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杀戮的艺术
老熊还没完全接受残酷的事实,表情一会凝重,一会狰狞,精神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就在这时,野兽天生的警觉告诉他有危险接近,还没来得及看,突然耳后锐器破空之声响起,他下意识地扭头一躲,可还是晚了一点,匕首贴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的半截耳朵随着刀芒掉在地上。
剧痛袭来,老熊“嗷嗷”狂叫着大退了几步,这才看见,趁自己分心偷袭的正在一直碍手碍脚,害自己与渡河机会失之交臂的罪魁祸首,那个可恶的狗头人。老熊立刻怒不可遏,弱小的狗头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发出这样赤裸裸的挑衅,他的一腔的怨气和绝望瞬间集中在岚丰的身上。可老熊终是狡猾的很,盛怒之下正要出手,却发现眼前的狗头人好像有些奇怪,见他低着头,弯着腰,披头散发,整个人似乎是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而现在正把上面沾着鲜血的匕首在嘴边细细的品咂,像在享受美味。
难道是不能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给逼疯了?老熊脑中刚刚有这个念头,突然看见岚丰抬起的头。
这是个什么表情啊,嘴巴裂开,露出一嘴不长的尖牙,舌头还在冷笑的嘴角舔舐。而那双眼睛,遮在乱蓬蓬的头发下面看不太真切,只看见一双眸子微微上翻,露出大大的眼白,不过即使这样,一种疯狂的杀意还是扑面而来,似乎在他的眼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疯了,一定是疯了,我老熊可不能和疯子一般见识。”老熊本来已经顶到脑门的怒火被岚丰这比冰还冷的眼神直接浇灭,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些胆怯。
可岚丰却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就在这时,持刀的手一紧,像一匹敏捷的猎豹,正面向老熊扑了过去。老熊似乎忘了对方的体积,忘了自己本是一爪就可以将对手扇飞,丝毫没有迎敌的念头,下意识把身体伏下,做出防御的姿态,竟要逃跑。
老熊本意是凭着皮糙肉厚,这一缩身,就算挨上一刀也只是划破点皮,自己就可以趁对方新招未发之际远远躲开,可耳朵中只听见那个狗头人清楚地吐出四个字:“弱点攻击”,接着一道黑影在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出现在自己的脑袋前,跟着一个拳影在前面无限地放大,正正好好打在他的鼻子上。
熊族是以力量著称的种族,在修炼到极限的时候,甚至达到可以刀枪不入的境界,不过鼻子是他们永远不能修炼到的地方,是他们天生的弱点之一,这一下被岚丰打了个结实,老熊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的人都出现了重影,可他也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主儿,这一下反倒激发出了他全部的凶性,只见他突然之间呼地一下把小山一样的身体抬起,黑乎乎的大头左右狂甩,两只比刀还锋利的前爪对着身前的那条影子挠去。
可岚丰是一沾即退,在老熊站起来的瞬间,他的手在老熊面前好像快速地动了一下,然后鬼魅一般地退到了五丈开外,似乎连再看一眼对手的兴趣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本是威势十足的老熊却是浑身一震,激烈的动作一下定了格,随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岚丰,又瞟了眼自己的胸口,突然仰面朝天躺下,巨大的身子让地面都抖了几抖,只有胸口处雪白的V字形皮毛处插着的那把只露把手的匕首还在兀自颤抖。
***
木太郎宣布1号洞选拔结束后,河对岸的黑衣人开始有秩序的出洞,蒙面的女子,昏迷的格里高利和牛头怪被当前带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善后的人还没来得及走。他们正好看见岚丰和老熊的这场战斗。
“45号,你说对面的两个人不老实等死,还在瞎折腾什么?”一个看起来年轻的黑衣人向身边的一个有些年长的黑衣人问道。
“哎,人之将死,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都是正常,我还见到过一个人类在知道自己没机会过桥的时候,竟切掉自己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地啃了个干净,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便宜了其他人,那样子才叫吓人。”叫45号的黑衣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没想到那个熊人看起来凶得很,却被那个狗头人几招就给宰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另一个黑衣人感叹道,不过,随即,他又叫道:“你们看,他拖着那个熊人的尸体在干什么?”
