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段九清
柳天黎正打量着这只小狐狸，没想到小狐狸立马就惊醒了，耷拉着脑袋撇了柳天黎一眼，然后倏地一下子窜到了阮鸳鸯的怀中，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柳天黎。
这时，红姑走了进来，快步走近阮鸳鸯，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又笑着离开了。
“小女子鸳鸯见过柳公子。”目送红姑离开，阮鸳鸯笑了一笑，微微躬身向柳天黎行了个礼，又几步走进了段公子，欠身行礼，“段公子，今日就当是鸳鸯怠慢了，改日鸳鸯定当好好补偿公子。”
这一番话，竟然是下了逐客令？
段公子微微一愣，随即释然地一笑，“鸳鸯你这说的什么话。还有，不是说好了你唤我九清，我唤你鸳鸯吗？你怎么又忘了！”段九清像个小孩子般嗔怒道。忽而又转怒为笑，“既然你有客人，我这做朋友的自当是先行一步，不便打扰。”说着，就要离开，只是还未走了几步，柳天黎就突然开口，“段公子？”
段公子应声而止，转过身子，温和有礼地看着柳天黎，轻“嗯”一声表示了疑惑。
“既然是朋友，哪有先行一步的理？更谈不上打扰了。”虽然这段姓公子并不是柳天黎要找的人，但是他却蓦然对此人很感兴趣，尤其对他身上那团白光感兴趣。而且，这段公子与阮鸳鸯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柳天黎此语一出，阮鸳鸯也便一笑而过，走到一旁沏了一壶茶。一时间，整个风雅间被清新淡雅的茶香给包围了。柳天黎接过阮鸳鸯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然后问段公子，“不知段公子如何称呼？”听他刚才的话语，应该是叫段九清，不过柳天黎见他身着华服，而且谈吐举止皆是不凡，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小可段九清，是北镇段家的九小子，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九小子。”段九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注意着柳天黎的反应，谁知柳天黎只是淡淡应了声，然后说了句，“我叫柳天黎。”之后便没了下文。
段九清却仿佛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觉得柳天黎前后的反差有些大，但是总归这是他遇见过的第二个很特别的人了。段九清突然试探性地问道，“不如我称呼你柳大哥吧，我的年纪还比较小，而且我觉得柳大哥还很特别。”
柳天黎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了句，“随意。”
一个名字而已，不过是身外之物。
“柳大哥！”哪曾想段九清立马就叫了一声，高亢的声音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柳天黎忍不住又打量起段九清来，顿时觉得他仿佛是被压抑得太久了，脸上的笑意其实是有些僵硬的。柳天黎并不清楚他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但至少他看得出，段九清在阮鸳鸯面前，是敞开了心扉的。
柳天黎莫名地觉得段九清其实和自己有点像，都是在心底深处藏了很多事，不愿意让它们滋长出来，更不愿意让它们为人所见。
这时，柳天黎突然想起之前段九清的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刚才说觉得我很特别？”
“对啊，柳大哥和鸳鸯一样，都很特别。”说到这，段九清就忍不住看了一眼阮鸳鸯，与阮鸳鸯相视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因为你们都没有介意我的身份。很多人一听到我是段家的九公子，就少不得想要和我套近乎。”
“你就不怕我也是和你套近乎？”柳天黎笑着问段九清。
“当然不怕啦！因为就算是套近乎，那也是我和柳大哥套近乎。”段九清似乎很久没有笑得这般开怀了。纵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对柳天黎有种莫名的好感与信任感，所以笑得毫不掩饰。
“啊！”柳天黎突然叫了一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了自己一口，紧接着手心就有一股疼痛袭来。
“阿柔！”几乎就在柳天黎叫出声的下一秒，阮鸳鸯的呵斥声也响了起来，柳天黎看见那只小狐狸跳下自己的手掌，转眼便窜入阮鸳鸯的怀中，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没想到一时间只顾着注意段九清，倒忘了这只有过前车之鉴的小狐狸了！
“柳大哥，你没事吧！”段九清心急火燎地抓住柳天黎的手指，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柳天黎用左手扣紧右手手腕，然后用力挤压，右手手掌心上的那一抹鲜红变得更加浓厚，汩汩的鲜血肆无忌惮的流出。
没想到这小狐狸的口齿如此锋利，伤口虽然不大，却是深的可怕。
柳天黎像是不要命似的，拼命将体内的鲜血给挤压出来，一旁的段九清看的又惊又急。突然，柳天黎松开左手，非常快速地压上了右手手掌，然后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过片刻的功夫，柳天黎便分开了手掌，段九清一把抓住柳天黎的右手，惊异地发现伤口竟然消失了。
