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像泡沫一样就消失了

篝火晚会照亮他们头顶的一片漆黑，烧烤的香味不停在鼻尖萦绕，顾淮熠静静坐在一旁，目光直视远方，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伊沉望着他的方向而去，却只能瞧见深蓝色的大海，海浪翻滚拍打着沙滩边缘，一朵朵浪花激荡而起。她咬了口烤蔬菜，沉沉道：“顾淮熠同学，你在看什么？”

少年闻言，转过头：“没看什么，只是有些无聊。”他凝望着女生手中的烧烤，笑问：“好吃吗？”

伊沉心满意足的点头：“很好吃！”

不一会儿，晚会便结束了。

大家一同收拾完毕，就各自回到帐篷里，准备休息。同学们原本是两人一个帐篷，但是轮到她这儿，轮空了。所以她独自钻进帐篷里，盖上暖和的被子，拿起手机，开始给顾淮熠发微信。

伊沉：睡了嘛。

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9:45分。

心跳不知为何“扑通扑通”跳的很快，不到两分钟，顾淮熠就发了消息过来。

“没有呢，还不是很困。”

“那你在干什么？”伊沉快速敲打着手机键盘，脸上的喜悦难以言表。

“我在处理一些父亲发来的文件，刚才吃饭的时候只弄好一半。”

“那好吧，你忙吧。我很困，想要先睡了！”由于她还来着例假，身体总是感到虚弱乏力，现在困意袭来，眼皮都在上下打架了。

顾淮熠侧躺在帐篷中，看见她发过来的消息，平展的唇角轻轻上扬：“好，晚安。”

“晚安。”

游玩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间，帐篷外的天就已经大亮，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彩云发着乌色，太阳也不曾露出半个脑袋。树林里枝头叶子落满寒霜，白雾渐起，朦胧一片。

于是学生们个个在睡梦中被叫醒，高老师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

“今天有雨，所以剩下的计划取消了。大家伙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准备返程。”高老师站在许多帐篷前，高声提醒着他们。

副班长林清担心楚安离腿受伤，不方便。索性将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里，然后朝着她的帐篷就走了过去。

然而在他看到楚安离有人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多虑了。温暖的帐篷里，另一位女生正在帮她整理背包。

反而是楚安离瞧见他来了，满脸疑问：“副班长，你有什么事吗？”

林清羞红了脸，手尴尬的挠着头，听到楚安离的问他，都没有回答，连忙转身飞快离去。

见此楚安离拧眉道：“他这是怎么了？奇怪！”

返程途中，伊沉心里老是感到慌张，她眼望着透明车窗外一棵棵飞驰而过的树影，思绪缠作一团。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她解开屏幕，是傅江弈发过来的消息：沉沉，我写作业需要用到的课本丢在学校里了。听说你们今天露营结束会直接回学校，所以麻烦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就在课桌里，那里面只剩两本书，你要是方便就都拿回来！

伊沉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待大巴车行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同学们陆陆续续走下去，绝大部分都朝着校门口走去。

“顾淮熠同学，我得去教室帮我哥拿两本书，你能等我一会儿吗？”伊沉笑得很甜，看起来比昨天很有活力。

顾淮熠揉揉鼻梁，眼光深邃：“那你先去，我去校门口打个车，到时候你出来了，我们直接走！”

“嗯！”

少年注视着她小跑而去的身影，淡淡笑了。

旋即他走出校园，准备去马路边等一辆出租车。

校门口的马路上车辆很多，他向着远处一辆打着空车的出租挥手，不久车子停在跟前，他拉开后车门坐上去。

“你去哪里啊？”司机师傅问他，说话的语气夹着一些口音。

“师傅，能麻烦你稍微等几分钟吗，我还有一位朋友没有过来。”顾淮熠很有礼貌的问他，深沉的黑眸掠过一丝笑意。

司机师傅像是听过很多这样的话，双手啪嗒拍在方向盘上：“可以，不过太久的话是要加钱的！十分钟加一块！”

“没问题。”少年答应的很干脆。

然而他们只等了五分钟，那抹俏丽的身影便走了出来，她笑脸盈盈，单手拿着两本书。

顾淮熠坐在车上冲她招手，脸上同样露出甜甜的微笑。

这一抹笑容是伊沉见到他以来，笑得最真实、最开心的一次。

马路的绿灯亮起，伊沉顺着斑马线小跑过去，她满心欢喜的奔向顾淮熠所在的方向，却在抬眸看向前方的一瞬，听到少年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伊沉向着左侧看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直直闯过红灯，飞奔过来。

片刻间，顾淮熠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子，可是他仍旧是赶不及，只能亲眼目睹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咣当”一声被撞出好远。

鲜血染红了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颜色掺杂着朱红的血迹。身穿黑色大衣的女生呆呆倒在冰凉的马路上，一双水眸有泪光闪烁，在伊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少年那张万分焦灼的脸。

她咧嘴笑了，沉重无力的手轻轻抬起，大约在一指高度便狠然坠落。血液在她身下汩汩流出，染湿长发。蓦然，马路上的车全部停了下来。

身旁不断有人拨打着120。

顾淮熠怔在她面前，双目发直，仿若整个人置身梦境一般。周身的事物逐渐蜕变成灰色，他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嘴唇和牙齿不断打架，顾淮熠突然蹲下去，双手捂住头，歇斯底里的大吼出声。

他几乎是在瞬间崩溃的。

耳畔响起120的笛声，他跟着伊沉一同上了急救车，泪水浸湿了衣服，他呆滞的坐在车上，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展开抢救。

