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复问小生入梦来
“报”一小将拿着将旗一路披荆斩棘的冲进营帐。尔朱荣与一众部将正在商议如何征讨葛荣。
自六镇起义以来,葛荣即破六韩拔陵、杜洛周后迅速成为第三个统领河北起义军的领头人物,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内,葛荣已经佣兵百万。其军事强大能力并不亚于三国时的袁绍,反观尔朱荣一方,得天子诏令,奉旨讨贼。虽有正义之师,出师有名。然则兵寡将少,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所征之粮草也较为匮乏。如果要从洛阳进军河北,恐怕一路舟车劳顿,恐难取胜。
“何事”正当众人苦恼之际,一小兵带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快速的进入营帐内。
“启禀将军王,前方探马来报,葛荣等人聚城不出,已高挂免战牌三日”
听来将如此禀报,站在营帐内的尔朱世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帅位上的尔朱荣说道:“葛荣此举,究竟是为何”
尔朱荣开始也甚是不解:“葛荣此人,勇猛有余,但谋略不足,其刚吞并吐斤洛周的部将,尽管加以厚赠,实际很难一举获得军心,如果此时,能有一人肯去游说,届时定能全盘瓦解”
果然,事不出尔朱荣所预料,葛荣出兵邺城,杜洛周手下多有不服,很快就兵败邺城,邺城被围之后,尔朱荣携侄子尔朱兆,尔朱天光,堂弟尔朱世隆,麾下贺拔岳三兄弟,即率亲领精兵七千人携两马一副一正直扑河北,径直取了葛荣的老巢。
“此计之成,全靠万达、阿穆二人游说有功,既然葛荣行迹败露,自然乘胜追击”说完尔朱荣一挥战袍,快速的从竹桶中抽出将命“尔朱兆、尔朱世隆、贺拔岳听命”
“末将在”尔朱兆等人快速的领命跪下
尔朱荣说道:“你三人分别带领一千五百骑兵分别从东、南、西三门迎战”说完,尔朱荣对着一旁的尔朱世隆,“尔朱世隆听命”
尔朱世隆听见照明后,立马拱手跪下道:“末将在”
尔朱荣说:“尔朱世隆,本帅命你帅五百骑兵在此山林埋伏,待葛荣疲惫撂倒之际,在此地一举将其拿下”
说完,尔朱荣将将令递给尔朱世隆,尔朱世隆接过将令后起身。见所有人员都安置妥当后,尔朱荣突然说道:“此战之胜,全在兵贵神速,葛荣虽对外声称佣兵百万,实际兵戈并非全在邺城,而在左人城。既如此,我们只要切断其后方援兵,不出半日,葛荣可擒”
见基本布略已经完成,尔朱荣对着元天穆说:“阿穆,切断后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元天穆迅速跪倒在地说道:“元帅放心,末将定不负使命”
双方对峙两月有余,最终以葛荣不敌,尔朱荣班师回朝。宫阙之内,美酒珍馐罗列成排,歌舞欢笑如山如海,庄帝坐在金殿中央笑声奕奕的举杯与堂下文成武将举杯共饮。
“此番大捷足以赖太原王雄威,以及众将士兵戈劳马为我大魏扫平内寇,为万民谋的乱世之太平”说着,孝庄帝早已走下殿堂和群臣相互同欢。不时间还用眉眼撇尔朱兆一眼,席间他看出尔朱兆有不狂之语,更深知朝臣心向他的不多,所有的功劳风光都被尔朱荣占尽。
宴会罢毕约莫已三更时分,群臣一一退散而去驿馆内,尔朱兆等早已喝的大醉弥漓。杯盏茶倒一个个喝的脸红憨梦还不时吐露梦中之言。
“陛下,您累了,还请陛下早些休息吧!”大内侍缓缓走来,望着一脸疲惫的皇帝,也是十分的无奈。
“休息,你知道朕每天最怕的是什么,就怕每天闭上眼就无法睁开,无法去面对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王朝的先祖,今天的局势卿也见了,寡人根本就无能为力。”
夜深之后,元子攸一个人面对窗外哽咽了很久,不知从何时他才体会到汉末献帝的无奈和苦楚。好不容易,在内侍的宽扶之下才久久入睡。
夜阑小梦,依稀之中,他梦见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聚集着一群人等他看的更仔细一些整个人的睡相都狰狞了起来:
