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蜘蛛想网住童年的落花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提笔写下这篇序言。

我今年虚岁四十，虽然据说联合国把四十来岁这个年龄段仍定义为青年，但老实说，我确实不觉得自己是青年，而是中年了。

但我并不为此感到悲哀，我从容地面对这个年纪，和自己逐增的白发和解，因为我享受当下这种坦然沉静的心情，也享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忙碌和充实，这是我在二十几岁上所没有的。

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岁，我已是一个母亲，我的孩子在一年年长大，褪去儿童的稚气，悄然露出少女的姿态。我跟她谈论的话题也渐渐从动画片到了更广阔的范畴，青春、理想，甚至爱情、婚姻，无所不聊。在这些年的养育过程里，我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童年，曾经童年时代的困惑，我在多年以后才得到解答，是因为我有机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童年生活。成为母亲必然是面对了很多艰辛，但我全然没有期待孩子感恩的念头，因为我也从孩子那里得到了许多，拥抱、依恋、希望，这都是孩子带给我的幸福体验。生命相互圆满对方，丰盈自己，这就是养育的意义。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孩子在一起。白天我是教师，面对的是教室里的几十个孩子；晚上我是母亲，陪伴自己的孩子。每天和这些鲜活而又纯真的人在一起为伴，大脑放弃了很多琐碎又无趣的思考，每天过得简简单单，像一汪浅浅的、活泼泼的水。不少人说做小学老师是辛苦的事，小孩的世界里小麻烦不断，老师都要去一一处理。要我说，小孩世界里的麻烦，绝大多数都是些可爱的小麻烦，小孩没有尖锐的牙齿，他们的争吵、哭闹，哪怕打架，都不是恶行恶状的，而是可以劝慰的，他们是会很快擦干眼泪就和好的一群可爱的人。处理这样的麻烦，常常会让我觉得很有趣。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做了十七年的老师。刚工作的时光仿佛还历历在目，而我的学生已经从90后变成了10后。现在，我在家长会上都能见到90后的面容了，那是年轻的父亲和母亲。

你看，坐在教室里，仿佛也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看着一代代人的成长，看着他们被打上这个时代特有的烙印。想到我手中的粉笔正是塑造他们的时代刻刀之一，就无法不敬畏粉笔，无法不慎重对待小孩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

毕业多年的学生来看我，感谢我某日的一次鼓励带给她前进的动力。我摆摆手，说不必谢。这也是真心话。老师和学生，大人和孩子，我们是相互给予，相互成长的。在迎来送去一届届学生中，我始终和鲜活的童年在一起。儿童是最赤诚、最天真也是最纯净的，这是一种至真的力量，不断荡涤着我的生命。人在长大后，就会变老，但如果一直和孩童在一起，每天为那些微小的事情惊喜、开心，那么变老的就只有容颜，而不是心灵。

这是我的第三本书，献给孩子，也献给一直保存着童心的大人。我喜欢观察小孩，也喜欢记录小孩。这本书里的故事基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都是曾深深触动我的生活片段。很多学生已经离开了我的教室，而曾经我怀中的那个婴儿，如今也已长到了我无法抱动的个头。但我还记得他们带给我的沉思和快乐。我写下这些故事，用丰子恺的话说，就像蜘蛛想网住童年的落花。我想，这就是我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写下这些文章的初衷吧。

王悦微

2020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