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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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幕 花开并蒂

鹤南渊的身体情况,是忽然急转直下的。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建议学生休学,学籍保留这事儿我们以前还能帮你们争取一下,但你也知道,最近校董会那风头较紧,况且他不久前才休学回来没多久,所以这事儿我们也不能直接给个准确的答复。”

“我明白的,院长。”

“实话说南渊是个优秀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想尽所能及的去提供帮助,可惜我们学院的医疗资源有限,而且——”办公桌后的中年人看着面前的曾经的学生,说道:“南渊这情况你作为家属的,应该比我们还清楚,休学并不能完全的解决问题,甚至还会需要更长的时间——”

“嗯。我们都懂得。”

他与鹤南渊不是同年人,只是年长他两岁,早过他两年毕业,现在却是以他的监护代表人的身份坐在这院长办公室里,被利恩顿学院的院长副院长,以及年级教导主任与一名训练导师给围观着。原因无他,已经休学过一年的鹤南渊,状态并不足以支撑他重新回到校园生活,而他今天之所以会坐在这里,便是因为前几天鹤南渊在一场训练赛后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想到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弟弟此时正躺在学院医疗室的病床上,想到此番前来时大伙语重心长的一番交代与决定,虽然那对鹤南渊来说有点擅自,但是——

他正色道:

“所以今天我们除了要把南渊接走,另外是来替他办理退学手续的。”

那年鹤南渊退学,鹤子西在做什么?

连修佐不知道。

毕竟有哥哥的出类拔萃在前,作为弟弟的鹤子西活得简直像个边缘人,性格怯懦胆小,内向沉默,若非是鹤南渊出事了,他被推到阳光之下,怕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他,…可就这样一个人,却在鸿城出事后,担起了重任。

“你在发什么呆连修佐!”

一声呼喝将连修佐唤回了神,他看向来人,见是那自己一身男相装扮的妹妹不知何时凑到跟前,盯着他问道:“回来后你就奇奇怪怪的,干嘛去了。”

“什么奇奇怪怪的,我就不能是在思考吗?”

“小西的事儿?”

兄妹俩是双胞胎,有那么些默契的感应倒也不稀奇,但连修莲这话说的不差,连修佐等在那的时候便是莫明想起鹤家那俩孩子的事。也不是突然想起往事,连修佐在心里补充道,只是昨夜鹤子西问自己那话时,总觉哪哪不对味,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便换了个话题问连修莲:

“别说他了,长老找你做什么?”

两拨人从外头回到安全区时,时间相差无几却已是深夜,因兄妹二人住处在一块,连修佐那是见着连修莲前脚刚进门,后脚便被慕千山使来的人给叫了出去,他犯困没管,躺床上歇到天亮,睁眼见人还没回来,于是就慢吞吞的寻了过来。

“没什么,不是要下去了吗,那老头儿就交代了些事儿。”

“什么?”

连修莲没应声,倒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此时天已经亮了,安全区内活动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两兄妹彼此相看了眼,前者眉头慢慢蹙起,后者则面带诡异微笑,是在二人前方终于出现第一个熟悉的人的背影时,连修佐才又听连修莲说道:

“咱这鸿城,闹鬼了。”

话语说的轻飘飘的,也不给连修佐一个反应的机会,那连修莲就是直接小跑两步追上前面的人,从后面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嬉笑道:“通宵干活还这么早起?小西你厉害了啊——”

通宵达旦大半夜后,回到安全区的鹤子西并未能顺利入睡,他脑袋空空,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好久,才木着脸起身洗漱整装,然后收拾好背包,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笔记本放入内口袋,最后抬起头,与挂在玄关处的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煞是好看的一双桃花眼弯了弯,镜中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灿烂的笑容:

“早上好,南渊。”

可他不是他。

被随手放置在木桌上的一颗红豆,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嘶啦的一下微响,红光微弱发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一张木桌,正慢慢被什么所侵蚀。夜无月自洗浴间里出来时,便是看到这么一幕,他没做声,一双异眸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红豆半晌,才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木桌瞬间坍塌一半。

