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知觉的惯例可能是知觉官能的产物
作为分类机器的人的心智之观念并不是没有就另一个重要的论题,即我们的感觉印象的例行的性质作出暗示。这种感觉印象的惯例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知觉官能?它在多大程度上在超越感觉的未知的和不可知的方面处在知觉官能之外?这个问题是一个现在不能给出确定答案的问题,也许是一个永远也不能找到答案的问题。对物质论者来说,如果我们使物质成为物自体,那么我们就使该惯例重新依靠感觉印象背后的某种事物,因而重新依赖不可知的事物。对于贝克莱来说,如果我们把该惯例归因于神的即时的行为,那么正好发生同样的结果。物质论者和观念论者在这里同样把感觉印象的惯例投向未知的东西。但是,科学的职责是认识,因此它将不轻易赞成把任何事物扔进不可知的东西之中,只要已知的“原因”未表明是不充分的。因此,在我们诉诸超感觉的帮助之前,科学的意向会认为我们知觉的惯例以某种方式应归于我们知觉官能的结构。事实上,尽管科学目前距离给该问题以任何确定的解答还相当遥远,但是还有一两个方面考虑一下也许并非没有好处。
首先,我们有任何证据证明知觉官能是选择的机器吗?我们已经看到,我们有可能时常没有意识到一些感觉,而在另外的场合,我们却可能敏锐地鉴别它们。我们看到,昆虫构造的外部世界很可能与我们构造的外部世界迥然不同。因此,假定没有形成我们意识的一部分、也许没有形成任何意识的一部分的感觉,并不是不合逻辑的推论,因为我们只能从已知的东西行进到同样是已知的东西,行进到可能是或者有一天可能是客体的投射。 [19] 再也不能够找到比与狗散步更好的方式来了解各种不同的知觉官能具有不同的选择能力了。人远眺广阔的景色,他在遥远的地方看到的生命和活力的迹象可能对他具有深刻的意义。狗漠不关心地眺望相同的景色,它全神贯注于更为接近的邻近之处的事情,人只能通过狗的行动间接地意识到这些。许多事情在远处断断续续地以某种方式进行着——要是在附近就会引起狗的显著兴趣——人察觉到位于小灌木林边缘的田野上有野兔,再远些在公路旁边还有羊群,在羊群后面有牧羊人和他的大牧羊犬;狗依旧没有观察到这一切,或者即便看到了,也未就其思考。显然,狗和人相比,与远方的景色对应的感觉印象其复杂和强烈的程度要小得多。狗的知觉官能选择某些感觉印象,这些对他来说形成实在;人的知觉官能选择另外一些感觉印象,这些也许具有更为复杂的范围,它们本身对他来说形成实在。二者可以再次比作为自动糖果箱,它们仅在投入确定而不同的价值的硬币时才起作用。对人和狗而言,客观实在不是由相同的感觉印象组成的。
如果我们从人向下行进到最低等的生命形式,那么我们将发现,所察觉到的感觉的范围变得越来越简单,随着意识的停止作为知觉的感觉也统统中止了。因此,倘若我们接受人是来自最低等类型的生命的进化论,那么我们看到在感知官能问题上变异的广阔领域展示在他的面前。人将进化到有能力察知这些感觉,即有能力察知将在生存斗争中总的来说帮助他的知觉。 [20]
随着知觉官能的发展,反映官能或推理官能也发展了;转换和排列知觉的能力,迅速从感觉印象达到合适的动作的能力,被认为是对人在生存斗争中具有至高无上的重要性的因素。在我们目前还不能明确地理解人的知觉官能和反映官能之间的关系、它们的共济的本性的情况下,假定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就是不合理的;一种官能主要选择另一种官能能够分析和用简洁的公式或定律概述的知觉。在充分广阔的限度内,知觉官能的强度好像在一切生命形式中正比于推理官能。 [21] 无论如何也不服从人的理性的感觉印象的世界,可能十分有害于人的保存。在这样的境况中,人就像白痴或精神病患者一样,不能分析或错误地分析;合适的动作不会紧随感觉印象,这种人只有很小的机遇幸存于知觉官能和推理官能是协调的人之中。很可能,某些种类的白痴和疯狂有几分返祖现象,人的心智重新回到知觉官能和反映官能不共济的变异——这样变异大体上在生存斗争中已经被消除了。如果这种诠释是完全正确的,也就是说,如果知觉能力能够如此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以便接受某些感觉印象而排斥另一些感觉印象;进而,如果知觉官能和反映官能在共济中发展,以致前者在广阔的限度内接受的东西能够被后者分析,那么我们就能够以某种方式逐步理解,为什么人的理性能够用简洁的公式表达知觉惯例。当我们这样把知觉惯例归因于知觉官能的机制时,惯用含义上的和科学含义上的科学定律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密切。
不管怎样,不要把这种诠释向前推进得太远了;或者我们至少必须小心地记住,虽然知觉官能发展了单独知觉到能够用反映官能处理的感觉印象的能力,但是并不能由此得出,它们已经被后一种官能处理了。否则,我们将会出其不意地陷入混乱,因为有许多感觉印象,我们虽说知觉了,可是并没有分类和还原为简单的公式。还有许多现象,我们目前只能承认对其无知。例如,比较一下我们对潮汐和天气的认识吧。假如奥德修斯(Odysseus)及其部下被春潮搁浅在斯里纳基安岛,他们也许会给海神波塞冬(Poseidon)献上百牲祭,祈祷他明天赏赐另一次春潮。比奥德修斯更为聪明和较少敬神的近代水手则会在两周内平静地吃光太阳神赫利俄斯(Helios)的牛,然后比较安心地启程。另一方面,近代水手像古代的奥德修斯一样,还可能祈祷风平浪静的天气,于是把他无能阐明科学定律表现为在他的知觉序列中缺乏惯例和可能的反常状态。假使我们相信反映官能能够最终把所有类型的现象还原为简洁的公式或定律,如果我们相信知觉和反映的共济,那么天气也许将不显现出十分强烈的反对我们假设的论据。至少必须承认,一百年或五百年间在天气方面的发现悲哀地使这样一些人感到不自在:他们乐于假定某些知觉群至少必须超越反映官能的分析。可是,这样的发现与迦勒底人的沙罗(Saros)周期或食周期 [22] 的发现相比,现在也许不会感到奇怪,而后者的发现对于把食视为可为他们的知觉任意干预并强烈祈祷日光或月光回复的人来说必定更加令人惊异。知觉能力和反映能力的同时期的发展与在前者中选择感觉的能力结合在一起,这种发展可能是重要的,但它不可能是理性具有用简单的定律描述广大范围的现象的惊人能力中的唯一因素。在此无疑值得注意另一方面。我们的感觉印象在它们的集群中确实是复杂的,但是它们只能借助极少几个比较简单的通道,即通过我们的感觉器官到达我们。因此,科学定律的简单性可能部分受到感觉印象藉以到达的模式的简单性之制约。
不用说,这一节的论点距离确定性的论点还十分遥远。它们仅仅意味着暗示,知觉官能本身有可能大部地或全部地决定我们知觉的惯例。如果这一点为真,那么共济的反映官能应该能够用比较简单的公式描述“外部宇宙”,就显得不足为奇了。总的说来,这似乎是比下述假设更科学的假设:使惯例依赖于超感觉的实体,接着为了阐明人分析自然的理性的能力而把这些实体赋予与人的理性同类的理性,从而假定思维和意识与唯一能为我们推断其存在的肉体的机制无关。我们讨论的假设由于它可能未被证明,所以该假设假定理性没有超过我们可以在逻辑上推断它,同时尝试阐明分析知觉惯例的能力,这种能力无疑是人的反映官能所具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