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难忍 冷眼恶语两相向 上
深夜，蜀山外星空依旧深邃浩瀚，令人只可抬头仰望。蜀山上空，也失去了之前热闹炫彩迷离的光景，变得清清冷冷，朔朔寒风呼啸。之前贸然来犯的众多妖邪小怪，眼见地妖王枯木逢春从蜀山西山鸣金峰镇妖殿之中脱困而出，风光依旧在，往日风姿飒然，毁坏了镇妖殿，纷纷心中喜悦，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这一战，蜀山败。
蜀山之内众多古迹楼宇虽保存完好，但门中弟子却是死伤数百名。然后这也非重要之事，此刻在寒冬深夜，笼罩在蜀山上下难以散去的阴霾，便是地妖王枯木逢春破封印而出，毁坏了蜀山数千年以来的悠久大殿镇妖殿，逃遁而去。
这一战蜀山门人不在乎杀多少妖孽精怪，在乎之人，不外乎地妖王枯木逢春。
原来在两千年之前，广大神州大地有三大凶妖，这三大凶妖统领着神州大地三大凶地，这三大凶妖分别以天地人三才封号，统领一方妖众，残害无辜。那时蜀山上下倾巢而出，剿灭了无数妖孽，其中最为壮大之果，便是将地妖王枯木逢春生擒，抓回蜀山，封印于蜀山镇妖殿之中。
之后其余二妖也数次率领众多妖子妖孙攻打蜀山，却屡屡败阵而归。昔日的两位大妖王，也都纷纷别蜀山高人重创，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元气，故之后的神州大地千年来也是相对于平安无事。
此次放走了地妖王枯木逢春，归根结底之错，自然是落在了江痕的头上。
常扬子虽及时赶到蜀山西山，救下了那几百名弟子性命，但也是身受重创，三月不可起身。这是为何原因？原来在那一道惊天剑芒显现出来与黄龙向对峙之时，常扬子已在蜀山前山厮杀斗法多时，与诸多修为妖力高深的妖孽缠斗，身上受了多处伤，匆匆赶到蜀山西山鸣金峰之后，更是拼尽全力施展出数蜀山玉虚剑诀凌厉招数“剑气破天”，体内脏腑受创更深，硬是拦下了地妖王的黄龙，才昏了过去。
江痕眼见养父常扬子昏厥过去，当场不顾一切跑过去，抱着他回到蜀山前山清心居。
待江痕从清心居出来之后，大战已歇，众多妖孽也都纷纷如同潮水一般散去。
蜀山掌门真人徐清风得知常扬子受伤颇为严重，赶到了清心居，特意为其疗伤，耗尽自身真灵之气，才险险地止住缓和了常扬子体内的伤势。随后他命人清点了一下门中受伤弟子，得知蜀山上下弟子已死三百五十八名，重伤者四百一十九名，轻伤者更是多达七百多名，脸色委实难看之极，拂袖回到了玉虚殿。
江痕本想待在清心居，留下来陪张蕙兰与陷入昏厥中的常扬子，但因其未能按照风遥口中所言看管好镇妖殿，令地妖王枯木逢春逃离，自然是身上罪责难以卸去，只得随着蜀山众位长老以及掌门徐清风，离开了潜龙峰清心居，沿着玉桥而过，来到蜀山前山玉虚大殿之内站立。
徐清风缓步行至大殿上方坐台上，双眉紧蹙，来回踱步几圈，方顿足而立，转身凝望下方静立于中央的江痕，脸上全无往日和蔼慈祥之色，反而颇为严肃，眼神中隐隐有怒气，沉声问道：“江痕，这镇妖殿地妖王逃脱而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痕心知此事难以隐瞒，心中因常扬子受伤愧疚不已，当下眼中留下悔恨泪水，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中央，谴责道：“对不起，掌门，真的是对不起。我……我……”
风遥此时也大袖飘飘地进入了玉虚大殿，见江痕跪在中央，流泪哽咽难语，上前走到江痕身旁，道：“江痕，你这小子，我不是叫你看管好不要让那家伙逃出去么？你怎么……怎么……还是让那家伙逃出去了？唉……”
徐清风神情肃然，问道：“你进入镇妖殿后，可曾看到了妖孽动手破坏法阵？是否阻止？”
江痕泣声道：“我进入大殿后，原先进去的妖怪与那八个师兄，转眼间都死在了地上，我只不过是比他们晚一刻钟才进去，我实在是不知道当时镇妖殿里面发生了何事。”
“那地妖王又是如何脱困的？”徐清风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我进的时候我只在大殿内看到一座石像，以及石像后面的一具巨大的石棺，石棺的棺盖似乎被人挪动了一点点，但是我当时没有做注意。后来我打算离开，去镇妖殿外面守着，可是……可是……”江痕有些犹豫地道。
“可是什么？你还不快快说来？！”大殿一旁的青袍长老旭光声色俱厉地问道。
江痕止住哭泣流泪，继续道：“那时我看石像上那神将手中的那一颗宝珠非常的好看，心里面觉得这颗宝珠定是价值不菲，想要……想要带下山去找个机会卖了换些钱，然后我就拿下了那颗神将石像手里面的宝珠，放入了怀中。接着镇妖殿中石棺忽然发出一道黄光，冲破了镇妖殿屋顶，接下去就是……”
旭光身旁的另一位清瘦长老寻浩听了江痕这番言语，脸上大怒，眼中紧盯着跪在身旁的江痕，怒容满面地道：“好啊，好啊，你这弟子果然是我蜀山的好弟子啊！竟然连我蜀山镇妖殿那神将手里面的用来封印镇压地妖王的‘天旭灵珠’都敢拿，打算偷拿下山去卖？你小子果然是厉害啊，厉害之极！哼，我蜀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实在是我蜀山的师门不幸啊，师门不幸啊！”