夜无月没管木桌,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红豆,看着捏着红豆的食指与拇指指尖上迅速出现猩红色的裂纹。——这是他从默室里带出来的东西,从那朵在尸体胸腔上开出的大红花下捡到的…种子,用玖君临的话来说,这是一颗死去、并且还被重度污染过的种子。

【瘟疫。】

光明的力量阻断了那附带在种子上的腐蚀气息,指尖上的异样感在迅速消退的同时,极其浅淡的金纹亦是从夜无月面上逐渐褪去。

【你不能再用那个能力了。】

“可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夜无月轻声说道,一手捏着那死去的种子,一手从存储魔导器中取出一个装有黑泥土的花盆,然后直接把手里的红豆给摁进泥土里:“是如同呼吸一样的存在,我拒绝不了——”

既不是术式也不是脉术,在双子诀缘峰事件后没多久突然出现的一个能力,叫伴生技能。伴生二字名如其名,指的是依附宿主而共生,平等的是同物种,不平等的则比如伴生的宝物又或是某种能力,对此解释,比起龙舞他们的含糊不清,上村水月显然知道的更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希望夜无月能不多使用,最好完全不用这种能力,——但这显然可能性不大,当他发现这种能力比术式或脉术更或能随心而行的时候。

“但我会注意的。”

话至于此,识海中属于龙舞他们的声音是安静下来的同时,坍塌倒地的木桌残余碎片也是不留痕迹的凭空消失不见。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跑动声,由远而近,夜无月不紧不慢地将花盆单独放进一个存储魔导器后,又往自己身上叠了个清洁术式,就听那脚步声在他房门外停下,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无月!你起来没?”

行程赶得很,毕竟谁都不想在充满疫病的地方多逗留半分。夜无月二人来到公共区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诸葛千鸟拉着人扫了眼这公共区,像以前学院时期大课堂找座位那样,找着个角落位置正要把两人往里塞,就看见那上村水月隔壁的玖君临朝他这儿飘了个眼神,顿然一怔,然后赶紧带着人往那挪过去。

“你不会就这样叠了一晚上吧…”

忙活一晚上回到安全区,相较于其他人不是倒头就睡又或夜不能寐,夜无月那完全是坐不下躺不住睡不着的节奏。此时被诸葛千鸟那厮给按着坐下来,又听旁侧玖君临那打趣来的声音,夜无月上手的清洁术是没见停顿过:

“不然?这味道上身可不好受。”

公共区位置不多,一套沙发就一大两小让他们人给占了两张,的亏还是诸葛千鸟不嫌弃,拉着那后来的顾瞑晨挨着沙发扶手坐靠着,让八大家族剩下的年轻人们勉勉挤在一张大沙发上。整个公共区那是被划分三块来了,夜无月看了眼对面那鸡崽子似地挤在一块的催少萍等人,在身旁的顾瞑晨突然递来一个早餐袋子的同时,只见莫家人是最后一个姗姗来迟。

来的不是莫家代表莫雎笑,而是陪同莫雎笑来的莫雎文。

“哎,人齐了吗?”

莫家嫡子莫雎笑体弱多病,鹤子西是有所耳闻,此时见莫家来的人是那随从,也不意外,清了清嗓子就开口说道:“既然人齐了,那接下来我就讲讲关于‘钥匙’的安排吧?”

‘钥匙’,属南海域八方魔器之一,能打开这个世界上一切定义为‘锁’的东西。此物由蓝照的全境守护者、四方领主之一焱皇所掌管,封存于蓝照卡瓦拉大漠旧城的古墓群中,由魔族‘八大家族’来看守保管,——这里的‘八大家族’并非指当前的八大家族,而是指在魔族历史上不断被竞争被筛选轮上位的前八个家族,例如前些年差点掉出八大家族排名的顾家,又或早几十来年被筛出排名的南宫家,以及…在旧时代独霸一方的鸿城鹤家。

而当前情况是,在名义上的八大家族保管,实则是鸿城鹤家的管理下,‘钥匙’被人偷了。

责任在谁,谁也逃不掉。

“…对方带的人不多,是以雇佣兵做打手来召集,所以也查不到什么。”

“不能从佣兵的上家来倒推吗?”

