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槿
铁栏杆外,挨挨挤挤长着墨绿的木槿树;地底下喷出来的热气,凝结成了一朵朵多大的绯红的花。木槿花是南洋种,充满了热带森林中的回忆——回忆里有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怪兽,也有半开化的人们的爱。木槿树下面,枝枝叶叶,不多的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黄色、紫色、深粉红——火山的涎沫。
夏天,你爬过黄土的垄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小太阳。
《沉香屑第二炉香》
新婚之夜,新郎罗杰安白登的亲昵举动被无知的新娘愫细当做变态和兽性,新娘慌不择路地逃走,大张旗鼓地宣扬新郎的邪恶。在不幸的新郎眼中,香港的夜色是如此诡异而恐怖,木槿花仿佛是地底冒出的热气凝结而成,邪恶而美艳,弥漫压抑扭曲的气息。而在木槿花的掩盖下,是不可知的杀机和诡异的布局,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恐怖的植物和阴冷的昆虫,危机四伏,烘托暗示了这个故事的不幸结局。
罗杰安白登随着殖民地统治阶级的步伐来到他们占领下的异国土地上谋生,这个世界也不是他所能掌控适应的。这个刻板迂腐的男人十几年来只教同一门课,已经不会变通,已经不能适应变化的生活,不会寻找新的空间、开拓新的天地。这个压抑、湿热的夜晚注定了他不幸命运的开端,从此后他被烙上变态的标签,最终走投无路自杀了事。木槿即使美丽,也不过是烧残的小太阳,在火热灼烧的太阳光下宛如被焚烧的照射,最终焦灼枯萎。正如他的爱情,因为可笑的原因,最终凋落,而他竟然要赔上整个生命。
在香港,春天是杜鹃花的天下,夏天则是木槿花的季节。烈日下火红的花朵如阳光般夺目,每朵花朝开暮落,急速地怒放,急速地枯萎凋残。生命只有一天的光芒。木槿属的植物很多都具有这个特点,每朵花儿仅仅美丽开放一日。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诗经》里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舜”就是木槿,木槿也是韩国的国花。
北方常见的木槿在南方长得并不好,种的也少,南洋种的木槿其实是扶桑,在英语中木槿和扶桑都叫Hibiscus,扶桑另有别名:佛槿、朱槿、佛桑、大红花、朱槿牡丹、日及等,日常人们称为大红花。扶桑在文学作品中是一种具有传奇色彩的植物,传说生自东海日出之处,其叶如桑,而且两棵往往同生互相依倚,所以得名扶桑。传说太阳就出于扶桑之下,日本也被称为扶桑国。红色扶桑是马来西亚的国花。最常见的扶桑是单瓣的,薄绸一般的鲜红色花瓣,花蕊长长地伸出去,像卷睫毛的睫毛刷子。《南方草木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条,长于花叶,上缀全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清·梁佩兰有长诗咏岭南风物,其中有“马缨佛桑花滟滟”。清·王士祯《广州竹枝词》:“梅花已近小春开,朱槿红桃次第催。杏子枇杷都上市,玉盘三月有杨梅。”清·屈大均《广州竹枝词》其三:“佛桑亦是扶桑花,朵朵烧云如海霞。日同蛮娘髻边出,人人插得一枝斜。”清·潘兆铿《羊城竹枝词》有:“墙畔有花红似火,问名人说是扶桑。”
两旁乳黄水泥栏杆,太阳把蓝瓷花盆里的红花晒成小黑拳头。
《小团圆》
黄粉栏杆上密密排列着无数的乌蓝砌花盆,像一队甲虫,顺着栏杆往上爬,盆里栽的是西洋种的小红花。
一抬头看见栏杆上也搁着两盆枯了的小红花,花背后衬着辽阔的海。
《连环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