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继续“伦敦散步”。我们散步的地方属于阿德尔菲区，道路大多是十七八世纪铺砌的，当时的房子没有几幢留存至今。《伦敦散步》的作者鲍威尔介绍，在狄更斯时代（1812—1870），这里可是熙熙攘攘的地方，船可以驶进这儿，船上的旅客在河边经常遭到一群小偷的袭击。阿德尔菲街附近的下街罗伯特有扇黑洞洞的拱门，走进拱门，向右转，朝100码前有光的地方走去，就是一条地道。1840年代，《雾都孤儿》中的窃贼首领费金就让一群孩子从绅士们上衣后摆的口袋里抽取昂贵的丝巾。鲍威尔认为，狄更斯著作写实地描绘了19世纪英格兰孩童被迫行窃的景况：他们容易掌控，偷窃的动作比大人灵巧，不易被人察觉，警察也不太愿意抓他们；孩子若判刑，也不会像大人被流放到澳大利亚。1860年代初，确实有个小偷讲述了他与《雾都孤儿》相似的经历：9岁来到伦敦，住在圣保罗大教堂西边的贫民窟，后来加入阿德尔菲街的童贼队伍，一起住在拱门下废弃的车里。在我儿时，也常听到类似的故事。早上10点多我们走在地道里，鸦雀无声，其实，整个阿德尔菲区都是空荡荡的。150多年过去了，这里已成为高尚地段。我曾回到阔别30年的儿时弄堂，同样感到异样的寂静。
柯芬园
交易所胡同里的煤气街灯
阿德尔菲的北部有条斯特兰德街，原意是“河滨”，泰晤士河曾流经此地。穿过这条街，走过几条黑暗的巷子，就来到柯芬园。鲍威尔介绍，这些巷子现在看起来非常安全，在19世纪却是罪犯的窝点。大约是1820年，伦敦开始普及煤气灯，保护公众的安全，一直到19世纪末才逐渐被电灯所取代。有意思的是，1878年，大家以为电力时代来临，伦敦交易所的煤气股暴跌。没想到其后股价迅速回升，因为穷人不愿意与还可以发点热的煤气灯分手，加上19世纪末最新型煤气街灯的亮度与电灯相差无几。今人难以想象的是，后来煤气灯消失的主要原因是需要很多人工来保养它们。在柯芬园地区，数十盏维多利亚时期的煤气灯依然亮着，让我们不得不承认英国人对传统的执着。见微知著，国人说起热爱传统，比唱的还要好听，动辄上下五千年，但破坏比谁都厉害。那天，我在柯芬园的餐厅与迈克谈起，当时曾有拆迁故宫建造政府大楼的计划（后因“文革”而被搁置），他瞪大眼睛，一愣一愣的。
刚从斯特兰德街走进交易所胡同，我们发现了第一盏柯芬园的煤气灯。虽然是大白天，但想到它曾目睹多少离奇的故事，还是有些激动。
福尔摩斯指着我们头上的街灯。
“他在这里可以看得见他做的事，在那边不行。这就是他的理由。”
这是我少年时代就看过的《六尊拿破仑塑像》。
在伦敦康宁街一家卖照片及塑像的赫德森店铺，伙计只是到后面离开了一下，便听到击碎东西的声音，他匆忙跑回前面，看到一座拿破仑的半身塑像被砸得粉碎。这尊塑像只值几个先令，看来是不良少年集团所为。
第三天和第四天，又有两座拿破仑塑像被砸得粉碎。主人是狂热的拿破仑崇拜者，也是医生，他从赫德森店铺买了两座拿破仑塑像，一座放在家中，另一座在诊所里，它们与第一天被砸碎的那座出自同一个模子。
第五天晚上，某老记者家中的拿破仑塑像也被砸碎，他是从哈丁兄弟商行买来的。不同的是，门前有个人被谋杀了。这次塑像不是在记者黑暗的家中被砸碎，而是远离房屋几百码外，凶手为啥要在这里作案呢？
这就是故事开头引用的福尔摩斯的判断，他要在明亮的煤气灯下寻找有关塑像的某种东西。
福尔摩斯追踪到生产这些塑像的工厂，弄清楚一年前左右，这批拿破仑塑像中的三座送到赫德森，另三座给了哈丁兄弟商行。福尔摩斯获得其他重要信息，并知道另外两座的下落，一座在市内，一座在郊外。福尔摩斯决定当晚先在市内的那座附近埋伏，果然，抓住了那个偷出并砸碎塑像的罪犯。福尔摩斯研究满地碎片，却一无所获，于是，果断以10磅的价格向最后一座塑像的主人买下，原先它的售价只有15先令。拿到塑像，福尔摩斯将它砸开，看到碎片的上面有一粒圆而黑的东西，像布丁上的梅子。
这是现存于世最名贵的珍珠，波尔盖黑珍珠，一年前在伦敦一家旅馆的柯隆纳王子寝室里被偷走，当时福尔摩斯怀疑王妃的意大利侍女及其兄弟皮埃特罗，苦于无法找到证据。事实上，正是皮埃特罗把珍珠给了塑像厂的工人拜波，当警察追捕拜波时，他看到工厂过道中正在晾干的六座拿破仑塑像，其中一座仍是软的。拜波在湿石膏上弄了个小洞，将珍珠塞进去，然后将小洞补好。拜波被判了一年徒刑，出狱后，到处寻找散失各地的塑像。由于珍珠粘在石膏上，必须打碎塑像才能一探究竟。而那被谋杀的人是皮埃特罗，他想与拜波分赃却不成。
《蓝石榴石案》也有类似的设计，只是塑像变成了鹅。
伦敦肥鹅俱乐部的一位成员圣诞节分到一只肥鹅，不小心被警察捡到，但已奄奄一息。在鹅的肚子里，警察太太发现一颗名贵的蓝石榴宝石，5天前，它曾在伦敦四海大旅店的莫卡伯爵夫人的房间失窃。水管工霍纳曾在伯爵夫人的房间工作，有旅店高级职员莱德作证。最关键的是伯爵夫人的女仆亲眼目睹霍纳的罪行，霍纳坚决不承认，遂被警方带走。
蓝宝石是如何到鹅的肚子里呢？福尔摩斯一路追查，最终找到养鹅的欧太太。而欧太太的弟弟正是旅店的莱德，原来莱德伙同伯爵夫人的女仆偷窃了蓝宝石后，慌慌张张地来到姐姐家中。姐姐答应他在鹅群中挑一只肥鹅作为圣诞节礼物，他灵机一动，把蓝宝石藏进一只尾部有一圈黑羽毛的大白鹅的肚子里，以避开警察的搜捕，回家后可从从容容地占有宝石。莱德临走时让姐姐抓了鹅带回家，没想到，回家开膛剖肚，蓝宝石却没有找到。莱德赶紧跑到姐姐家。让莱德疯狂的是，原来姐姐家有两只尾部有一圈黑羽毛的大白鹅，谁也分不清它们。这时一只鹅也没有了，它们已被送到批发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