“这违反了公会规则。”

白天不是下地的时间,但有人提议先去接触一下当时抵御闯入者的双子们,以来获取当时情况的相关信息,——据说当时闯入者寥寥数人,还不足抵御的双子人数的三分之一,却几近九死一生,非但没能把‘钥匙’给留住,更是被为首闯入的人实力碾压,死伤惨重。

“同等级调动权力,比我们往上申请更直接。”

除却战死的双子外,剩下的全是一身黑衣的雇佣兵,他们的尸体被从古墓中带出,安放在一处空置的地窖中,此时正直午时,太阳高照,阳光从地窖透风的小窗口外照进,却是没能把温度也带进来。——雇佣兵的真实身份是死后才能见光,辨认身份的除却公会手环外便是他们身上所佩戴的银牌,而就这两样东西,却不在尸体上找得到半分踪迹。

“就嘴上说的容易。”

因为不是疫病感染,所以白布之下的遗体并未产生异变,可尽管如此,作为同僚的夜无月与上村水月是也没能从中辨认一二。——尸体被剥皮,骨头被敲碎,血肉模糊一片无法辨认,只知道他们性别男女高矮肥瘦,别的是一概不知。

“啧啧啧,这手法真恐怖…”身旁传来声音,夜无月余光看去,只见是与他们一道来的司音暄正蹲在他旁侧惨不忍睹地咂舌,道:“你看了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这明摆着是过河拆桥用完就丢。”

“对方是清楚规则的。”

夜无月说道。

场面太过渗人,八大家族来的人没几个呆得下去,司音暄是唯二跟进来的人。夜无月倒不在意这时候有人跟在身旁,他掀过白布重新盖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脑袋上,才抬头,是与那走了圈地窖,最后停在自己身旁的玖君临对望了眼,就见人别过头,看向这地窖里唯一的出入口,淡声说道:

“有人来了。”

说话声说得很轻,那在地窖里的几人有回头去看的,就见通往地窖来的那条楼梯上,不知何时正站了个人影。奥德娜靠往门的方向较近,只见她探头往楼梯上看了眼,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将地窖的那扇虚掩着的门给彻底打开,还边说道:

“是你啊?怎么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在夜无月起身抬头去看的那一刹间,凌厉的风是将地上盖着尸体的白布给卷起,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几具尸体。——来人一袭暗紫色的莲纹劲装,剑眉星目,身形高大挺拔宛若蓄势的豺狼,他身上带着尚未来得及散去的微弱紫光,骤然而至逼至跟前,拿在手中的一柄赤金断刃是险之又险的抵在夜无月的脖颈大动脉上,好似对那瞬间同样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把漆黑刀剑,以及身后金沙聚成龇牙咧嘴的凶兽也不甚在意。

周遭一片死寂,那把门打开的奥德娜,更是看得倒吸口冷气。

“雅玟。”奥德娜认得这来势汹汹的男人,可她更明白在场的除了那司音暄,别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她说道:“你在做什么。”

被奥德娜唤作雅玟的高大男人此时是听不进任何话语,他一双深棕的瞳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衣雇佣兵,仿若见对方在此危急关头下仍为波澜不惊不为所动,是以咬牙低吼道:

“我问你,蓝照546年4月28这天,你人在何处!?”

成人礼的后续处理比料想中的还要麻烦,阴阳千雨平日里不掌事,但辅佐掌事她爹的阴阳千阳走了,那这担子就得落她顶上去。

至于是有什么事情要连夜把她哥叫走?