“大将军,如今,王室微弱,内患已除河北葛荣已不惧威胁,北魏王室,洛阳贵族,以皆被得罪,何况大将军天降神威,不若,就废了那没用的孝庄帝,我等愿意辅佐太原王登基为帝,创建新朝”内侄尔朱兆殷勤的跪在地上恳请着尔朱荣。见尔朱兆跪下来,一众将领也一个接一个的跪下来恳请尔朱荣罢黜庄帝,自己为帝。
“陛下,陛下,你又做噩梦了”
“陛下,臣之该死,妄踹天命,还请陛下恩准,准臣,返还晋阳”尔朱荣在朝堂上低着头,十分诚惶诚恐的等待和庄帝,回答。
听见尔朱荣要返还晋阳,元子攸装作一副很是挽留的样子“有太原王坐镇在此,看贼寇还敢放肆不可”说着,元子攸紧紧的挽着尔朱荣的胳膊,故作挽留,尔朱荣见庄帝这般挽留心中疑虑更是增加不少连忙回答道
“臣惶恐,只是出兵之日到此时已三月有余,家中甚是忧虑还望陛下通融”尔朱荣连番推辞,对于庄帝来说自然高兴不已,一来摆脱尔朱荣束缚,二来也可以再另谋划。
只见尔朱荣再三请辞,庄帝便心里偷笑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双手抱实的尔朱荣。
“既然如此,大将军还请珍重”说着,他扶起尔朱荣,在宣政殿上,只有他们君臣二人,庄帝一脸认真的说“寡人能当上这皇帝,全依靠将军之功甚伟,其实这龙椅,应当将军来做”说着,元子攸指了指那近在咫尺的皇位。
尔朱荣看了眼那皇位,又看了眼庄帝试探性的眼睛“不不不,皇上你严重了,微臣从未有过越界之想”
见尔朱荣推辞,庄帝是一个聪明人,并没有紧逼,他这么做,是在赌,如果赌赢了,那么他可以逃脱眼在的威胁,以待他日强大可以东山再起。也顺便,鉴定了尔朱荣今生只能为臣事实。
“臣不敢”尔朱荣觉得很是虚浮的低着头请辞。
“陛下,可否容老奴说一句话”这时,之间宫中一老奴向前说了一句。
“老妪但说无妨”孝庄帝很是虚假的笑着。
“老奴以为,今夕陛下和大将军之所以有隔阂,那是因为,陛下宫中,没有足以陪陛下解忧之人,外边人多嘴杂,难免有人因为嫉妒大将军而说了虚假污蔑大将军的话,老奴听闻,大将军府中大小姐秀外慧中,又生的极美,乃是陛下姑母元夫人所出,如若将军之女可以嫁入王宫,那么大将军与王上永结秦晋之好,王室将军府又可以亲上加亲,这样一来,也不用惧怕外界所言,你说老奴这方法可好。”
说完,这庄帝身旁的内侍又复看了一下尔朱荣说道:“听说这大小姐深得太原王喜爱,不知道王爷能否舍得”
顷刻间,只见尔朱荣顿时黑了脸,若不是孝庄帝抓住他私下占卜的事情,尔朱荣本来还不想如此推诿不前,可是这般将女儿送出去却十分没有颜面,更何况立帝时庄帝就曾言想娶尔朱家大小姐。
“此事还望臣回去和夫人商议”尔朱荣此时被层层拙肘只得灰头土脸的退去,庄帝只要想到此时自己达成所愿心中自然欢喜不少。自那日在太原府梅园初见尔朱嫣,元子攸就一见倾心,现如今,如果能娶得尔朱嫣,不仅仅对于他皇室至尊的地位,以及其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自河阴之变后,尔朱荣整夜梦到那日河畔之上所发生的一切,有时候甚至他的梦里总能梦见一条汪洋无际的红色江海成滚烫之状,有好几次海底卷起的大浪都能将他淹没掉,每一次他被困在梦境无法自拔的时候,耶耶那总是能及时的叫醒他。随着时间一长,尔朱荣也不再恐惧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原本嚣张跋扈掌握家中生杀大权的耶耶那,就是在这儿一心向佛从此木鱼青灯为伴。
在之后的日子里,尔朱荣也不常留宿在耶耶那房中,在阿爹和阿娘闹矛盾的那些日子里,府内二姨娘的地位瞬间增高,原本家宅中一直阿谀奉承阿娘的那些姨娘瞬间转头迎奉契胡族出身的二姨娘柳氏。就连已出嫁的三妹和五妹闺宅中也热闹不少。
见府内虚与委蛇,阿彩自然是见不惯自家小姐受委屈的“夫人,您又何必同老爷置气,到头来,活活便宜了那柳氏”
耶耶那低头不语,一直默默的敲着木鱼,“咚咚咚”十分轻快的撞击声,仿佛让整个空间都静置住了。耶耶那停下击打木鱼,捏着佛珠缓缓说着:“是非成败转头即为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再好的皮囊到头来都会老去,世人只爱皮囊,众生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随后不管阿彩再多说什么,耶耶那始终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
