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恶毒女神”克罗多蛛
克罗多蛛的全名是“克罗多·德杜朗”,它这个名字含有很多寓意,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去详细讲解。“克罗多”是神话传说中编织命运的女神的名字,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但是“德杜朗”三个字就鲜为人知了。
如果不是克罗多蛛的存在,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就会更少了。德杜朗是最早开始研究并向人们介绍这种蜘蛛的人,所以这小小的昆虫就继承了这位伟大的发现者的名字。若非如此,只怕长眠在芝麻菜和锦葵下的德杜朗先生早就被人们遗忘了。
用人名来给昆虫、植物,或者山川河流,乃至桥梁高楼命名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方法。这样那些名字的所有者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张自然界或人类社会颁发的通行证,并进入了永恒的命运轮回——即使人们对他生前的事迹一无所知,也会牢牢记住他们的名字。与之相比,那些悄然离世又最终不再被人提起的人确实显得不幸而且悲哀,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受到诱惑,想用自己的名字给生命宝库中的物质命名。
即使是像克罗多蛛一样渺小的生物,也能神奇地使一个原本普通的名字变得星光璀璨,人们可以借助一根草、一只弱小的昆虫,甚至老树枝上的一层苔藓来使自己的生命之舟永不下沉。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蜘蛛网、金龟子的鞘翅和蜗牛的壳更适合做墓碑的材料了,即使是刻在坚硬的花岗岩上的墓志铭,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模糊,但那些被涂抹在蝴蝶翅膀、蜜蜂触角、蜘蛛步足上的碑文却永远都不会消失,哪怕有一天这种昆虫灭绝了,它们也会被记载进学术著作里,存活在人们的代代相传中。如此说来,德杜朗先生真是个幸运儿。
那么,生物学家们又为什么会选择“克罗多”——一个与自然科学相悖的神话传说中的主人公——这个名字命名蜘蛛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心血来潮?严谨的科学家们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古代神话中的克罗多是命运三女神中排行最小的那位,她不能掌管生死,却能依靠手里的纺纱杆控制人类的命运。她大多数时候都会用缠绕在纺纱杆上的下脚毛来编织人类的命数,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得到一根金线。蜘蛛吐出来的丝虽然不能影响人类的命运,却足以决定它自己的生命。所以,用“克罗多”这个名字来形容一位编织自己生命的纺织者倒也挺合适的。
克罗多蛛拥有优美的身形和华丽的服饰,这大概也接近于那位与它素昧平生的恶毒女神。虽然我知道它们生活在橄榄树的故乡,但想找到它们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它们也许生活在太阳烧灼下的山坡上,或许就在那些平坦的大石头下面,还有可能在被牧羊人当作凳子的高高的石堆下……当然,也有可能你翻遍这些地方也没见到一只克罗多蛛,毕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它生存。
虽然比较少见,但并不意味着你永远找不到它们。假如你的坚韧不拔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那么它或许就会出现在你翻起的下一块石头下面。
当我翻开属于我的那块石头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克罗多蛛,而是像半个橘子那么大的一个外表粗糙的建筑物。这个建筑造型奇特,建筑师别出心裁地设计出了一座倒置的房子,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倒置的圆形屋顶。更加奇特的是这座房子的装饰品既不是我们寻常看到的盆景、壁灯、木质家具,也不是美丽的油画、高雅的乐器,而是一些肮脏的土块和贝壳,这还不足以令人惊奇,如果你看到从圆屋顶垂下的丝线上黏着的干枯的昆虫尸体,我想你一定会忍不住惊叫出来。
这个倒置圆顶是用蛛丝固定在石头上的,克罗多蛛编织了12个突角,每个突角都粘在石块上,整体呈放射状分布。圆顶因下面附着了很多装饰品的蛛丝而下坠,突角就像坚韧的吊带一样。在它们之间还有一张紧绷着的平坦的蛛网,它像一个平顶一样把倒置的帐篷密封起来。聪明的建筑师巧妙地把房门隐藏了起来,使这座建筑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联系内外的入口一样。
