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序列到量化的语义演变模式

1  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随时”“随地”“随处”“逐一”“逐个”等词具有量化特征，能够约束论域内的任何一个或每一个个体成员，如：

（1）我是队里最高的球员，所以当我们到达后，所有镜头都随时随地地对准我。（姚明《我的世界我的梦》）

（2）巴黎的街巷里，有关中国的灯箱广告随处可见。（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3）中方代表对文本中的每一个字都逐一推敲，据理力争。（1996年《人民日报》）

（4）尸骨被逐一编号鉴定。（《读书》vol-203）

（5）这也暗示出，他愿意开门见山的把来意说明，而且不希望逐一的见祁家全家的老幼。（老舍《四世同堂》）

（6）商场内的疏散标志已全部粘贴到位，112个应急照明灯也逐个检修完毕。（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7）刘主席在牡丹园里逐个品种仔细观看。（1993年《人民日报》）

（8）那些钻石和金银制品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逐个逐个地品评着，欣赏着。（白帆《那方方的博士帽》）

从以上几例可以看出，（a）如果上述各词的内部结构为XY，量化意义的解读应该跟X密切相关，X可看作量化限定成分（如“随”“逐”）^①，Y既可以是所约束的论域（如“时”“地”“处”），也可以是论域内的个体成员（如“一”“个”）；（b）“逐一”“逐个”所约束的论域既可以在其左侧［如（3）、（4）、（6）］，也可以在其右侧［如（5）、（7）］；（c）“逐个”可以重叠使用［如（8）］，其后也可以出现名词性成分［如（7）］，此名词性成分即为所约束的论域。

在现代汉语方言中，“随”“逐”作为构词语素构成的组合也具有量化特征，如：

（9）随X：随项 随会儿^②

（10）逐X：逐工 逐个 逐位 逐事 逐种 逐搭 逐一搭 逐所在^③

除了“随”“逐”外，现代汉语中的“列位”与近代汉语的“排日”也具有量化功能。“列位”后可以不出现所约束的论域，如若出现，只能出现名词性成分，义为“各位”，一般用在呼语中，最常出现在讲话、演说等的开头，如：

（11）列位办学堂，尽不必问教育部规程是什么，须先问这块地方上最需要的是什么。（胡适《归国杂感》）

（12）列位先生，列位朋友，列位大人，列位弟兄，列位看官……

实际上，“列”的量化用法早在上古就已出现，如：

（13）吴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左传·哀公十一年》）

（14）今学者之说人主也，不乘必胜之势，而务行仁义则可以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此必不得之数也。（《韩非子·五蠹》）

（15）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史记·淮阴侯列传》）

（16）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史记·货殖列传》）

此外，还有“列民”“列邦”“列臣”“列都”等格式在上古也很常见。

近代汉语的“排日”义为“每天”，如：

（17）排日醉过梅落后，通宵吟到雪残时。（陆游《小饮梅花下作》）

（18）要饭钱排日支持，索赍发无时横取。（刘致《端正好·上高监司》）

“排”与名词性成分构成具有量化义的“排X”格式，在现代汉语方言中也有一些证据，如：

排天：名词，义为“每天”，湘语。

排年：名词，义为“每年”，湘语。

排处儿：副词，义为“到处”，中原官话。

（19）a.面糊自己参加了犁耙小组，排天耖田和耙田，忙得不可开交。（周立波《山乡巨变》十四）

b.你到哪儿去了？我排处儿找你找不着。

由上文所举例子可知，汉语中“随”“逐”“列”“排”都可以作为量化限定成分，与其所约束的论域或论域中的个体成员共同实现量化功能表达。它们的量化意义由何发展出来，量化功能的获得经历了怎样的发展演变过程，以及制约它们演变的动因是什么，目前尚未见到相关的研究成果，本文尝试对此进行解释与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