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日 家和废墟 ——即使破旧的不成样子，也依然保持微笑

童年对我意味着两个地方，家和废墟。

我曾以为废墟很小，目光可及。

长大后才懂得，其实哪里都是废墟，不过当时以另外的形式出现。

在废墟里年幼的我能发现许多东西，对一个孩子来说，废墟有着莫大的诱惑。

因年龄所不被允许的冒险精神，被没有规则的废墟接纳了。

我时常把发现的小玩意带回家，母亲从没有因此责备过我，最多不过说我不该弄脏衣裳，我因此常怀庆幸而感激。

一天傍晚，我大汗淋漓地从挖掘了一天的“宝藏洞”里掏出一个熊宝宝娃娃。

那只熊娃娃早已破旧的不成样子，微笑却如同它第一次落入人手时一样阳光。

我看着，也笑了。

这个娃娃远不如摆在家中阳台上的那只风光，但汗水加注于它光辉，至少对我来说，格外可贵。

我拿着它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突然听到空中传来的轰鸣声。

我听到这声音，快速跑到“瞭望塔”——一个大石头旁边，手脚并用地爬到上面，凝望天际渐渐逼近的阴影。

一道瀑布从浮空城的左侧倾泻而出，一道由废弃品和垃圾组成的瀑布。

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有人赋予了它一个特别的名字——巴别塔之手。因欲望而生的手。

我明白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浮空城就已经离大多数人类而去，母亲说，那是自命不凡的人想摆脱自己的同伴。我更明白浮空城上的世界与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那里更接近幻想国度。那里远离战争，尸体，恶臭。

但我始终相信浮空城也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只要是人，就无法摆脱集体，即使互相厌恶，也不得不依靠彼此。即使是垃圾场，也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它会回来。

我记得我曾仰望巴别塔，对那里满怀憧憬，我和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童对视。

他静静俯视着我，我们悄无声息地交流。

他突然指向我身旁，我本能地看去，看到一只孱弱的遍体鳞伤的流浪猫，我过去想抱起它。

突然，血花四溅，我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庞。

是他。

我抹去了脸上的血，慢慢走回了家。

那天夜里，我大哭了一场，我把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压抑的小声的啜泣。

这不是谁的错，理智逼迫着我承认。

只是我再也不会憧憬浮空城上的一切，刻骨到清晰，清晰到迷离。

就如同我此刻看着巴别塔伸出的手，抱紧了怀中的熊娃娃。

我想比起阳台上的娃娃，我更喜欢怀里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