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引黄河心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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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幅栩栩如生的立体黄河画卷

程遂营

2020岁初,当国人持续在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疾疫艰苦斗争之际,当大部分人宅在家里静待春暖花开之时,中原出版传媒集团所属河南文艺出版社的同志,却在“闲中偷忙”地谋划一本历代有关黄河诗歌辞赋《我引黄河心上流》的出版,并热情地邀我作序。

20年以前,我曾以《唐宋开封生态环境研究》为题,在博士论文里部分涉及了黄河生态文明的问题。2016年,我又应邀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了15集系列节目《黄河上的古都》。其间,还写过一些关于黄河生态、文化和旅游的论文。

客观而言,有关黄河辞赋的问题我还只停留在简单认知层面,真正研读过的相关辞赋并不多。好在王守国、王国钦两位先生对黄河辞赋有较为长期和深入的研究。他们此前已做了大量工作,整部书稿业已形成较为详细的体系。详阅他们提供的《我引黄河心上流》编辑大纲、目录及部分辞赋作品,令我难抑心潮澎湃!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高度概括了尼罗河与古埃及文明之间的关系。

比希罗多德更早,生活在中国的两位圣哲也曾有过一段被历史铭记的对话。孔子周游列国时,专门慕名到东周的都城洛阳,向老子请教为政治国之道。临别的时候,老子指着奔腾咆哮的黄河对孔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此乃谦下之德也。这就是中国文化传统里影响深远的“上善若水”观念的来历。

中外圣哲跨越万里时空,不约而同地高度评价了水之于人类文明的重大意义。

黄河发源于我国的青海省,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在山东注入渤海。全长约5464公里,是仅次于长江的第二长河。中国地大物博,全国的江河有数千条,大江大河也有数十条。不过,在如此众多的河流里,没有任何一条河流像黄河一样对中华文明的影响如此至深且远!

比老子、孔子更早的“大禹治水”时期,黄河在我们祖先的眼里是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猛兽。人们不了解黄河的规律,对黄河怀着敬畏乃至惧怕的心理。鲧、禹父子,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堵还是疏,如何堵,又如何疏?甚至,商周时期的帝王每年都要举行大礼,祭拜黄河以求得天下平安。

据历史记载,禹的儿子夏启建立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王朝夏朝以后,都城频繁迁徙。在夏朝延续500多年的统治时间里,迁都达10次以上,平均不到50年就迁都一次。商朝在“盘庚迁殷”以前300年的时间里,也至少迁了五次都,平均60年左右就迁都一次。夏、商两朝的频繁迁都,固然有多方面原因,不过与黄河频繁泛滥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到了比老子、孔子稍晚的战国时代,人们逐渐把握了黄河安流与泛滥的规律,开始把黄河水害变为黄河水利。魏惠王开凿了鸿沟,引黄河水作为水源,在中原地区构建了四通八达的水运网络。隋炀帝则在鸿沟的基础上开凿了通济渠,第一次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河流连为一体,形成了纵贯南北的水上交通大动脉——大运河。此后直到清朝末期,在长达1000多年的时间里,大运河如同今日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始终发挥着不可替代的连通南北、互通有无的巨大航运作用。

我们的先祖们,正是通过治理黄河认识了大自然,通过亲近黄河真正读懂了人类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完全可以说:“中原是黄河的赠礼”,“关中平原是黄河的赠礼”,“河套平原是黄河的赠礼”……

在中华文明发展的历史上,大江、大河、大湖,各自哺育不同的城市和文明;而中小型江河、湖泊,则哺育中小城镇、乡村及其文明。在所有大江、大河哺育城市的文明过程中,黄河是最慷慨的。它不仅哺育了河湟谷地、银川平原、河套平原、关中平原、黄淮大平原,还哺育了西宁、兰州、银川、太原、西安、洛阳、郑州、开封、安阳等沿河发展繁荣起来的大都市。在现代流行的“八大古都”中,由黄河哺育的大古都就有西安、洛阳、郑州、开封、安阳五座。而历史上以黄河中下游地区为中心出现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等,则代表了中国历史上的灿烂盛世,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

现代社会,很多人都愿意“北漂”或“南漂”,希望到北京或者南方的上海、广州、深圳等大城市去淘金,去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而在中华五千年文明前四千年左右的时间里,特别是汉唐盛世,大多数人却会不约而同地“西漂”长安、“中漂”洛阳、“东漂”汴京。那何尝不是一个典型的“黄漂”时代呢!

