泽的解释，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坐的这角桌，就是买家才能坐的？”
说着，苏泽吖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点头道：“没错。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小二的吆喝都听见了？那就是在给里面坐方桌的卖家喊话，说来了两位收货的老板，坐在东三桌，想做生意的便自己来谈……你看，这人就来了。”
说话间，苏泽看着一个身穿一件满是补丁的马甲，身材魁梧的黝黑汉子，朝着他和阿彩的方向走来。
那黝黑汉子，裸露在外的左手呈现出一种亮银色的光泽，苏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对方左臂上的那些裸露在外的机械零件。
毫无疑问，汉子的左臂，是没有覆盖仿生皮肤的机械义肢。
这还没完。
黝黑汉子那锃光瓦亮的头顶，也看不见任何皮肤组织，而是一整块半圆形的金属盖板，正反射则大堂内的灯光。
汉子的这般模样，其实也有说头。
这在义肢改造者中，算是一种潮流。
相当一部分义肢改造者，并不会像苏泽那样，为自己的机械义肢加装仿生皮肤。
即便加装仿生皮肤并不需要额外加钱。
甚至有些人选择的机械义肢在出厂的时候，便自带仿生皮肤。
他们也会在进行安装手术的时候，让医生拆掉。
原因无他，就是为了显摆。
机械义肢并不便宜，即便是最基础的型号，只要是崭新出厂的，平均价格也都在一万到一万五之间。
这笔钱，在季宋国内差不多是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八九个月的花销。
要是遇上节省一点的家庭，用个一年多也不是问题。
所以，一部分义肢改造者，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力，便会故意拆除掉仿生皮肤，把自己的义肢露出来给人看。
这黝黑汉子，明显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苏泽看着黝黑汉子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桌前，不带一点客气的抬脚钩出了桌子凹陷下的木凳，横刀跨马般地坐下，瞪眼看了看苏泽阿彩二人之后，拱手说道：“两位，什么买卖？”
苏泽淡淡一笑，从摆在桌心的托盘中拿起一个茶杯，也不倒茶，直接推到那黝黑汉子面前，说道：“自家本是什么买卖都做，只要能赚钱，小到螺钉，大到旧世的发动机，我都收！不过这次我来，是带着一位主顾的委托来的。”
说着，苏泽从怀中掏出了那根从宇文体内拆下的碳纤维导管，放在了空茶杯旁边，说道：“主顾，让我收些这个玩意儿！”
黝黑汉子眯眼看了一下摆在面前的导管，随后又抬起自己的义肢左手，捏起导管仔细看了看，对着苏泽说道：“这东西我有！”
苏泽摆手，言道：“这位大哥，你可看好咯。我那主顾，要一模一样上面印着‘峰山制造’的！季宋工业出品的，我可不要。”
汉子听闻，挑了挑眉毛，随后一边摇着头，一边将手中的导管放回桌子上。
接着，那汉子将空茶杯倒扣桌面，站起身，对着苏泽抱拳拱手：“这茶，喝不成了！打扰了！发财发财！”
苏泽同样站起身，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
看着那黝黑汉子离开后，苏泽重新座回位子上。
有书多言，无书少言。
且说这苏泽落座之后，前前后后接待了不下十人，然而结果却是那个茶杯，始终都没能斟上茶水。也就是说，他没有能找到售卖印有“峰山制器”字样碳纤维导管的卖家。
不过苏泽也不着急，当店小二将一盘盘餐食端上桌，并告知他菜上齐之后，便让小二将摆在桌子凹陷处的木凳撤走。
这一动作，也就是向店里的那些出货人表明，今天的苏泽不再谈生意，准备安心吃饭。
不过苏泽在小二撤走木凳的时候，特意叮嘱小二拿一块水牌来。
小二离开没多久，便返回，然后将一块巴掌大，一头打着小孔，孔中套着麻绳的木牌恭谨地送到苏泽手里。
苏泽放下手中竹筷，在阿彩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用小二同时递来的沾饱了金墨的毛笔，在木牌上写下了“收峰山制器碳纤维管”几个字。
写好字后，苏泽对着木牌吹了口气，便将其递还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店小二。
那小二双手接过木牌，对着苏泽说了声“心想事成”，而后扭转过身，将木牌高举过头顶，对着大堂中那些坐在方桌边的客人喊道：“挂新水牌咯！”
