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读英国史，必然会知道伦敦塔。就像阅读《资治通鉴》那样，伦敦塔洋溢着人性的恶，让人感到阴郁沉痛，但也会感到无比丰富。

1066年，盎格鲁——撒克逊的国王忏悔者爱德华逝世，死时没有子嗣，导致好几个人争夺王位。爱德华的姐夫哈罗德立即加冕，但爱德华的远亲诺曼底公爵威廉宣称爱德华曾经承诺将王位传给他。威廉公爵在英国的黑斯廷斯消灭了哈罗德率领的英军，这事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盎格鲁——撒克逊人群龙无首，只能乖乖地向威廉公爵投降。

威廉公爵当然不会大意，伦敦是他能否有效统治英国的重中之重。威廉先派遣一支先头部队前往伦敦修筑要塞，为他的入城做好准备。其中，一个大本营设在公元前200年左右建造的罗马城墙的东南角，也就是现在的伦敦塔的位置（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非常完整的城墙遗迹）。威廉公爵把伦敦塔选在河边，对伦敦可以攻守自如。即便到了殖民地时代，英国人还是继承威廉的海盗策略，比如上海外滩附近成为他们最好的落脚点。

威廉建造了至今最引人注目的白塔。工程由罗切斯特的新主教甘道夫负责，招募了许多诺曼底瓦匠，有些建筑石材也特意从公爵的老家进口，但普通的劳力还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由于大量征用，让其他郡陷入困境。

1100年，白塔建成了，盎格鲁——撒克逊人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雄伟的建筑，它长36米、宽32.5米，在地势最低的南面，塔高27.5米，白塔主宰了方圆几英里的天空。塔的两边都有罗马城墙保护，北面和西面的壕沟宽7.5米、深3.4米，土方工程上还加了木栅栏。

虽然白塔是英国的第一座塔，但它不是欧洲此类建筑的第一座，因为至少从10世纪开始，法国北部的国王和大贵族就开始修建要塞和高塔，白塔的一些重要的特色可能借鉴了公元1000年前后诺曼底的一座建筑。不过，白塔的建成极大地推动了塔类建筑的发展，为数十座不列颠和法国的塔提供了灵感。

作为欧洲保存得最完好和最有意义的11世纪建筑的白塔，刚建成的时候有两层及一个很深的地下室，每一层都有宽阔的房间，上一层还有一个礼拜堂。现在，第二层的上面还有一层，是15世纪添加的，取代了最初的屋顶。巨大的屋顶建于1490年，当时是亨利七世执政的早期。一般的木制塔顶的支撑力来自一系列复杂的三角形桁架，而白塔的屋顶是由一根根安放在两堵墙上的承重梁所支持。较大房间上的承重梁长13.1米，厚度超过70厘米，重3.3吨，这是英格兰用过的最大的承重梁。从找到合适的树木到削出合适的形状，再到运往伦敦，把它们吊到空中30.5米高的地方，然后安放到位，可真不容易。

白塔之所以得名，很可能与亨利三世有关，1240年他让整幢建筑刷白了。

尽管之后的许多王室都在白塔住过一段时间，可能谁也不喜欢这个带有军事功能的居所。直到19世纪后期，白塔的主要功能还是要塞和大本营。当然，白塔当年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震慑盎格鲁——撒克逊人，这可是新诺曼贵族和国王权威的象征。

正如《周末读完英国史》所言，伦敦塔是诺曼人引入的“土垒内庭式”城堡的典型。“土垒”是一座土丘，人们将工事修建在土丘之上；“内庭”则是在土丘前筑起高大的城墙，将城堡环于其中。我们后来在英格兰当年的北方重镇约克，也看到过这种壮观的土垒遗迹。

不过，从14世纪到19世纪，白塔主要的用途就是一个军需仓库。现在，它也是以武器和铠甲博物馆的面目示人。这类博物馆在欧美有不少，我见过最好的还是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当然，白塔军械库博物馆的特色在于其皇家特色。

最经典的藏品，可能是亨利八世保存下来的6件铠甲中最早的一件，制作于1510年至1515年间，那时亨利身材苗条，可不像后来那么痴肥，看上去英姿飒爽。这件精美绝伦的镀银雕刻的战地铠甲，重30.13公斤，是不是有点重？但这与现代士兵身上的负重差不多。

