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唾沫
一路走下来，千霜开始琢磨要不要给银川带点礼物。
暗卫报回来的消息说银川这两天食欲不好，她想起家里的人鱼也不太爱吃那些精致的食物，就在路边烤鸭店买了一份正宗帝都烤鸭。
烤鸭店的老板已经认识她了，热情地把油纸袋递给她，笑眯眯地问：“早上教你的办法试过了吗？味道怎么样？”
早上千霜过来买烤鸭，提了一句味道有点咸，老板就教了她二次加工的办法，没想到试验的时候被花容隐搅黄了，肉没吃成，还给烧焦了。
千霜说：“还没试呢，不急。”
老板笑眯眯地应了，反正下雨天进店的人不多，她就把千霜送出了门。
千霜撑着伞，像对待一个老友似的朝老板挥挥手，施施然往皇宫走。
路上又看见一家首饰店，里面摆着的两只银色缠花镂空铃铛格外玲珑好看，千霜也顺手买了下来。
千霜暗暗用火行灵力维持着食物的热度，等到了皇宫，便直接去了停云殿。
停云殿内雾气袅袅，白玉地砖上没了溅洒的血迹，光可鉴人，把整个停云殿都衬得亮堂。
千霜拨开水雾，站在池边看了片刻，没能找到银川。
“银川？”千霜余光捕捉到一抹银光，视线转过去时，那银光又在另一边出现。
这调皮孩子，跟她玩捉迷藏呢。
千霜佯装惋惜：“银川不在？那我只能走了，本来还给他带了礼物，真是可惜……”
她说着，转身假装要走，果然听见身后传来懊恼的少年音：“姐姐，我在的。”
千霜转回来，挑眉打量着几天没见的银川。
银川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只留了浅浅的痕迹，千霜蹲下去碰了碰，见少年一脸信赖的天真模样，又有点心酸：“伤口还疼吗？”
银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千霜手里的油纸袋上，歪了歪头，笑容纯净：“这是给我的吗？”
“嗯。”千霜摸摸他脑袋，把油纸袋给他。
银川叼起一块肉，吧唧吧唧地吃起来，大概是很喜欢，就微眯起眼，一副满足的小模样。
千霜看到他被磨平的尖牙，忍不住又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真是太苦了。
银川是个小话痨，吃饱后更是喜欢扒扒个不停。
他控诉狗比皇帝：“那个坏女人不给我吃肉，我知道的，她怕我一吃肉就长回尖牙。”
他气鼓鼓的：“那些叫糕点的东西好难吃，而且我吃了都长不高！”
他蔫蔫地：“娘亲说，只有吃鲨鱼才能长大，霜姐姐，你给我吃的是鲨鱼肉吗？”
“……”千霜想了想，拿善意的谎言哄他：“是的吧。”
银川听了就笑起来：“霜姐姐你骗我哦。”
千霜捧了水往他头上泼：“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你啊？”
银川咯咯笑着躲开：“因为霜姐姐你肯定打不过鲨鱼啊。”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千霜沉下脸佯装生气，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千霜不知不觉陪银川玩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但是她考虑不周，没准备容器，只能拿装过烤鸭的那个油纸袋凑数。
好歹不漏水，凑合着用吧。
就这个待遇，还算便宜了狗皇帝。
千霜说：“银川，你往里面吐一点唾沫。”
银川没问为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扭捏着转回来，把油纸袋还给千霜。
银川睫毛微颤：“霜姐姐，你是想救那个坏女人吗？”
千霜随手往油纸袋里混了点水池的水，怕银川多想，多安慰了几句：“没事，我会让人看着她，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她敢过来，我就让人把她腿打断，好不好？”
银川眨了眨银灰色的眼睛，抿唇笑起来：“我相信你，霜姐姐。”
“真乖。”千霜摸摸他的头，看见银川期待的眼神，忍不住说：“我等会就回来。”
“嗯。”银川往后游了游，乖巧地说：“那霜姐姐你快去吧。”
又乖又懂事，这孩子真的惹人疼。
千霜微微叹了一口气，打算速去速回。
皇宫其实基本上被她控制了，这还要多亏花千霜的母皇，留下了数量那样庞大的龙卫。
若是花千霜有心造反，这天下早已不是花玄月做主。
花千霜有心相让……可偏偏人心有那么多不甘。
千霜打了几个手势，让暗地里隐藏的龙卫把女皇寝宫里的宫女太监打发掉，自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千霜绕过屏风，浑身浮肿的女皇正毫无知觉地躺在龙床上。
