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实话实说吧，关于此事的报告书，我刚起了个头，就放在那桌子上呢。可这事到底是前所未有的离奇，中间涉及问题又何等之重大，这报告书，就算写好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送，我当真是毫无头绪，正感到为难呢……你家伙……不会是听说了什么，专程过来拿报告书的吧？

哼，是吧？我就知道，你们怎么可能了解到那个程度。

……嗯？有人给检事总长寄了封奇怪的信？诶……怎么个怪法？

呀，你带来了？来来来，快给我瞧瞧。

……这，这是血书？还用了十几张上好的美浓纸。费了极大的心思呀。这……寄出地是佐贺县的呼子町？奇了怪了，我的一个义子就是那里人……大正九年八月十五日……一忧国青年敬上……坚田检事总长阁下……嗯？这字体，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写的。嗯……接下来是……

阁下公正严明，小人在此特修函一封。

水产翁，轰雷雄先生遭免职一事尚有重大隐情，此事事关国家机密。大正八年十月十四日午后一点至两点间，某地三名警察，四名法官和两名松岛见番的艺伎[2]被杀。小人恳请阁下调查此事内幕。除阁下外，无人能彻查此案真相。

待阁下充分彻查此事之后，小人将登门拜访，说出整个事件的真相。上文所述九人死亡事件的背后，隐藏着骇人的炸弹交易的真相。而能将这真相道出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今年为期，若阁下无视此事，不予调查，我将认为阁下亦参与炸弹交易。如此以来，我将采取其他方式，使尔等更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为了这个国家，还请您尽快着手调查。

唔？这是在威胁检事总长呀。

……原来如此……唔……“艺妓”“炸弹”这些复杂的汉字，他刻意写得像印刷体一样工整，由此推测，写这封信的人大约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没怎么读过书，估计是反复翻查辞典，斟酌词句，才好不容易写出了这封信。……原来是这样啊，真不得了。嗯……而且我发现他信中所说的“彻查”，实际上是“调查”的意思，在九州北部的方言中存在这样的用法。九州一带的福冈县民总是容易为国家大事激动，这位青年说不定是福冈出身呐。……同意，这我深感赞同。同为福冈人，我无比理解这样的青年志气。总之这绝对是个不惜命的家伙。于是，你就相信了这封信上的内容，出差调查，特意来我这儿寻找线索吗……

什么？事情还有后续？哈哈……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暂且不论吗。嗯，不管事情真假，得先解决问题呀！在理儿在理儿……于是你就写信给朝鲜半岛总督府打听情况啦？这样啊……这么说来，法官和艺妓等人同月同日，几乎同一时刻死伤，这种程度的事件，总督府的确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有意思，有意思……于是他们如何答复？……哈？

“这事儿不归我们管。”

——这副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这可真是怪了……谁这样回的？唔……你不知道啊？总督府只管一个劲儿地保证……这可真是，越发可疑啦。

哼，这就是所谓的“朝鲜半岛门罗主义[3]”？呵，互不干涉，真省事儿。……哼……朝鲜半岛这帮家伙，竟敢如此嚣张。不过是身居险境不自知罢了。嗯？你是说从国内机关派来朝鲜半岛的这帮官员，他们一直都以这种方式，文件、材料亦或人事，他们都一一拒不受理？啥？说什么总督府是独立机构，无法插手管理，所以相互之间完全没有事务联系？诶……是吗？……我可从没这样过呀。一般从国内来的人我都会给予优待，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呀……原来如此，所以我才被革职啦……说不定还真是呢，哈哈哈哈……

你瞧这事儿给办的，你们该是一肚子的火气吧？特别是司法类的工作，涉及国内和朝鲜半岛间的问题可不少呀。要真去一一处理，不知道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呢。原来如此。……所以造假币的人只要逃到朝鲜半岛就能摆脱抓捕，原来是这个道理呀。真是可恨至极……原来如此，那这也没办法呀。

对方此番行为成功地激怒了你们：

“国内下令严禁枪支弹药，此外有必要针对此事展开调查。请尽快回复。”

如此稍加威胁，这回轮到搞错方向的釜山警署提交报告了。……哈哈……总督府的这帮家伙，事情一闹大就想逃避责任。胆小怕事的家伙。……原来如此……这就是交上来的报告？寄给总督府的那封信也完整复印下来啦？嗯嗯，红线部分就是重点吧？

“……不知您从何闻得风声，上述事件，确是本署管辖范围内发生之事……”

……说实在的，这帮人文章倒是写得不错。感觉这事儿有点变复杂了。

“大正八年十月十四日，下午一点，于釜山大会堂，总督府技师轰先生就‘炸弹捕鱼’进行演讲。演讲中途，该技师拿出两枚捕鱼用炸弹样本进行展示。两枚炸弹爆炸强度过大，导致在场的判事、检事、警长等（姓名略）共计7名人员死亡。（所传两名艺妓的死伤实属谣言）……”

噗……真傻。朝鲜半岛这帮官员，真是蠢到没边儿了。真有意思，这种事还想敷衍过去。真可怕，他们当时肯定觉得既然是警方的演讲，就一定不会出问题。没想到最后竟然……

“……上述事件，轰技师的疏忽大意直接导致了此次事故，并大大影响了政府威信。因此，经商议，我们决定秘密处理此次事故，同时给予轰技师停职处分。以上是此次事件的经过，由此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