“夫人”阿彩只得叹了叹气从房门离去···
“乳娘,阿娘她”尔朱嫣站在门口问道
“小姐还是请回吧”阿彩摇了摇头
“阿娘难道打算这一辈子就不理阿爹了吗?”尔朱嫣见阿彩不与回答吗,想来这定是耶耶耶的主意。
“阿娘,我是嫣儿,你回答我啊,阿娘”说着尔朱嫣打算冲门而进,却被门口的阿彩一把拦住了。
“小姐,你还是让夫人静静吧,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夫人她一时半会的很难接受”阿彩挥出臂膀挡住尔朱嫣,尔朱嫣并没有打算硬闯,从小到大,尔朱嫣一直是十分尊重阿彩的,她自幼由阿彩抚养长大,陪伴在阿彩身边的时间甚至比蒲娟还要长。
尔朱嫣见状,也不打算强行进入,蒲娟站在一旁陪伴着她,说实话,尔朱嫣并不知道为什么尔朱荣和耶耶那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想在她前往洛阳途中为他们做点什么,可是还是难以实现了,现在耶耶那连她也避之不见。
“那麻烦乳娘告诉阿娘,嫣儿下月十五就要去洛阳学艺了,不能在侍奉双亲,还望阿娘见谅。”说完,静坐在室内打坐的耶耶那将木鱼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一阵急促的敲打。
“阿娘是不会出来见我了是吗?”尔朱嫣默默的说道
蒲娟见尔朱嫣满是痛苦,心中自是不好受“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原本尔朱嫣还想挣扎一番,见了阿彩的面相,她知道就算是在这里过多的逗留也无法解决现状,只能听从蒲娟所说。
阿彩送走尔朱嫣后,满是无奈的回到禅室“夫人就算在记恨老爷,可小姐是无辜的啊,嫣儿她也只是一心想要夫人和老爷能够和睦相处”
“下去吧!佛祖面前,不容呓语”耶耶那冷冷的说了句,然后继续念着《金刚经》中的禅语。
“阿娟你说,阿娘会不会真的在佛堂里过一辈子,她真的不肯原谅阿爹吗”尔朱嫣满是凝愁的望着蒲娟,蒲娟没有回答,只是陪伴着她默默的走过荷塘池前,尔朱嫣内心十分矛盾,也不愿多想什么。
“小姐要不找贺拔大人练练舞,放松放松心情”蒲娟突然岔开话题的说道,想让尔朱嫣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不想去”尔朱嫣摇摇头
蒲娟又说“听说堂少爷前几天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尔朱嫣死气沉沉的回答
“对了,小姐还记得前几天被小姐抓回来的小黑狗吗?听说,她当狗妈妈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狗宝宝”蒲娟又想到了别的话题,想要转移尔朱嫣的注意力,但都被否决了。
“阿娟,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尔朱嫣看向她,淡淡的说了句,便不再理会她。
“小姐”蒲娟弱弱的在心底喊了声她,只觉得替尔朱嫣委屈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她知道尔朱嫣这个时候一定是想要哭泣的,但她不能轻易的流眼泪。记得有一次,尔朱嫣和三小姐因为一串糖葫芦吵架了,耶耶那为此还教训了一番她,从此,无论受到再大的委屈,尔朱嫣都不会轻易的哭泣,就算她有时候真的哭了,那也是她伪装的。
说实话,蒲娟自七岁起跟着尔朱嫣,整天形影不离的,有时候甚至尔朱嫣想什么,不用尔朱嫣去说,她稍微的皱个眉,蒲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现如今,她真的不清楚尔朱嫣内心在想什么。只觉得原本天真活拨的小姐,现在也有属于自己的心事了。
蒲娟不甘情缘的离开了,尔朱嫣一人坐在原地。只觉得荷塘处的柳树后,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诡异的盯着她,尔朱嫣似乎并未发现。
“呦!赏花呐”尔朱菩提大大咧咧的走到荷塘边,原本潜伏在柳树后躁动的手,只能继续躲在暗处以待时机。