“鬼知道,反正今天也没事,就当看个热闹呗,一会应该还会有人过来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一场大混战呐,看这种困兽之斗的机会很难得啊。”
岚丰把老熊的尸体吃力地拖到灵魂之河的旁边,拔出自己的匕首,然后一刻都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来的那个洞口走去,由于洞内曲折,几个黑衣人很快便失去了他的踪迹。不过,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却依然饶有兴趣地通过洞壁上无所不在的风之真眼,清清楚楚地监视着岚丰的每一步动作。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对岸的几个黑衣人一边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猜测那个狗头人杀气腾腾地往回走是干什么去了,可没想到他一去不返,而洞口一个人也再没有出现。于是,终于失去了兴趣一般,年轻的黑衣人首先道:“看来这次1号洞的人真是太弱了,快一百人,竟连十分之一都没能走到灵魂之河。”
45号却冷笑一声:“弱?那是因为你是从其他的洞中出来的,不知道1号洞的可怕,就算一个人都到不了这里,我也不觉得奇怪。就说那个幽灵屋,千军万马闯进来,要是选错了路,也是死路一条。”说着,他好像浮现出了什么可怕的记忆,闪出不堪回首的表情来。
年轻的黑衣人明显觉得45号是言过其词,不过倒没有反驳,只是道:“时候不早了,收工吧,别的洞里应该也都结束了吧,祭祀是不是就快开始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几个黑衣人都谁都没再多说,每个人都默默地整理自己的东西,这就准备出洞了。就在这时,年轻的黑衣人眼尖,手一指对岸,惊道:“快看,有人来了。”
黑衣人们纷纷抬眼望去,虽然相距很远,而看到的情景还是让他们吃惊到瞬间石化,继而一种心底发出的恐惧让他们不寒而栗。
那个出来的还算是人吗?见他佝偻着背,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而一条腿竟是反关节弯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显然也是折了,只靠单腿拖着身体在一步一步往前挪。头低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脸上不停地有东西在往下滴,但那肯定不只是汗。他的全身上下全都是一种诡异的红色,但很不均匀,还有深有浅,有些是溅上去的红点,有些却是扇形的一大片,还有的是一道一道,细看下皮肉还翻着,哦,那应该是他自己的血。
这些还不算什么,细看他手里和腰间,那一颗颗圆溜溜的东西,才是黑衣人吃惊的原因。
人头!
这是一些已经不成形状的人头,有的被扣掉双眼,割掉鼻子,有的还带出一段长长的脊椎,有的甚至中间被劈成了两半。这些人头中有人类,兽人,还是一个从那下垂的金发和尖尖的耳朵上看,应该是个精灵,细数之下,竟有六,七个之多。
他就这么摇摇欲坠地走着,走着,身上似乎带着一圈散不开的黑气,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脸,不过那两只血红,闪着残忍光芒的眼,无人敢与之有一丝的触碰。凭着大致的轮廓,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刚才的那个狗头人,就是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似乎连风都会吹倒,却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岚丰慢慢地终于走到了灵魂之河的边上,刚才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像屠夫一般返回来时的山洞,沿途不论是跌到在路边的哀若心死的人,是急冲冲正在往前赶路,看是否还有一线生机的人,还是那种已经不堪死亡的重压而行似癫狂的人,都是一言不发,持刀而上。自己的精神力本只能承受一次的弱点攻击,却一次次用出,他可以感觉到匕首刺入对手心脏,割掉对手头颅时肌肉的阻碍,可以感受到对方垂死挣扎对自己身体造成伤害时的痛楚。