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行街铺席

【题解】

本条260余字，介绍北宋东京城中土市子向北到外城新封丘门之间的街区，以卷二“潘楼东街巷”中介绍的“人烟浩闹”的马行街铺席为重点。这一带其实是东京城北向御街沿线，毗邻皇宫和皇室贵族居住区，因此除了街道两旁的民户和商铺，其他区域都是皇帝亲兵卫队的驻地。这种人口结构特点，使得这一区域的商品经济尤其繁荣，荟萃南北风味的各类饮食，甚至通宵都有夜市，风雪阴雨无阻，成为千年以前北宋开封城夜间经济火爆的缩影。

马行北去^①，旧封丘门外，祆庙斜街^②、州北瓦子。新封丘门大街^③，两边民户铺席，外余诸班直军营^④，相对至门^⑤，约十里余。其余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⑥，处处拥门^⑦，各有茶坊、酒店、勾肆^⑧、饮食。市井经纪之家^⑨，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⑩，不置家蔬^⑪。北食则矾楼前李四家^⑫、段家熝物、石逢巴子，南食则寺桥金家、九曲子周家，最为屈指^⑬。

【注释】

①马行：马行街。

②祆庙斜街：在外城东北，因旧封丘门外唐代胡祆神庙而名之，为东京胡人聚集之处。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东京城北有祆庙。……其庙祝姓史，名世爽，自云家世为祝，累代矣。藏先世补受之牒凡三：有曰怀恩者，其牒唐咸通三年宣武节度使令狐给，令狐者，丞相绹也；有曰温者，周显德三年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府王所给，王乃朴也；有曰贵者，其牒亦周显德五年枢密使权知开封府王所给，亦朴也。自唐以来，祆神已祀于汴矣，而其祝乃能世继其职，逾二百年，斯亦异矣。”

③新封丘门大街：新封丘门又称“景阳门”，故此街又称“景阳门街”。《续资治通鉴长编·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八作使段仁诲部修天驷监，筑垣墙，侵景阳门街。上怒，令毁之，仁诲决杖，责授崇仪副使”。

④诸班直：“诸班”和“诸直”的总称，是宋朝皇帝随身的卫兵，统属殿前司。五代时，已出现皇帝身边的近卫班直，后周太祖郭威就当过从马直的卫士。诸班包括殿前指挥使、内殿直、散员、散指挥、散都头、散祗候、金枪班、东西班、招箭班、散直、钧容直等；诸直包括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等。班直一般选拔“武艺绝伦”者充当，除作皇帝近卫外，有的还兼仪仗队，如钧容直实为乐队。

⑤至门：指到东京外城北墙上的新封丘门。

⑥纪极：终极，限度。

⑦拥门：拥挤的门户。围堵在门口。拥，环抱。

⑧勾肆：古代伎人俳优的卖艺场所。

⑨经纪：指经营买卖。

⑩旋（xuàn）买饮食：指现买饮食，现买现吃。南宋周《清波别志》：“幼小时，见人说京师人家，日供常膳，未识下箸。食味非取于市，不属餍。”旋，临时。指事先没做好准备，临时要用了才去买。

⑪家蔬：指自家烹制的菜肴。

⑫北食：北方风味的饭莱。

⑬屈指：首屈一指，喻特别出色。

【译文】

马行街向北去，旧封丘门外是祆庙斜街、州北瓦子。新封丘门大街，两边是民居和店铺，此外都是诸班直的军营，两两相对，排到新封丘门，大约有十余里。其余的街坊里巷、庭院民居，纵横交错，数以万计，不知边际，处处是拥挤的门庭，各处都有茶馆、酒店、演出场所、饮料食品。街市中做买卖的人家，往往只在街市店铺中现买现吃各种饮食，不在家里准备饭莱。北方风味的食品，以矾楼前李四家、段家熝物、石逢巴子，南方风味的食品，以寺桥金京、九曲子周家，在京城中最为著名。

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①。寻常四梢远静去处^②，夜市亦有燋酸豏^③、猪胰胡饼^④、和菜饼、獾儿、野狐肉、果木翘羹、灌肠^⑤、香糖果子之类。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子^⑥、姜豉、抹脏、红丝、水晶脍、煎肝脏、蛤蜊、螃蟹、胡桃、泽州饧^⑦、奇豆^⑧、鹅梨、石榴、查子、榅桲、糍糕、团子、盐豉汤之类。至三更，方有提瓶卖茶者，盖都人公私荣干^⑨，夜深方归也。

【注释】

①通晓：整夜，通宵。

②寻常：平常，普通。四梢：指城镇边缘地区。梢，树枝的末端，引申为远处。远静：偏远僻静。去处：地方，所在。

③酸豏（xiàn）：又作“馂（jùn）馅”，一种包馅的面食。

④猪胰胡饼：夹脊猪肉烧饼。猪胰，猪夹脊肉。

⑤灌肠：北魏人贾思勰《齐民要术》介绍的灌肠法：取羊大肠，整治清洗干净，把羊肉切碎成馅。细切葱白，盐、豉汁、姜、椒末调和，令咸淡适口，灌进肠内。吃法是将两条灌好了的肠并排夹着来烤，烤熟切成片吃。

⑥（zhé）子：薄肉片。，同“䐑”，切成的薄肉片。

⑦泽州饧（xínɡ）：泽州的饴糖。泽州，隋开皇初以建州改置，治高都县（后改丹川县，今山西晋城东北）。后治所屡有迁移。辖境约当今山西东南部晋城一带。饧，用麦芽或谷芽熬成的饴糖。

⑧奇豆：即萁豆，为宋城常见市食。南宋周密《武林旧事·作坊记》谓作坊每日必备，以供需求，尤为小儿所钟爱，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记沿街叫卖小儿诸般食件往往有之。萁豆亦为“消夜果子”，同书载除夕夜内司进呈禁中“精巧消夜果子合”，其中就有“五色萁豆”。《武林旧事·岁除》亦同：“以大合簇饤凡百余种，如蜜煎珍果，下至花饧、萁豆，皆极小巧。”由此推知，萁豆大概是一种豆子大小呈棋子状的食品，或盐制或糖制，或炒或煮，味道美妙，是大众消闲小零食。

⑨荣干：办事。

【译文】

夜市一直到三更时才结束，而刚到五更又重新开张。如在热闹之处，则夜市通宵不断。通常在四周偏远僻静的地方，夜市也有烧烤的酸豏、夹脊猪肉烧饼、和菜饼、獾、野狐肉、果子翘羹、灌肠、香糖果子之类。寒冬腊月，即使遇大风雪或阴雨天，也有夜市。有子、姜豉、抹脏、红丝、水晶脍、煎肝脏、蛤蜊、螃蟹、胡桃、泽州饧、奇豆、鹅梨、石榴、查子、榅桲、糍糕、团子、盐豉汤之类的饮食。至三更时分，又有提着瓶叫卖茶水的，因京城中人或办公事或办私事，往往深夜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