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特文明
汉谟拉比王朝和伟大的巴比伦帝国在公元前1925年顷被自小亚细亚高原下来的侵略者喜特人(赫族)所毁灭。在随后发生的混乱中,居住在迦勒底东方山区的卡西特人占据了巴比伦城,并且在此统治了五个多世纪,即自公元前1760年至前1185年。巴比伦在一方面虽然仍保持着它的文明成果,另一方面,于异族统治下在艺术的演进中却经受到显而易见的阻碍,并且陷入了政治上的衰微状态,结果使得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法老们,喜特人及亚述人先后掌握了东方的霸权。
当公元前20世纪喜特人第一次在历史上出现时,他们是生活在以卡帕多西亚为中心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在这里他们建首都于哈图沙什即现在的菩伽兹-科伊注28。他们似乎是一个混合的民族。很可能这喜特人联盟的核心是亚洲人——即是说,是纯正的安纳托利亚人。也很可能是印欧民族的一个上层阶级,经由博斯普鲁斯海峡来到这里,而占据了比当地民众更高的地位。至于他们的文化,其中除了本土成分外,我们还可辨别出有假借自迦勒底的成分与之并存。一部分喜特人的文章,尤其摩崖上的铭文,是用一种尚未完全解读的特殊象形文字刻写的,这是他们本民族的字体。同时喜特人也使用着源出于迦勒底的楔形文字。德国的考古团曾于菩伽兹-科伊发现一整部写在楔形文字泥版上的王室档案,但其中有些用的是巴比伦的赛姆语,这是当时的外交用语,其他则是喜特联邦中的各种尚不能完全识别的土语。他们的宗教,是尊奉一位雷雨和高山的大神铁叔布,他的象征物是斧子与公牛;还有一位伟大的女神,她乃是希腊神母西贝丽的原型。
喜特人很稳固地立足在小亚细亚,他们占据了卡帕多西亚、旁图斯和一部分亚美尼亚及西里西亚,从这里统治着弗里吉亚和吕底亚;并且在公元前第20世纪开始扩展其势力到北部叙利亚和美索布达米亚。当公元前1925年,我们已看到,他们蜂拥而来,在突然袭击中攻陷巴比伦,大肆劫掠。又在公元前1370年,征服了位于美索布达米亚西北部、幼发拉底河大回弯处的盛大的米坦尼帝国。
这时期喜特诸王的威势自黑海和吕底亚一直伸张到亚述的边界。在南方,他们使北部叙利亚脱离了对埃及的依附,并且于公元前1350年自己对该地树立了宗主权。尽管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于公元前1295年在卡德什,即现在荷姆斯附近的帖尔-内比-门德地方战胜了喜特人,而结果埃及还是与他们瓜分了叙利亚,将北部划归喜特人而南部归埃及人。在这次和平之后,随之于公元前1279年它又与埃及结为密切的同盟。于是这强大的喜特帝国遂在美索布达米亚以西、叙利亚以北的小亚细亚地方巩固地建立起来,并且延续了几乎两个世纪。然而和埃及相同,它在公元前1229—前1192年之间也遭受到航海民族爱琴人和阿开雅人的突然侵袭,其后它又在西北方和东南方同时受到攻击,由西北方来的是色雷斯-弗里吉亚人,他们夺得了喜特在小亚细亚的属地,东南方是亚述人,他们从公元前第12世纪起即不断地侵占着在北部叙利亚和西部美索布达米亚的喜特的其余领土。早在公元前1110年亚述人即第一次征服了在卡尔开密什的这个大大缩小的喜特王国。接近公元前1060年,喜特人摆脱了他们的统治,但于公元前850年及前715年又再度被覆灭,在末后一次他们就永远被并入亚述帝国了。
我们看到公元前第14和前第13世纪,喜特人在西亚的政治历史上占了一个首要的地位。在这整个时期中,他们和埃及人乃是老迦勒底诸帝所掌握的东方霸权的真正继承者,并且在文明史上也具有几乎并不稍减的重要性。当巴比伦在卡西特诸帝统治下可以说进入沉睡时,喜特人却在许多方面形成了古代迦勒底文明和其后亚述文明之间的连锁。
由于在卡帕多西亚的菩伽兹-科伊和雅西里-卡雅,利卡俄尼亚的伊布里兹,小亚美尼亚的马拉提亚,幼发拉底河畔的卡尔开密什,和叙利亚-西里西亚边界的真吉尔里等地的发掘而揭示出的喜特艺术,经德国学者们、捷克布拉格的赫罗兹尼氏和法国的波提叶氏及康特诺氏等人的研究,现在已呈现出其独特色彩。它虽然受到迦勒底的古代艺术的启发,也在较小的程度上受到埃及传统的影响,但却显得有确实的独到之处,并且常常证明着它的创造才能。