那个金刚般的人类,一锤砸断了他的左腿,却没想到自己还有败中求胜的一刀,直到开膛破肚也是一脸的迷茫;那个精灵族,本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杀意,五箭虽然全部射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瞄准要害,不过他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显然是吓傻了,那指向心脏的第六箭终究没等出手,就被一刀断颈,而他临死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杀人,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适,他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的灵魂正漂浮在半空,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制造杀戮,而当鲜血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心里是快感还是迷惑。
对岸的黑衣人惶恐地看着一岸之隔的狗头人,此刻,他正旁若无人把手中和腰间的人头一颗一颗整齐地摆在河岸上,像是摆弄着雕刻精美的艺术品,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水在他手上凝成一块块的斑痕,连见惯了死人的他们也感到阵阵的恶心,而那个狗头人却是若无其事。
在把脑袋整齐地摆好后,岚丰端详了一会,可像感觉还有瑕疵一般,又皱起了眉头。凝神想了下,他又走向老熊的尸身。
失去了生命,老熊不能再靠力量让肌肉变得坚韧,岚丰手起刀落,如切豆腐一般把它硕大的头剁下,随手扔在那堆脑袋中间,然后一屁股坐在尸体的边上,挥动手中的匕首鼓捣起来。
离得太远,起初黑衣人不知道岚丰在干什么,可随着他的匕首上下翻飞,老熊的尸身变了模样。本如小山的身躯被分成了三份,第一份是一整张熊皮,平铺在河岸上,第二份是被剃得干干净净的整副骨架,上面几乎没有一个肉丝,被放在熊皮旁边,而第三份,则是老熊一身的筋肉,失去了骨骼的支持,本应不成形状,可岚丰竟然把这些筋肉按照原来的位置复原,拼回老熊的形状,虽然浓厚的血腥气环绕,但不得不感叹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岚丰像完成了得意作品的艺术家,靠一条腿勉强站了起来,手里却捧着一堆粘糊糊的东西,见他如朝圣般把这堆东西举过头顶,嘴里振振有词地不知念叨了些什么,然后猛地往前一扬,半空中一片血雨,这堆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入河中,原来是老熊的内脏。
恶灵们如饿了很久的鱼虾,随着岚丰这一抛,兴奋得欢呼雀跃,瞬间出现在水面上,变幻出各种凄厉的姿态,一边在争抢着,一边发出让人耳膜破裂的尖声嘶吼,而这一切就像是给岸上那血腥的作品添上画龙点睛的一笔,映着岚丰嘴角终于出现的那一缕残酷的微笑,久久不息……
浮生岛中心,黑暗中的某一个角落。
当风之真眼上出现岚丰一抛之下引得恶灵汹涌而动的瞬间,“啪”一个人拍案而起,兴奋的声音响起:“简单有效的杀人手段,庖丁解牛一样的解剖艺术,真是极致的暴力美学,嗯,这个狗头人倒是个人才……”
岸边,岚丰。
在恶灵现形后不久,他灵魂中的那只小狗长叹一声:“哎,辛苦才积攒的一点灵魂之力,这次是全部用光了,看来这次得好好休息个三年五载的了。小子,老子能做的就这些了,但愿你命不该绝,老子可不想一觉醒来又变成一个孤魂野鬼。”说完,岚丰身体最深处,他自己和小狗的灵魂之间的一根锁链似的东西应声而断,而那小狗的灵魂明显地黯淡了一些。虽然这样,两个灵魂之间的融合程度却又加深了几分。
岚丰的身体猛地一震,好像一直在支持自己的某样东西突然被抽走了一样。透支的精神力,浑身无处不在的伤口,加上眼前如炼狱一般的景象,他发现自己再不能保持那一份冷静,疲倦,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同时袭来,还好人可以昏迷,否则只需再有片刻,岚丰可能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了。他感觉陷入了一个怪异的空间,有的只是不停旋转的,迷幻的,捉摸不定的虚幻。
对岸,黑衣人。
恶灵抢食内脏的景象终于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个人如梦初醒般,狂叫着向出口奔去,谁都没敢再回头看一眼。可他们在跑出洞的同时,却遇到了几个同僚正满腹牢骚地往回走:“岛主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在选拔结束后还要去捞个人出来的先例啊?”
“是啊,本以为这辈子也再不会过那条灵魂之河了。”
“让你们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祭祀马上就开始了,手脚麻利点,人救不回来,你们就一块在洞里呆着吧。”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在后面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