车窗外，那滩殷红的血迹已经围起警戒线，几个警察准备开始勘察现场，而撞到人的车主却弃车而逃。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整座北市，顾淮熠跟她的家人日夜守在抢救室门前，就连工作繁忙一直脱不开身的何露露，也在半天之内赶回北市。

众人在看见她的时候，何露露的双眼早已红肿不堪。

抢救进行了有一天半的时间。主治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的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男医生扬起摘下口罩，脸上是较为严肃的神情：“病人失血过多，造成短时间休克。身上有多处骨折，侧腰部伤口较重，头颅左侧也有一些轻伤。现在虽说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请病人的亲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病人醒来以后心理方面可能会留下创伤应激障碍，这些需要本人自己克服，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病人的记忆会发生紊乱或者失忆。”

听完医生的话，傅爸不由得往身后踉跄了一下。傅江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眼中闪着泪花。

顾淮熠冷冷抬眼，猩红的眸底布满水汽，他颤声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低头叹了口气：“看她的恢复能力，快的话几天就能醒，慢的话，”他顿住，脸上扬起苦涩的笑，做医生的最怕这种时刻，因为他们通常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家属：“遥遥无期。”

被傅江弈搀扶的傅爸听到这话，眼睛朝上一翻，瞬间晕了过去。

医生迅速让抢救室的护士出来帮忙，众人将傅爸送进一间病房中。

良久，傅爸才缓慢张开双眼，顾淮熠清楚看见那张布满沧桑的面孔上，满是泪水。

他没有办法看到伊沉的家属这样，便夺门而出。

却不知，这一次离开竟然是长达两年的分别。

傅家听取医生的建议，将伊沉转到C市第一医院养病，在那里，她的主治医生是外科首席医师秦鹤言。在住院的半年光景中，伊沉像个空壳子一样躺在病床上，无人慰藉的心里，只有每次秦鹤言来查房的时候才会感到一丝丝温暖。

过往的零零碎碎她都记不太清，只知道父亲重新娶了一个女人，她还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再往后，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印象了。就连在那段美好的青春中，无意闯入伊沉生命中的少年也被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的顾淮熠丝毫不放弃找了她两年，不论是在何露露还是傅江弈嘴里，他都听不到丝毫消息。

他身陷沙发中，苦涩蔓延全身各处，贺容琛坐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少年苦笑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像泡沫一样就消失了，容琛，她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时间转回两年后。

因为受到顾淮熠言语刺激而昏倒的伊沉，在天黑之前终于醒来。枕头旁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她伸出手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何露露。

“喂。”她的嗓子有些发干。

“伊沉，我这两天就要回去了！”何露露经过两年的沉淀，再加上沈离的帮助，终于成了当红一线，她现在的火爆程度跟沈离相比，丝毫不差。只是两年都过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愣是一点都没发展。

“好啊大明星，我等你回北市带我吃吃逛逛，给我买好玩的，好穿的！”伊沉笑着，满眼憧憬。

“没问题！那我回去通知你，我这还忙先挂啦！”紧说着再见，何露露那边就手快给挂了。

伊沉放下手机坐起身来，歪头望向窗外，正值黄昏时分，天幕染上绚丽颜色。凛冬时分，窗户稍打开，有丝丝缕缕冷风往屋内灌。

她仿佛忘了自己是怎么晕倒的，脑海里已经把顾淮熠这个人抛诸脑后。她打开相机拍下远处的云霞，点开微信，翻到一个备注为秦医生的地方停下，打开聊天窗口把照片发送过去。

居住于C市的两年，她跟秦鹤言的来往甚是繁密。偌大的城市中，只有秦鹤言一人陪伴在身侧。虽然他比自己大了三岁，但是这并不影响伊沉对他动心。

“叮”

“云霞很好看。我马上要下班了，有空一起吃晚饭吗？”秦鹤言的工作也由C市转到北市，他总是说：只要足够优秀，在哪里工作都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伊沉盯着屏幕笑了：“当然！”

秦鹤言：“那，老地方见！”

伊沉发出去一个“OK”的手势。她站在阳台上，将整座北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两年前的车祸案件并未结案，当时车主开得车是租来的，警察找寻其下落已久，仍旧是毫无进展。索性便将这件事便积压了下去。

伊沉换好衣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风衣，她独爱风衣，衣柜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款式。

微卷的长发抹上芬香的护发精油，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光洁的额头白皙饱满，伊沉拿出口红，轻轻往嘴上涂了一层。

在C市的两年她不仅结识了秦鹤言，也学会了化妆。只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只涂口红。

最后伊沉摘下衣架上的黑色背包，锁好门，踏着步子哒哒哒下楼。

北市的夜晚霓虹璀璨，不甚拥堵的马路上，出租车开得不快不慢。车窗外是昏黄的灯光，一根根路灯快速朝身后远去，她凝望着手机，目光紧盯着何露露发过来的一段话。

“我知道你最近很缺钱。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如果你实在抽不出身去工作的话，我这里有一些简单的工作可以给你。而且，即便是出镜不多的小配角，一天工资也有几百的。”

何露露一直想要让伊沉去触碰娱乐圈，可是伊沉总觉得圈中水太深，直说不适合自己。

但是何露露又说娱乐圈中有沈离，有她护着，伊沉你根本不用怕。

伊沉扬手抚摸着脸颊，坚定不移的内心恍惚间有了一丝动摇。

五分钟后，出租车抵达准时见火锅店。这个地方的火锅很好吃，她和秦鹤言都很喜欢。

照旧走进准时见二楼，秦鹤言早已坐在靠窗那边的沙发上，他换下白大褂，穿着一身休闲的大衣长裤，略微过耳的黑发轻轻飘荡，男人轻抬眸，满脸笑容。

伊沉在他对面落座。

“几天没见，你兼职的工作还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