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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世是唯一的天堂:有心生活皆为艺术

庄子正是通过庖丁其言其艺,揭示美是一种生活中自由的创造。美或许不在剧院,不在音乐厅,不在画廊,而在我们的生活里。艺术没有边界,可以是大俗之美,也可以是大雅之美。平淡恬静的生活方式,其实与画画、弹琴一样能让自我得到疏解,一样能感受到生活之美。

《庄子》里有许多动人的故事,从自然和现实生活中去发现美,其中“庖丁解牛”就体现了庄子的人生智慧和美学态度。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杀猪解牛的工作似乎充满杀戮的血腥,毫无美感可言,但是庖丁认真专注,游刃有余,如同太极出手,潇洒如风。经过庖丁正在解牛的作坊,文惠君没有匆匆走过,而是停下来仔细观察。他诧异于庖丁解牛时的干净利索。庖丁解牛不再是了却生命的杀戮,那是艺术,犹如一场优美绝伦的音乐舞蹈,其舞步合于《桑林》舞曲,其韵律合于辉煌的《咸池》乐章。

蒋勋在《品味四讲》中对“庖丁解牛”的感受则是这样的:“文惠君竟然在屠宰场感觉到了比在国家剧院或音乐厅里更美,也更动人心魂的舞蹈与音乐。”

可以设想,庖丁刚开始也只是笨拙地模仿屠宰的动作,用砍刀砍,用刀子割,满手鲜血,狼狈不堪,没有艺术美可言。但是日复一日,专注于一事,却能在工作中磨炼出路数与美感。这种美的创造必须实现合规律(“因其固然”)与合目的(“切中肯綮”)的统一,以达到自由自在(“游刃有余”)的境界。

庄子认为“技”中有“艺”,庖丁解牛的动作就颇具艺术的观赏性。庄子正是通过庖丁其言其艺,揭示美是一种生活中自由的创造。美或许不在剧院,不在音乐厅,不在画廊,而在我们的生活里。

日常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和训练场,人的禀赋、品格、性灵都能在日常生活中得到磨砺,并体现出来。孔夫子就特别强调在建立人生功业后的性灵怡乐。在《论语·先进》中就讲述了孔子与弟子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等讨论人生志向的故事。无论是子路的“辅千乘”,还是冉有的“足民生”,抑或是公西华的“习大理”,孔子都笑而不语。直到曾皙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才深表赞同。中国的古人于生活中的诗酒棋书中含英咀华、悠游自得,并将各种闲情当作人生的最高形式之一。

朱光潜在《谈美》中则说:“善于生活者对于世间一切,也拿艺术的口胃去评判它。合于艺术口胃者,毫毛可以变成泰山,不合于艺术口胃者泰山也可以变成毫毛。他不但能认真,而且能摆脱。在认真时见出他的严肃,在摆脱时见出他的豁达。孟敏堕甑,不顾而去,郭林宗见到以为奇怪。他说:‘甑已碎,顾之何益?’哲学家斯宾诺莎宁愿靠磨镜过活,不愿当大学教授,怕妨碍他的自由。王徽之居山阴,有一天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想起他的朋友戴逵,便乘小舟到剡溪去访他,刚到门口便把船划回去。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这几件事彼此相差很远,却都可以见出艺术家的豁达。”

有人认为工作忙碌,生活贫乏单调,所以一定要走进画室画画,或步入琴行学音乐来调剂性情。可是,如果他全身心浸泡在生活里,好好为自己做一盘菜,享受家里的窗明几净、花香飘逸,平淡恬静的生活方式其实与画画、弹琴、泡茶一样,能让自我得到纾解,同样能感受到生活之美。

艺术没有边界,可以是大俗之美,也可以是大雅之美;可以是感性的,也可以是理性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社会阅历,当然会有不同的心境和态度。拥有温度的心灵,就可以去欣赏世界的美妙,去创造有情趣、有意思的生活。尘世是唯一的天堂,而天堂有时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