迦勒底人营造一切建筑时全部都用普通的砖,而喜特人虽然在建筑物的上部也使用砖,但用石块作基座。此外与迦勒底的建筑师们不同的是,后者似乎除了砌砖工程外对任何形式的柱子全不注意,而他们却广泛地应用着圆柱,喜用一根木质圆柱竖立在石质柱础上——这一方式也为木锡南文化的希腊所采用。最后,也是他们最主要的贡献,即是他们想出用许许多多浅浮雕装饰建筑物的基座和柱础;这些基座上的浅浮雕和雕花的柱础乃是喜特艺术的特色,正如希腊艺术中的中楣( frieze)上的浮雕和刻花的柱头。此外,喜特人对于浅浮雕似乎具有嗜好,以至在整面石壁上都满布这种浮雕:显著的例子是菩伽兹-科伊附近雅西里-卡雅那座建于岩石上的庙宇的台基,其上镌刻着铁叔布神和“伟大女神”的婚媾,图式是两行神祇,各站在特有的动物身上,进前彼此相会。如康特诺博士所指出,在这幅远属于大喜特帝国时代,即约当公元前14世纪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喜特艺术的一切特点:“喜把雕刻的图像排成长长的行列;喜描写动作;结构浑厚豪放,删除了琐细部分而只表现其大体;常以兽像装饰门道,或平贴在墙壁上,或雕造得一似那动物的前身要破壁而出。”的确,当我们熟视在雅西里-卡雅的神像行列,或菩伽兹-科伊一面石灰岩上的壮丽的太阳神浮雕时,我们得到的印象是,这里见到的乃是美索布达米亚艺术的一支,它和迦勒底的艺术同样雄伟有力,并且可能具有一种更高的运动感,但是至少在这第一期内,它却忽略了那些插话式的琐细部分,此点将成为日后亚述艺术的特色。
喜特的第二组古物是在卡尔开米什的一批,波提叶氏对此有过深刻的分析,这似乎是从公元前14世纪一脉相承直到前第9世纪。这一组中的一些最古的浮雕,上面有神灵和动物——狮子、公牛和鹿——在一起的,如波提叶氏指出,表现出与古代苏美尔-阿卡德的艺术、和与亚述的艺术比较起来,它更接近前者。而在最近期的浮雕上,例如宫廷的和日常生活的景象,如狩猎图等,却多于宗教性的题材。在这两种典型作品中,对于动物,特别是狮、鹿和公牛的处理,是用一种触目的刚健手法,与亚述艺术相同,往往强调浮雕上躯体的主要关节部位,而且气魄浑厚并具有现实感,尽管在技巧上略显古拙,却能成功地表达出这些动物在门类、姿势和动作上的鲜明特点。亚述萨尔恭王朝的艺术,只不过将此等性质加以发展,即出现了后来科尔萨巴德(Khorsabad)动物雕刻家们的杰作。这里也常将兽身和人头,或人身和兽头结合在一起,而造出一些幻想的怪物,这是受到埃及和迦勒底的启发的,但仍保存着本地的风格。尤其是喜特人的狮身人面兽,由于借用了迦勒底的技巧,在雕造上显然与埃及的有别;但它有时也采取一种颇为典型的两头动物的形状,略似希腊神话中的“齐米拉”注29,即在正常的部位上有一个人的头,而在胸前又生出一只狮子头。另一方面,我们在卡尔开米什的浮雕上还可注意一些兵士的行列,那种头盔上有着一簇羽毛的军装,似乎正是亚述和木锡南兵士们的中间型式。
根据波提叶氏研究,在真吉尔里发现的古物似乎自公元前14世纪起至前第8世纪止也是彼此连贯的。在这里发现过一些精美的柱础,是由两只狮身人面兽接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对于这种怪物的处理,在此处完全用着美索布达米亚式的手法;与此风格相同的还有许多守护门口的狮像,躯体为浮雕而头部为圆雕——这些狮子和狮身人面的“司芬克斯”,我们如想到其年代,似乎很可能启发了对守护萨尔恭王宫宫门的狮像和牛身人面的“克鲁比姆”像的雕造。在真吉尔里的薄浮雕上,与在卡尔开米什的相同,我们可以注意一些狩猎场面,虽然那技法颇为朴拙,但充满动的意趣;有些浮雕是大神铁叔布,手执雷楔;还有些是精美的喜特型的战士,从他们的服装上即可以辨识:如三重冠(tiara)式的高高的头饰,或是弗里吉亚人式的帽子,披拂颈上的发卷,垂到腿部的长长的腰绦子,和锐而上翘的鞋尖。在真吉尔里以北的马拉提亚曾发现一幅优美的薄浮雕,今藏巴黎卢浮宫,表现一个王者驾车还猎一头鹿(图25)。从其年代看来(约公元前1000年),认为像这样的作品乃是在亚述薄浮雕上极常见的类似的行猎图景之原型,是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