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

翰，字子羽，并州人^①。景云元年卢逸下进士及第^②。又举直言极谏^③，又举超拔群类科^④。少豪荡，恃才不羁。喜纵酒，枥多名马^⑤，家蓄妓乐。翰发言立意，自比王侯。日聚英杰，纵禽击鼓为欢^⑥。张嘉贞为本州长史^⑦，厚遇之。翰酒间自歌，以舞属嘉贞，神气轩举^⑧。张说尤加礼异。及辅政，召为正字^⑨，擢驾部员外郎^⑩。说罢，翰出为仙州别驾^⑪。以穷乐畋饮^⑫，贬岭表^⑬，道卒。翰工诗，多壮丽之词。文士祖咏、杜华等，尝与游从^⑭。华母崔氏云：“吾闻孟母三迁^⑮。吾今欲卜居^⑯，使汝与王翰为邻，足矣。”其才名如此。燕公论其文^⑰，如璚杯玉斝^⑱，虽烂然可珍^⑲，而多玷缺云^⑳。有集今传。

【注释】

①并州：州名，治所在今山西太原。

②景云：唐睿宗年号（710—711）。卢逸：当时的考官，曾做过给事中、荆州长史，其他不详。

③直言极谏：科举考试科目之一，属贤良忠直类科目，属制科。

④超拔群类科：科举考试科目之一，属制科。

⑤枥：马槽。

⑥纵禽：即从禽，追逐禽兽，指打猎。

⑦张嘉贞：以字行，蒲州猗氏（今山西临猗）人。明经出身，武则天时受到侍御史张循宪推荐，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中书舍人。后出任秦州都督、并州长史。

⑧轩举：高昂貌。

⑨正字：指秘书省正字，秘书省官员，与校书郎同掌校正书籍。

⑩驾部员外郎：官名，尚书省兵部驾部司副长官，与驾部郎中共掌舆辇、车乘、传驿、厩牧等事。

⑪仙州：州名，治所在今河南叶县。

⑫畋（tián）饮：打猎宴饮。

⑬岭表：五岭以南地区，即岭南，今广东、广西一带。

⑭“翰工诗”以下几句：原无，据正保本、《四库》本补。祖咏，唐代诗人，洛阳（今属河南）人。少有文名，擅长诗歌创作，与王维友善。开元十二年（724）进士及第，仕途甚不得志，后迁居汝水之滨，以渔樵自终。传见本卷后文。杜华，生平不详，天宝二年（743）前后在世。据学者研究，杜华与王翰交游时，当在二三十岁左右。

⑮孟母三迁：据说孟轲之母为择善境，三迁其家以教孟子，事见刘向《列女传·母仪》。

⑯卜居：古人常用占卜的方法选择居地或判定拟选居地的吉凶，后泛指择居。

⑰燕公：指张说，玄宗时受封燕国公，故称。

⑱璚（qióng）：古同“琼”，赤色的玉。斝（jiǎ）：古代温酒器，形如爵，但较大，无流无尾，圆口平底，有鋬（pàn）可执。

⑲烂然：光彩灿烂的样子。

⑳玷（diàn）缺：斑点、缺口，喻指人的缺点、过失。玷，白玉上面的斑点。

【译文】

王翰，字子羽，并州人。景云元年（710）卢逸主持考试时考中进士。后来又考上直言极谏和超拔群类科。年轻时豪放浪荡，凭借着才华不喜拘束。喜欢不加节制地喝酒，马槽里有很多名贵的马匹，家里蓄养着歌妓和乐队。王翰发表言论立定志向，都把自己比作王侯。每日聚集英雄豪杰，以打猎击鼓为乐。张嘉贞担任并州长史时，对待王翰很好。王翰酒席间自己唱歌，让张嘉贞跳舞，神气高昂。张说更加用非同一般的礼节对待他。等到张说辅佐朝政，征召他为秘书省正字，提拔为驾部员外郎。张说被罢免，王翰被贬出京城，成为仙州别驾。因为过度追求打猎宴饮之乐，被贬到岭南，死在路上。王翰擅长写诗，多有豪迈俊伟的诗句。读书为文之人，如祖咏、杜华之辈，曾经与他交游。杜华母亲崔氏说：“我听说孟子母亲为孟子多次搬家。我现在如果想搬家的话，能让你跟王翰做邻居，我就满足了。”他的才名就是这样。燕国公张说评论他的诗文，像美玉做成的杯和斝，虽光彩灿烂值得珍视，但杯斝上面也多有斑点和缺口啊。有文集传于今。

○太史公恨古布衣之侠^①，湮没无闻，以其义出存亡生死之间，而不伐其德^②，千金驷马^③，才啻草芥^④，信哉名不虚立也。观王翰之气，其若人之俦乎^⑤！

【注释】

①太史公：即司马迁，西汉著名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字子长，撰有《史记》，记录约三千年的历史，是我国最早的一部通史，开创纪传体史书。后文所引话语，即出自《史记·游侠列传序》。恨：遗憾。

②伐：夸耀。

③驷马：同驾一辆车的四匹马，此处代指贵重的车辆。

④啻：只。

⑤若人：此人，这类人。俦（chóu）：同类。

【译文】

○太史公为古代平民游侠的湮没无闻感到遗憾，因为他们的侠义体现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却不夸耀自己的德行，在承诺面前，贵重的财富和车驾，不过如微贱的小草，确实啊，他们的名声是符合实际的啊。看王翰的豪气，大概是他们这一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