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书学刊(第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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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小語

鍾明善


《草書月刊》是我國近現代海內外書界公認的一代“草聖”于右任先生等於1941年12月1日在上海創辦的國內唯一研究草書的刊物。當時主要撰稿人為劉延濤、章士釗、沈尹默、俞劍華等先生。因太平洋戰起,第一期出版後即被迫停刊。勝利後幾經籌備,於1947年5月10日復刊,又因國內狼煙,出至第五、六期合刊後於1948年3月10日再度停刊。這一專門研究草書的刊物,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此後再未復刊。

從1941年創刊算起,時至今日,已經過去近76個春秋。近年來,由於許多書界同道心繫草書,感念先生遺德,我們經過反復思考,決定恢復這一刊物,這對當代以及後世研究書法,研究草書都有極為重要的文化意義與社會意義。人心齊,泰山移,《草書學刊》的再次出版,離不開志同道合朋友的傾力支持與鼎力相助。此刻,內心很是複雜,感慨之餘,我簡單談談自己的幾點想法。抑或為我們再次恢復本刊的基本思想理念吧。

一、漢字以及書法的意義

從近年不斷發掘的出土漢字資料看,中國至少在虞夏時期已經有了正式的文字。如山西襄汾陶寺遺址發掘的扁陶壺上有毛筆朱書的“文”“堯”二字。到了商代,以殷墟占卜用甲骨和青銅禮器為主要載體的文字是迄今為止發現最早的成熟文字。它蘊含著中華民族豐富的社會文化心理,記錄了光輝燦爛的古代文化,體現了中華民族的集體智慧。它是維繫漢民族文化統一的紐帶,是貫通古今、融合南北的橋樑。在中華民族的發展進程中不斷適應歷史發展的要求,其書體由繁而簡、由難而易、由慢而快進行了多次改革與演進。

漢字由於其特殊的造字形態和書寫使用的特殊工具表現出了獨特的意味。不同時代,不同書寫者表現的形式與意境都會有所不同,因此也造就了具有不同時代特徵和個性特徵的書體現象。它是集書寫者文化、思想、修飬、心境等為一體的物化形態,使得漢字的書寫成為一種極為抽象的藝術。這也是中國漢字有別於他國文字所獨有的藝術魅力。

二、什是草書?草書從何處來?

草書是相對於“正書”而言,其特點是結構簡省,笔画連綿。其書寫便利,省力節時。那么草書從何處演變而來呢?草書既不是從楷書,也不是從行書轉化而來。清末章草大家王世鏜先生曾講“源從篆隸出,那能行楷方”。即是說草書是從篆隸演變而來,非由行楷而出。當然早期草書是從篆隸出,這是毋庸置疑的。比如章草就是從篆隸出的,漢代草書也同樣經由篆隸演變。這一點很清晰。但後期的草書你就不能絕對說不可以從行楷書出了。它可能就從行楷書出了。因而王世鏜在他所著《稿決集字》裏講的就不一定準確。我們今天復刊當年于右任先生創辦的《草書月刊》,旨在對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歷代草書做一重新認識和重新梳理。為什么要重新梳理呢?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講,任何一種書體的草寫都可以稱作草書,篆書的草寫稱作“草篆”,隸書的草寫稱作“草隸”,行書的草寫稱作“行草”,有隸書筆意的稱作“章草”,沒有隸書筆意的稱作“今草”,上下連綿的稱作“狂草”。我們將從文字學的立場去認識書法,認識草書。這樣我們從篆書起,把歷代草書排成一個序列,揭示草書發生、發展及其演變的規律。比如我們可以把《千字文》做一個全面考釋,其首字“天”甲骨文如何寫?大篆如何寫?小篆、隸書、草書如何寫?標準草書如何寫?