女皇一张脸肿得不成样子，甚至连打出来的青青紫紫都还没有完全消退，她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因为脸部肿胀，口部微微张开。
千霜站在她床前端详了一会儿狗皇帝如今的尊容，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懒得把时间耽搁在这里，随手把油纸袋里的水倒下去，而后一掌拍在她胸口，让她把水咽下去。
千霜抓了快云锦擦了擦手，把东西往女皇身上一扔，便大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太医们鱼贯而入，本想再次给女皇施针排毒，却惊奇地发现那顽固的人鱼毒素竟然自己消了一大半。
这实在是个奇迹。
太医们急忙改换针法，施以汤药，终于稳定了女皇的病情，使女皇清醒了过来。
女皇舌头还在麻痹状态，无法说话，好不容易能拿起笔，刚想降下圣旨让人去抓花千霜，一堆奏折就送了上来。
女皇：“……”
皇宫内的风云与千霜无关，千霜一直陪银川玩到下午才想起来回去。
临走前，千霜把两只银色铃铛送给了银川。
漂亮铃铛发出的声音很好听，银川超级喜欢，高兴得要给千霜摸尾巴。
千霜看着递到眼前的银色尾巴，有点受宠若惊：“给我摸？”
商衍那条鱼平时都不给她摸的，怎么在银川这就这么容易？
银川点点头，他离开东海时年纪尚小，不知道给别人摸尾巴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人类，下意识想通过这种表示友好，见千霜有点不想摸的样子，他不由有点委屈。
银川嘟起嘴，硬是把自己的尾巴尖塞进千霜手里。
千霜无奈，只能捋了捋他的尾巴，全当哄孩子。
银川满意地眯起眼，抽回尾巴，脑袋顶了顶千霜的手心，就乖乖潜回到水底下了。
*
千霜走出停云殿，琢磨了一会儿要不要找个靠谱的人来照顾银川。
毕竟皇宫里不怎么安全，她不能把银川一辈子放在这里。
关于人选，她一时间想不到一个好的，不由有点头秃。
回到幽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千霜草草地弄了点吃的，洗漱后躺到床上继续看“罗小公子”。
才翻了两面，千霜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妈的，忘了她养的鱼了！
都一天过去了，要是跑了怎么办？跑了谁来赔！
千霜赶紧下床去西厢房察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她的鱼真没了！
我鱼呢！我鱼呢！！我鱼呢！！！
霸业，我的鱼不见了！
千霜在心中抓狂，霸业号被这个垃圾宿主烦得不行，冷冷道：【在你房间里】
“屁！刚刚我在路上又没撞见他，之前房间里也没有！”
【他从厨房绕过去的。】霸业号终于不耐烦道：【闭嘴吧宿主】
他怎么就跟了个这么蠢的宿主。
千霜赶紧往回走。
大雨被风打得刮进走廊，顶着风冒着雨，千霜回到自己房间时，匆忙套上的外袍已经湿透。
卧室里一如之前那般安静，只是她刚刚躺过的被窝里多出了一条鱼，他默不作声地翻着她的书，听到声音，漠然地转过脸，神色微冷。
气氛有点不对，千霜居然有种“丈夫在外偷腥，深夜归来被妻子逮个正着”的即视感。
“还知道回来。”商衍把书合上，毫无兴趣地扔在一边，语气果然有点像上述场景的妻子口吻。
千霜居然也无端地有点心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天看地看神明：“嗯……有问题吗？”
商衍冷淡地看过来，微微眯起眼，冷不丁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摸别的鱼了。”
千霜：“……”
完了，更像了。
商衍忽而扣住她右手，鼻尖凑过去嗅了嗅，活像嗅丈夫衣服上有无陌生香水的妒妇，冰蓝眼眸腾地跳跃起冷焰：“……还是这只手摸的，嗯？”
千霜被最后那个危险上扬的尾音雷得浑身一抖。
他声音压低了本就磁性，再配上这个语调，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霸道总裁。
妈耶，你还记得你的傻白甜人设吗！
小仙鱼你遭遇了什么！你以前都不这么说话的！你冷静，你特么给爸爸正常点啊！
千霜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试图抽回自己无辜的爪子：“我也不是故意去摸的，实在是银川那孩子太热情了，硬是要给我摸，这不是盛情……难却嘛。”
商衍冷漠地掐住她爪子：“是么？所以你就欣然接受了。”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冷冷道：“摸过我的手，又去摸他，真是好样的！”