“够了，天旭灵珠此刻应当在你身上罢？此物乃是我蜀山圣物，岂能由你拿下山去做贩卖这等凡俗之举？”徐清风大袖一挥，怫然怒道。
江痕闻言，心里无奈，他深知自己犯下了大错，也只好从怀中拿出那颗巨大的宝灿灿珠子。宝珠拿出之后，徐清风左袖轻轻拂过，一阵清风自他袖中渗出，徐徐吹过江痕身前，卷起了江痕手中的宝珠，飞到了手中宽松袖口内。
收回天旭灵珠之后，徐清风道：“江痕，你本犯下了我蜀山数十条戒律，常扬子师兄心中对你也是颇为担心，曾数次苦苦央求于我，求我宽恕你犯下罪行，对此我也深知师兄用心良苦。本打算将你面壁三年，但未曾想到你竟是破除封印，放走地妖王之人，当时我也推算许久，仍是难以查处破阵之人。不过此事已筑成，难以挽回，本尊也不想在责怪于你，只是此事因你而起，你是否愿意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弟子愿意。”江痕诚声道。
徐清风微微点头，道：“好，地妖王此次逃出蜀山之后，必定会修养多日，日后再度来犯我蜀山。你速速替我去蓬莱一趟，待本尊向蓬莱岛上的天蓬宗掌门随风仙人问候一声，并向其借‘开天斧’一用。开天斧相传乃是上古之神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所用神兵，之后从天界流落人间，藏于蓬莱岛，对付地妖王颇为管用，此行本尊担心你年少无知，口没遮拦，得罪岛上的仙人，所以还是命天英钟陪你一同前往，明日一早，你们二人便下山前往东海蓬莱罢。”
“掌门，我知道了。”江痕恭敬地道。
“掌门，只是这面壁之事……“江痕犹豫道。
徐清风捋须道：“此事暂且放着，日后等你回归，或者蜀山降服了地妖王之后，再说不迟。当务之急，是要借回开天斧这件神器。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罢。”
江痕闻言从大殿上站起，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旭光寻浩二位长老眼见江痕离去，心里委实难以理解。
旭光开口道：“师兄，你为何要派他去蓬莱？此事其实只需天英钟一人前往蓬莱便可，你为何还要派他陪同天英钟去？英钟为人机敏，处事果断，向来恪守我蜀山门规，加上于修仙访道一途上天资卓然，此行他一人去便可，何故要拉上他这个麻烦鬼？”
寻浩闻言，也附和道：“师兄，此事是不是过于草率？纵观我蜀山上下，年轻一辈之中，除去天英钟天资卓绝之外，尚且有许时之，冯无涯，张蕙兰等资质修为上佳者在，师兄若是不放心英钟，大可派他们中的一人陪同前往，江痕不过只是蜀山外门弟子，为何要派他前去蓬莱？”
“掌门小弟，他们不懂，你就饿别卖关子了，直接跟他们讲明白不就行了？”风遥不耐烦地道。
徐清风捋了捋颏下白须，看到风遥如此明朗，于是讲道：“二位师弟，你有所不知。师叔老人家早已知道老夫用意，既然他老人家叫老夫讲出来，老夫就给二人讲明白。老夫此次之所以派江痕与英钟二人共同前往，其实乃是为了锻炼江痕。江痕于修道一途上天资上佳，其实也可与英钟、许时之、冯无涯、张蕙兰等年轻一代弟子一样，只是生性顽劣，不思进取，随意修炼罢了，他日若是大彻大悟，修为进境定是如鲤鱼跃龙门，一跃千里。这次派他去，是想让他多学学英钟的为人处世，改一改自身坏毛病，及时一时难以尽数改去，但也好少一些缺点，多一些优点。”
这时蜀山掌管戒律的长老冯如常快步走进玉虚大殿，接口道：“可是掌门师兄，此子性子顽劣有如一块千年顽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说改就改？”
“事在人为，但愿老夫心中所想能成真。”徐清风叹了口气道。
江痕离开玉虚大殿之后，便沿着西面蜿蜒白玉桥，行到潜龙峰上，回到了茅草屋舍清心居。他一进入清心居，见到房内摆设，心里面有些惭愧，犹豫着该不该进入右边偏房内看望常扬子。不过在他犹豫之时，张蕙兰从右边偏房内掀开帷帘走了出来，见到他回来了，看了他一眼，一改往日的刁蛮性子，静静地走入了左边内房中。
江痕看着她进屋，心中本想说什么，伸出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原地默然许久，仍是吐不出一个字。
他沉思许久后，还是决定应该进屋去看一看受伤的常扬子。
于是他缓步轻声地走到了右边帷帘前，伸手掀开了帷帘，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右边房间内，走到床边，看到常扬子正斜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和衣而睡，心里面有些难过自责。他低头埋怨了自己许久，还是没有勇气说什么，或做什么，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回到房间中去歇息。
而当他转过身正欲离去之时，身后斜躺在床上的常扬子却是传出了一句话，令他心里面着实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