《都铎王朝》几次出现过亨利八世骑马穿铠甲与人打斗的场面，有一次甚至危在旦夕，导致他红颜薄命的第二个妻子早产。

欧洲的铠甲等军械反映了他们丰富多彩的骑士文化，这在我们中国是少见的。欧美博物馆里藏有不少日本的铠甲，比如白塔博物馆里有一件1610年幕府将军德川秀忠托英国商人送给詹姆斯一世的日本铠甲。伦敦塔的介绍说明是：与牺牲灵活性以获得最大程度保护的欧洲铠甲的设计相反，日本铠甲提供的保护较少，但是穿它的日本武士可以非常灵活地舞剑。日本铠甲由金属和生牛皮条组成，表面喷漆以便装饰和防腐，用丝带连接在一起。铠甲的上面有帽子，帽子上有精细吓人的头盔。

日本铠甲确实不美观，像个让人生厌的大甲虫。

亨利八世这套铠甲还包括马匹的护甲，充满了艺术象征。在马屁股的左边（护臀），刻画的是守护神圣乔治一生中的三个暴力场面。圣乔治是公元4世纪的一名罗马士兵，为基督而殉教（在公元303年的罗马皇帝戴克里先时期被处决）。后来，圣乔治成了英格兰的红白十字旗的旗号，具有800年历史，作为英国米字旗的基本组成部分（此外，是代表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蓝底白色斜十字，和代表爱尔兰的圣帕特里克白底红色斜十字）。我们最熟悉的是圣乔治为了拯救一名女童与喷火的龙打斗的画面，这前面的场景是他在一个牛形的融铅大锅里被煎熬，后面的场景是他在两个装有刀剑的轮子上受折磨，第三个场景是他终于被处决。

马屁股护甲的右边，刻画的是与圣芭芭拉有关的场景。圣芭芭拉是传说中公元7世纪为基督殉难的女子，前面描述的是她被异教徒的父亲拖着通过一扇门，后面的场景是她被带着枝条的男人架着，这些枝条则用来鞭打她。上面的板子叙述的，是圣芭芭拉因拒绝放弃皈依基督教而被父亲处死，随即父亲也被闪电击中而死。天主教曾将圣芭芭拉列为圣徒，还有专门的节日，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因圣芭芭拉的事迹不可考，所以不再是正式的圣日。但美国加州以她命名的城市很美，我们曾路过，可惜没有时间游玩。

马屁股护甲的背面，是拿着玫瑰的天使撑着大写字母H和K，这大概是庆祝亨利八世与第一个妻子西班牙公主凯瑟琳的婚姻吧。

我们继续搜查马屁股的护甲，呵呵，在它的底部镌刻着国王的座右铭，“上帝和我的权力”，中间点缀着代表亨利的玫瑰和代表凯瑟琳的石榴。都铎的白玫瑰和红玫瑰是亨利的徽章，石榴是凯瑟琳的徽章。

马腹部的护甲，装饰有长着翅膀的男性人鱼，它们拿着刻有交织的玫瑰和石榴徽章的盾牌，两边刻着闸门和国王及王后的箭扎徽章。

在马胸脯左边的半球形护甲上，圣乔治被带到检察官大夏的面前，他拒绝放弃基督教的信仰。右边刻画的是圣芭芭拉告诉泥瓦匠：在他们正建造的塔上修建第三扇窗户，它象征着基督教的三位一体。在这块护甲的前面，我们可以看见圣乔治正在屠龙的熟悉场面。

好了，我们总算对马的护甲按图索骥完了。现在，再来瞧瞧亨利身上的铠甲还有啥复杂的玩意。首先，头盔上有一个活动的面甲，它是由多块面部护甲通过铰链连接到头盖骨上，这种设计可以让国王把头盔戴上。头盔上还刻画着缠绕的植物，包括开花的玫瑰和结实的石榴。国王的胸甲上，画的也是圣乔治在屠龙，不过他穿越了时空，身穿16世纪早期的铠甲。国王的背甲上，刻着关押圣芭芭拉的塔，也是重复的。国王的护脚上，装饰有他的徽章和凯瑟琳的徽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