这一切,也许是后人把黄河称作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重要原因所在吧。

然而,水火也有最无情的一面!

黄河在内蒙古的河口镇以上为上游,在河南的桃花峪以下为下游。上游以山地为主,因洪水泛滥造成的灾害较少。中、下游以平原、丘陵为主,由于中段流经黄土高原并夹带了大量的泥沙,使黄河成为世界上含沙量最多的河流。据统计,每年都有数亿吨泥沙淤积在下游河段,以至形成世界上少有的地上悬河,从而为黄河的大规模泛滥埋下了祸根。

在有历史记载的两千多年中,黄河下游决口泛滥达1500余次,较大的改道有26次之多。面对如此频繁的河患,“治黄”“保运”成为元、明、清时期的国家要务,河清与河晏成为人们的美好梦想与期盼!

也正是在黄河水患肆虐和近代工业文明的冲击下,依托农耕文明发展繁荣的黄河流域经济和社会发展,开始逐步滞后于东南地区,在现代经济大潮中渐次落伍。于是,黄河流域的人们不禁发出了“成也黄河,败也黄河”的沉重叹息!

当然,黄河是自在的、无辜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曾清醒地表达过他的历史观:“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那么,古人是如何看待黄河的?今人又将如何对待黄河,给后代子孙留下一条什么样的黄河呢?

这本由历代诗歌辞赋作品汇集而成的《我引黄河心上流》,就给我们展示了古人和今人眼里黄河的模样及愿景。

“赋”是我国古代的一种韵文体,介于诗歌与散文之间,类似于后世的散文诗。严格来说,“赋”在本意上并不包括诗歌和散文。但从字义上来讲,“赋”又有创作、吟咏之意。所以,广义的“赋”又可以是包括诗歌、文赋、词曲在内的多种文学作品。而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我引黄河心上流》,就是一部历代诗人词家抑或政治家的“赋黄河”之作。

在我国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赋黄河”的作品历朝历代都有不少,《我引黄河心上流》就精心筛选了不同时期与黄河有关的148首(篇)文学性作品。包括古代诗词、古今辞赋、白话新诗三个主要部分。在我看来,这种编选布局具备如下几个明显特点:

一是取舍得当,较为全面。涵盖了古今诗词、辞赋等歌咏黄河的不同形式的文学作品,作者群体涵盖了上至帝王、贵族,下至文人士子和当代作家。其中,既有《诗经》及唐宋诗词佳作,有汉武帝亲临黄河决口处即兴所作的《瓠子歌》,西晋成公绥由衷赞美黄河的《大河赋》,有李祁、周光镐、刘咸、薛瑄以及当代诗赋家王国钦等不同时代的《黄河赋》,也有艾青、郭小川、贺敬之、流沙河、杨志学以及香港作家刘济昆等著名诗人歌咏黄河的现当代诗篇。鉴于光未然先生的《黄河大合唱》在中国现代历史上的巨大精神鼓舞作用,也选录了他的《黄河颂》《黄水谣》《保卫黄河》等三段歌词,可见编选者用心之独到。

二是纵贯历史,古今结合。全书从《诗经》、魏晋辞赋、唐诗宋词,到元、明、清以及当代诗歌、歌曲歌词,穿越时空,纵贯古今,为读者呈现出不同时期、不同背景下,不同作者、不同心态下歌咏黄河的千百样貌,构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立体黄河画卷。吟咏之余,往往令人口齿生香,慨叹不已!

三是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历史是一面镜子,中华儿女在黄河流域的大规模活动已达五千年左右,黄河流域的土壤肥力在减退、黄河流域的植被在减少、黄河流域的水质污染在加剧,黄河母亲已不堪重负。未来,我们将如何理性对待黄河和黄河文明,如何按照自然规律发展人类社会,已经成为摆在我们面前不可回避的重大课题!我相信,这也是《我引黄河心上流》带给读者的关于黄河现状和未来的深层次思考。

此为序。

2020年2月20日 于开封仁和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