之后，那小二便捧着木牌，径直走到摆在大堂里的一面巨大屏风的跟前，将水牌挂在了屏风之上。
苏泽这一次并没有等阿彩提问，抢先说道：“这便是满花楼里买家主动收货的方式。如果遇到我们这样的，要收购一些特殊货物的买家，现场找不到出货的卖家，便可以找小二要来水牌，将自己收购物品的信息写上去，挂在大堂之中，供随时进店的卖家查看。如果遇上有相应货物的卖家，他便可以取下水牌，找店小二联系我们。”
“哦！”阿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手握竹筷，指着那巨大屏风说道：“可是我看那屏风上，现在就只挂着我们的……那个什么？水牌？这满花楼的生意，看起来也不好嘛！”
苏泽摇摇头，道：“那你就错了，这水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挂的，挂这玩意儿得花钱！若是我们离店的时候，水牌还没有被人摘下来，那就是免费的。如果是被人摘了，那么我就得给满花楼一笔不少的‘牌子钱’。”
随后，一边吃饭，苏泽一边解释着阿彩提出的种种问题。
例如阿彩发现，在大堂中那些卖家里，有好几个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却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苏泽解释说，那些人其实都是六大门之中，长须会的弟子。
在这望龙谷六大门中，目前依旧还做着旧世遗迹淘金生意的，也只有不乐帮和长须会这两大门。
其余四门，大都已经放弃了旧世淘金的买卖，和这满花楼一样，转型去做别的生意去了。
而阿彩看见的那些年纪不大，却留着长胡的男人，便是长须会中专门负责谈生意的弟子。
他们的工作，就是每天坐在满花楼里，等待着买主进店，出售门中其他弟子在旧世遗迹中找出的物资。
蓄须留发，便是长须会弟子的标志。
闲言少叙。
苏泽和阿彩两人用完餐食之后，便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上到了位于满花楼五层的客房。
这间客房比起悦来客栈的天字上房，可谓简陋之极，虽说房间内设施应有尽有，打扫得也十分干净，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单间。
苏泽看了一眼房间中那张双人大床，面露难色，对店小二问道：“这位小哥，还有大一点的房间吗？房钱不是问题！”
店小二摇了摇头：“客官对不住了，真不是钱的事。您应该不知道把？今晚咱们满花楼要举办百花宴，这房间紧俏得很，要不是您二位来得早，可能连这单间都没得住咯。”
“百花宴？”苏泽站在客房门口，对着店小二疑惑问道：“我记得这百花宴不是每年春分时候开吗？怎么今年延误到秋天才办？”
店小二笑了笑，斜眼看了一下站在苏泽身后的阿彩。
苏泽心领神会，一脸无所谓的对店小二说道：“没关系，我娘子心胸大度，而且她第一次入谷，看什么都新奇的很，你直说无妨。”
“唉！”店小二应了一声，回答道：“就像客官您说的，本来今年春分时候，楼里已经办过一次百花宴，按理来说下次在办，也得等明年去了。可是这望龙谷中六大门之一的不乐门老门主啊，半年前去世了，新上任的门主还没开坛呢！
“再按理来说，他们不乐帮的门主办开坛礼，在他们自家的地界弄就行了。可是那新任门主说什么也要在咱们楼里办，说他的开坛继位礼，要在百花宴上举行。我们楼主被求得没办法，也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次百花宴，并不对外，大部分好房都让给了不乐帮新门主邀请来观礼的客人……哎哟哟，说到这儿我还差点把这要紧事忘记了。二位客官，今晚六点，咱们楼就关门谢客了，您二位要是打算在谷中逛上一逛，可得掐着点儿时候。还有啊，六点之后，这六楼的藏花阁，您是上不去的。若是客官您想上去喝喝酒，耍耍钱，得等明天咯。”
最后，店小二对苏泽和阿彩说了几句吉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关上房门，苏泽脱下背包挂在房门后的钩子上，看着站在房间中央，两眼放光的阿彩，问道：“你……想干什么？”
阿彩呵呵笑了两声，挑着一对柳叶细眉，问道：“百花宴，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刚才那小二说起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会那般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