嘿！你这条鱼怎么说话的，劳资也就摸摸尾巴，你为什么偏要说得像劳资轮流摸了你们鸡儿似的。
“我想摸就摸，你管我！”千霜做出危险发言。
“你——”商衍胸口起伏了两下，冰蓝眼眸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濒临喷发时又堪堪止住。
“随便你！”
商衍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扔下这句话后就背过身蒙上被子，摆明拒绝与她交流。
千霜走过去戳那坨鼓起来的被子：“我的位置，你要睡去那边睡。”
“哗——”商衍掀开被子坐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味：“如果我偏要在这呢？”
“……”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条鱼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千霜伸出两只胳膊，把他连鱼带被往旁边一铲，给自己腾出地方躺了上去，双手安详的放在胸口，盯着天花板莫得感情地说：“就这样——我的地盘我做主。”
商衍：“！！！”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他都被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伸手去拽她的手：“你走开！”
“为什么我要走？我就不走！”千霜也火了，无端被指责，她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更何况他又没说不准摸别的鱼，她不知道才摸了，是她的错吗！
千霜眯起眼看着他敞开的衣领，目光掠过他漂亮的锁骨，忽而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无理取闹？你再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说着，抓住商衍两只手腕，不容反抗地要将其举过他头顶压在枕上。
商衍剧烈反抗，两人的位置换了一换，千霜被他按在身下，吃力地避着他抓过来试图压制住她的手，但商衍的动作总是先她一步，刚抬起的腿被他屈膝压下，手指动了一下，整个手腕就被扣在被铺上。
商衍人身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整条鱼压在身上，直接将千霜压得动弹不得。
妈的！
劳资真的想杀鱼了！
“商衍！你放开！”
商衍充耳不闻，他撑在她上方，俯视着她，目光微暗。
他看见身下的人眸中跳跃着灼灼火光，表情鲜活无比，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十分解气。
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姿势给了这个人类屈辱，他心情莫名舒畅许多。
“特么的……”千霜狠狠动了动四肢，怎么也无法撼动身上的人鱼，最后挣扎得不住喘气，唇瓣被咬得泛白。
她不肯认输，这次始终没有向他服软，商衍看她徒劳地挣扎半晌，喘气声被死死压抑着，倔强得很。
他闻到独属于她的气息，定定看了那张泛起绯色的脸一会儿，被蛊惑似的，缓缓低下头去……
妈的，他特么要耍流氓！
千霜瞪眼看着那张逼近的俊脸，虽然近看越发惊艳，但这掩盖不了他在耍流氓的事实。
爸爸不发威，你当爸爸是病猫！
千霜不退反进，抬起头就一口咬上了他几乎/裸/露/的肩膀。
商衍果然顿住，迷离的眼恢复些许清明。
肩上的疼痛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商衍反倒想起海底的一种七色鱼，它们有着最艳丽的外表，聚在一起时，远远望去像一团七彩云霞，美不胜收。
它们一般不攻击人鱼，但一旦被惹恼，便会张开口狠狠咬上来，哪怕明知会被毒死，也要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鲜活又倔强。
商衍思绪混乱地想着，忽然感觉咬着他的那股力道渐渐放松，握着的手腕由温暖变得冰冷，激烈的脉搏一下一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缓慢。
“……！”商衍慌忙低头看，却见千霜偏过头微微喘气，胸膛微微起伏，眸子半睁，目光微微涣散。
她唇角染上了刺眼的血色，衬得唇瓣愈发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