“伤口不见了？”段九清不敢相信地低声喃语，又抓起柳天黎的左手看了看，还是没有伤口，突然就叫了起来，“柳大哥好厉害啊！”
这个段九清，果然就是个小子而已，感情之前他在帘外所见的风雅气质都是伪装么？
“这不算什么，这世上你没见过的厉害本事还多着。”柳天黎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看着段九清的样子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句话是他父亲柳于萧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时候的柳天黎就和此时的段九清一个样子，惊奇得不得了。在那之后，无论是多么让他惊诧的事，柳天黎的第一反应都是保持镇定。
不过此时，柳天黎更在意的是阮鸳鸯的反应，阮鸳鸯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眼中一抹震惊稍纵即逝。
“对不起，柳公子。”阮鸳鸯看着柳天黎，有些抱歉地说道，“阿柔平日里都不会这样，今日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伤了柳公子。”
“她叫阿柔？”柳天黎并不在意身上的伤，指着小狐狸问道。
“嗯。”阮鸳鸯谈吐有致，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却又不同于一般青楼女子的流于其表，柳天黎实在想象不出阮鸳鸯为何会安生在这醉仙阁中。
这时，段九清突然提议，“我们都站着好一会了，不如鸳鸯和柳大哥坐下来，听我抚琴一曲如何？”
柳天黎摇了摇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段九清。阮鸳鸯轻移莲步，坐在了柳天黎的旁边，然后冲着段九清微微一笑，却是在对柳天黎说话，“柳公子，今日您有幸见识一下九清的风采了！”
“不敢，不敢。”段九清连连摆手，一边盘腿坐下，一边谦虚不已，“我这点雕虫小技，也就只能在这雅间献丑一番，可是万万上不了台面的。”
“人不自疑，否则会越变越疑。”柳天黎冷冷地看着段九清，淡淡地说道。
“柳大哥……”
“开始吧。”柳天黎已经闭上了眼睛，右手仿佛握着两个无形的小球，正熟练地捏合着。
琴台上的段九清愣了一愣，然后便双手抚上琴弦，纤长白净的玉指开始有规律地来回拨动，顷刻间一阵悦耳的琴音便流淌在风雅间中。慢慢地，段九清也沉醉在了自己的琴音中，不由轻阖上双眼，随着琴音一同享受起来。
起初，段九清拨动琴弦的手指动得缓慢，那琴音便如同小溪流一般，缓缓流淌，舒心悦耳。突然之间，段九清的眉头一蹙，手上的动作突然加快，那琴音便跟着爆发了，一道道慑人的魔音在风雅间中回荡开来。可是，段九清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是越拨越快，那声音便越来越剧烈，一下子就穿过门帘传出了风雅间。
不远处传来了哀嚎声，柳天黎侧目望过去，透过门帘，正好看到正对着的雅间里，一男三女痛苦地趴倒在酒桌上，两只手纷纷捂紧了自己的耳朵，身体靠在桌上不断地扭动，一声声痛苦的声音从他们嘴里传出来。
“段九清，快住手！”柳天黎一声喝道，没想到段九清仿佛听不见似的，眉头依然紧蹙，手指狂乱地拨动着琴弦。一道琴弦划破了他的手指，丝丝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段九清也丝毫无所察觉。
这时，柳天黎开始感觉到，四周的琴音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他耳里钻，震得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地就想要捶打自己的脑袋。强忍住念头，柳天黎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阮鸳鸯，她正安静地坐着，一手托着杯盏，一手拿着杯盖，对着杯中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抿了一小口，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本事！”柳天黎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里很认真地出现了一丝上扬的音调。他快步走到琴台上，发现段九清白净的脸上，有微微的血迹从七窍缓慢溢出，面部也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扭曲成了复杂的表情。此时，他额角上那团白光异常明亮，闪烁的速度也明显快了几倍不止。
不妙！柳天黎双手并指，一左一右点在段九清的太阳穴，然后划过他耳际一路向下，一直到下颌处开始了转向，上移至眼角，继而向下一路经过鼻子和嘴巴。最后，柳天黎一口咬破手指，挤出了一粒血滴，点在了段九清的眉心。
这时，段九清手上的动作才终于停止了。因为承受了难以言喻的痛楚，段九清的眼皮只是微微跳了两下，终究是没能睁开，直接昏睡了过去。
柳天黎转身，冷冷地看向阮鸳鸯，不知什么时候那只小狐狸又窜到了她怀中。
自始至终，阮鸳鸯都只是嘴角带笑的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