“有什么快说,没看见我这会很忙吗”尔朱嫣不太爱搭理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别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客气,你这个月的例银借我”尔朱菩提立马欢跳喜悦的坐在尔朱嫣身边,又替尔朱嫣锤肩捏背的。
“什么时候还”尔朱嫣瞥了他一眼
“说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好歹是你哥,手足情深,血浓于水啊”尔朱菩提撒娇似的讨好着尔朱嫣
“左人城那次,我记得你抓我,让父亲处置我的时候,可不见得手足情深,血浓于水啊”
“那都怪哥哥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才让妹妹你受委屈了,你看这样可好,翠玉阁上好胭脂送你一盒”说罢,尔朱菩提立马转换方式的蹲在尔朱嫣身边,一副的讨好之态。
“不”只见尔朱嫣伸手一挥,冷不伶仃的看了眼他,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要一套”
只见这时,尔朱菩提的脸色已经快要暗沉起来:“好,我答应你”
“还没完”只见的尔朱嫣立马调转枪头的说道:“我还要南雁记的芙蓉糕,北堂斋的流苏紫云纱,花落明的春朝花月舞衣裙”
说罢,尔朱嫣下意识的瞥了眼尔朱菩提,只见他一直步步忍耐,若不是有求于她,估计这个时候,尔朱菩提已经能把她扛起来丢进池塘里了。
“姑奶奶,你还想要什么”尔朱菩提眼见就要忍不住了,若不是他打碎了尔朱兆的琉璃盏,怎么会这般苦苦哀求尔朱嫣。
尔朱嫣自是知道,能让一直和他对着干的尔朱菩提这般的放下尊严和戒心,肯定是他闯了大祸了,如果只是单纯闯祸的话,这个时候尔朱荣已经家法伺候了,可是近期没有听见他挨家法的消息,估计只能是其他了。
“这才月初,你就把例银用完了”尔朱嫣看了一眼他
“就这事,拿吧拿吧”尔朱嫣说完,见计谋得逞后,尔朱菩提立马松开了手打算离开。
“站住,你没钱了不去找主管,找我来,真当我是你的钱串子了”尔朱嫣质疑的看了一眼他。
“还不是我打碎了堂哥最宝贝的琉璃盏”
尔朱菩提顿时没有底气的说了句,然后将打碎的琉璃盏拿出来递给尔朱嫣。
尔朱嫣一看,满是看热闹般的望着他:“这可是阿兆最喜欢的了,你居然打碎了”
“就知道你小人得志的样子”尔朱菩提瞥了眼尔朱嫣
“看我干吗,又不是我打碎的”
“可现在怎么办啊”尔朱菩提往地上一摊,顿时不知所措。
“以现在琉璃盏在市面上的价格,一盏千金”说罢,尔朱嫣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啊,我也没有千金可以借你的,而且这盏无论从色泽还是光感,最少价值万金”尔朱嫣说完,尔朱菩提顿时觉得求助无门的倒在地上
然后,他大喊一声:“天要亡我啊!这下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被阿兆打死啊,那就是个莽夫”
见尔朱菩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尔朱嫣一笑,心里想着尔朱菩提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居然还有惧怕的人。想到这里,尔朱嫣立马想到可以用来和尔朱菩提交换的筹码了“给我父亲给你的兵书,我帮你搞定阿兆”
“不行,父亲不让你从军”尔朱菩提一口回绝道
尔朱嫣一听,立马唉声叹气的对着尔朱菩提说“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告诉阿兆,他最爱的琉璃盏是怎么不见了的,然后又是谁让它尸骨无存的”说着,尔朱嫣立马做出起身的姿势。
“别别别”尔朱菩提一把抓住尔朱嫣,试探性的问她“你真的可以帮我搞定阿兆”
“死马当活马医吧!”尔朱嫣回答
“好,成交”尔朱菩提一听,立马激动的离开。
“唉,等等”尔朱嫣叫住了他
“祖宗,又怎么样了”尔朱菩提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你没事去看看阿娘”尔朱嫣默默叹气一口。
数十天后,皇榜昭然而下,尔朱嫣动身前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