阴阳千雨捏算了个大概,却也阻止不了她得跟着阴阳洵里忙前忙后,与那群家伙斗智斗勇虚与委蛇,要不是最后顾家那老管家见她脸色白的跟死人似地来个善意劝退,她爹阴阳洵里怕是还不想放人。

“幸好我天生丽质惹人怜爱,不然这活儿总得要累死我~”

“那是小姐你以前一步三喘的样深刻人心。”

从天明忙至黄昏,阿玉跟在阴阳千雨身后是陀螺似地转个不停,这会儿被跟着遣回来了,但看那全无架子把自己搁躺椅上的人时,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阴阳千雨自幼身体羸弱,是能与莫家那嫡子有的相拼,因而在某一天她突然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还害得整个阴阳家的人生怕她那是回光返照,…虽然这回光返照很顽强的坚持了几十年。

“哎,也不知道我那死鬼老哥什么时候回来,成人礼这事儿还没完呢,和那帮人周旋可要我命了。”

“不然你和大少爷换换?”

“我好端端的去那尸山血海干嘛了我?而且这还不合我人设。”

阴阳宅邸深,阴阳千雨那院落不像别家的奢华,倒是栽种了许多大型的水晶簇,午后的热浪吹不进来,丝丝阴凉风不时穿走而过,是吹得挂在廊下的风铃水晶丁零当啷的响之余,似乎还远远的送来些吵杂与喧闹。阿玉在旁侧伺候,在不出意外的听她家主子反驳的同时,只见人柳眉一挑,往外的院子里看了眼:

“哟?今儿是怎么了,戏都赶着上门?”

天热火燥,在日落西山尽之后,哪是余温未散,吹砂城中亦陆续亮起百家灯火,…除却位处吹砂城以南北区掌管的阴阳家是一片寂静外,一切似乎并无不同。

前提是能忽略一个坐在阴阳宅邸侧门槛上鬼哭狼嚎的人。

“让我进去!”

阴阳家掌管的南北区百姓性情与阴阳家人差不多,因而一个衣衫褴褛破破烂烂的男人挨着阴阳家侧门槛上哭嚎起来,倒是让整条不见灯火的萧瑟街道显得像午夜闹鬼似地。让人心烦意乱。——守门前的家丁木着脸将那死赖不走人挡在门外,也不做声或动手驱赶,只稍那手碰上门框的瞬间,就用执法的板条啪的一下抽打,叫对方疼的嗷嗷大叫骂骂咧咧。

“嗷!——敢打我!你们这些烂木头!”

“我一定要烧了你们!”

阿玉随阴阳千雨出来时便是听见这茬杀猪似地嚎叫,她微微皱眉,目光越过家丁落那台阶上痛的打滚的人身上,就见人一骨碌的爬起,顶着蓬头垢面,是使劲地扒开挡在面前的家丁,同时激动的叫到:

“雨儿!”

板条抽到肉上的疼痛让人龇牙咧嘴,但挡不住对方的声音几近传遍整条大街。阿玉一怔,下意识地看往身旁人,只见人神色淡淡,反应不大。

“雨儿!是我啊!雨儿——”

一主一仆站在门里,显然是被挡在门外的人看到了,阿玉甚至能从傍晚时分的朝阳下,辨认出赖在门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那个在成人礼前的早上,被顾家小少爷给踹下楼,还差点伤了她们的…一个流浪汉。

阿玉神色一凛,上前一步用身体将那黏着来的视线给挡下,同时指尖青光微闪,碧青的长刃于虚空中成型还未被握住,一只手就先搭在了她的肩上。阴阳千雨不紧不慢地从阿玉身后走出,缓步至门前,浅灰的双眸看向那跪趴在台阶上的男人,还未做声,对方就先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裙摆,惊喜道:

“雨儿,…不,千雨!是我啊!”

男人说道,在阴阳千雨淡漠的目光中,露出藏不住的疯狂:

“我是你守贺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