“天”的造字取天地人之意,這是從甲骨文裏來的,但從形式美的角度它忌平行,所以三綫均角度不同地以斜勢出。研究草書就應當從文字學到形式美去追根溯源。所以我們在《草書學刊》裏專設“草體字源”這一欄目,就是要我們更準確地認識草書、研究草書,從而光大草書。

三、關於草書研究以及標準草書的文字改革意義

先說標準草書,于右任先生當年創立標準草書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改革文字。他要求草書當以“易寫、易識、準確、美麗”為四原則,首先考慮的就是應用,將古代紛繁多變的草書統一為“一字萬同”的標準草書。但他始終沒有借助手中的權力強行推廣標準草書,而是要讓標準草書自身的魅力去影響文化人、影響讀者、影響社會。他的這一理念是很英明的,是值得我們敬重的。

他在《標準草書自序》中講:“廣草書於天下,以求製作之便利,盡文化之功能,節省全體國民之時間,發揚全民族傳統之利器,豈非當今急務歟!”所以說文字改革是件大事情,是牽扯整個民族進步與發展的大問題,這也是我們研究標準草書應該持守的一個基本原則。

時至今天,對於標準草書的研究與推廣還遠遠沒有結束,仍長路漫漫,需我等上下求索。于右任先生身先示範,給我們樹立了一個標杆,創立了一個標準,仍需要我們後人繼續挖掘與研究。于右任先生當年在資訊不暢、資料缺乏等困難條件下,為了深研標準草書,經年累月,苦心經營,曾自費搜購了三百多本歷代草書《千字文》。這些典籍據說在他離開大陸時仍留在上海,但至今未有面世,成為不解之迷。

當今時代,資訊發達,資料豐富,新出土的文物時有發現,給我們進一步研究草書創造了良好氛圍,我們應該抓住這一契機,繼續于右任先生等研究草書同人們未竟的事業。關於草書研究還有許多問題有待我們做進一步的分析與探討。

比如說笑談的“笑”字,古人是如何寫的?標準草書又是如何寫的?一種是右邊多加了一點,但《草書大字典》裏並沒有這一點,按理說沒有這一點是正確的,多這一點僅僅是個裝飾但從形式美的角度講是允許的。又如老虎的“虎”字,草書中本沒有中間一點,但有些草字加了一點,這也是為了形式美。但從標準草書的要求來講就不應該有這些多餘的點。諸如此類,包括于右任先生寫的也有這種情況,如有無的“無”字就有幾種寫法,這種現象是否正確?究竟哪一個是標準?以上這些現象還有待確認,都是需要我們進行繼續琢磨、繼續探究的問題。

今天《草書學刊》的出版,就是要研究草書這門中國傳統的書法藝術,從史學去考證,從文字學去分析,從而釐清草書的本來面目。我們所指的草書是廣義的草書,不僅僅是狹義的標準草書。因為標準草書主要以今草為中心,吸取了章草、狂草的一部分元素,基本在今草、章草範疇內。它是已經確定了的。而廣義的草書則要後人追根溯源,自根性起一直研究下去,如草篆,過去鮮有人論述,而今要溯源其本。我曾在拙著《三秦書法勝跡》中有過專門介紹。最典範的如周原出土的鐘鼎、石鼓等文字,它有嚴緊的,也有自由活潑的,其中那些自由活潑的就屬於草篆範疇了。其次山西出土的“侯馬盟書”、湖北出土的“郭店楚簡”等也有草書成分,包含有多種書寫形式,以及當代仍不斷新出土的有關漢字的文物,都是我們研究的範疇。

所以我說漢字是中華文化的資訊源,是中華文化的載體,同時也是書法藝術的載體。這是最基本的兩個概念,是研究書法、研究草書藝術的根本所在。如果不具備這兩點,那么你就永遠被隔在書法的大門之外。

弘揚書法,就必須研究草書,因為草書始終伴隨著中國書法的演變與發展。它對文字改革以及書法的推動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研究草書,言其事小,其意義卻非常重大,它是關乎國家、民族發展的大事。當年于右任先生之所以創辦這一刊物,實是先生之真知灼見。他一生為了民主革命,席不暇暖,興亡有肩,然於文字改革及書法藝術的創作與研究不遺餘力,始終以中華民族的振興與發展為己任。所以我們今天重新恢復這個刊物,宗旨就是承續前賢未竟之事業,把這一文化事業延續下去,為中華民族的復興大業做一點事,盡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