但是克罗多蛛不可能从来不需出门觅食吧,捕到猎物之后它也总该要回家吧,那它究竟把房门隐藏在了什么地方呢?我观察了很久也不得要领,最后终于决定用一根麦秸来解开我的困惑。
我用麦秸捅了捅平顶和圆帐篷的接缝处,发现这些圆拱都非常硬,而且接口处严丝合缝,就像经最高超的裁缝之手缝起来的一样。我终于在这12个圆拱里发现了一处玄妙的机关:除了边缘分成两瓣,这个月牙形的边饰看上去和别的圆拱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就在两瓣衔接的地方,有一道几乎难以辨别出来的缝隙,克罗多蛛就是通过这条缝进进出出的。每当它从这里通过之后,蛛丝的弹性就会使这扇门自动关闭,除了主人之外,谁能想到这座建筑的神秘入口就在这里呢?这趟神奇的探险之旅让我想起了以前观察过的另一种蜘蛛——蜢蛛,它的洞穴上也有一个可以活动的盖子,蜢蛛进门之后可以用丝把门插上,就像用铰链锁起来了。纺织女克罗多蛛一点都不比蜢蛛逊色,虽然它采用的是同样的方式——回到家后就用门闩(一些蛛丝)把那两扇门粘上,但其实克罗多蛛的巢穴比蜢蛛的更加安全,因为它房子的结构非常奇特,那12道圆拱似乎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入口。
当遇到敌人时,克罗多蛛只要赶紧跑到家里钻进去,身后的门就会自动关闭,它还可以从里面把门锁起来。而那些不了解门道的敌人一定会被那么多一模一样的门给难倒,徘徊半天也未必能发现猎物突然消失的秘密。
克罗多蛛的腿比较短,肤色比较深,背上有五个黄色的点,就像五枚黄色的徽章,因此这纺织匠看上去又像一位绅士一样。克罗多绅士对居所的条件非常讲究。在它的巢里常常有一团蛛丝,就像莫列顿呢一样柔软而舒适,这其实是它的被子,克罗多蛛就在这莫列顿呢和平顶之间休息。
绅士休息时对外界的条件要求也很高,它像人一样无法忍受在熟睡中被吵醒。在气候多变的日子,如果穿堂风从石头下钻进来,小屋就可能会在风中摇晃动荡,很难保持绝对平稳,但是克罗多蛛想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我们在前面提到过在倒置的圆帐篷上有很多下垂的蛛丝,这就是房子能够在风中保持稳定的秘密所在。
这些蛛丝多是从突角和石头的黏合处垂下来的。当克罗多蛛用丝把突角固定在石头上之后,这些用来充当黏合剂的丝会延伸出一部分,大概有一柞长,它们规则而稠密地排列着,作用等同于航船的锚绳,或者贝督因人用来固定帐篷的木桩和绳子。这是房子不会被风掀翻的全部原因吗?带着这个疑问,我更加仔细地观察了这座房子。
和房子内部的干净整洁形成鲜明的对比,下垂的蛛丝上沾满了垃圾:小土块、烂木渣、小沙砾,还有其他昆虫的尸体,这使得克罗多蛛的院落看上去就像垃圾站或乱坟岗一样。很明显那成堆的尸体是克罗多蛛进食后留下的残骸,其中有奥帕特粉虫、阿西德粉虫、赤马陆、隧蜂,还有朴帕虫的贝壳。这些尸体有的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有的断成了一截一截的,还有的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白了。
克罗多蛛把这些尸体镶嵌在房子外面的墙壁上,或者堆在院子里,难道是用来吓唬敌人的吗?这个假设显然存在疑点:这些尸体可能根本吓不退它的敌人,反而会将它的猎物吓跑,那样的话它捕食的难度不就大大增加了吗?聪明的克罗多蛛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它把那些垃圾和昆虫尸体挂在房外必定另有目的。
紧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些更让我困惑的疑点。虽然感觉很不舒服,但我还是仔细观察了那些尸体堆,悬挂在蛛丝上的小贝壳大多都已经空了,但也有个别的几个贝壳所包裹的软体动物还活着,这也就是说克罗多蛛捕捉这些灰色的朴帕虫或卡得力当斯朴帕虫,以及其他缩在贝壳或塔螺里的昆虫不完全是为了果腹,甚至有可能它并不爱吃那里面黏糊糊的肉团。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接二连三出现的疑点让我心中萌生了推理破案的快感,我迫不及待要解开这个谜团,而检验各种猜测、寻找最终答案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试验。
我用一把小刀割断了粘在石头上的蛛丝,并尽可能小心地避免震动到蛛网,生怕惊扰了居住在里面的懒家伙——一般情况下,克罗多蛛会长时间隐藏在窝里,它并不喜欢出门,所以一般也不会逃跑。最后,我把一只克罗多蛛连同它的房子一起装进纸筒,转移到了我的家里。
当然我并没有费劲把那块沉重的石板一起带回去,回到家后,我用一个柳条筐代替了它。我把柳条筐放在桌子上,用胶带把那倒置的圆顶帐篷粘在框上,然后用了三根短棍支撑筐体。后来我还尝试过用干酪盒子做石头的替代品,只要在移动的过程中注意避免敲击和摇晃,蜘蛛就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它的家里。
完成这些之后,我把小房子用罩着金属纱罩的沙罐盖了起来,这样既能防止克罗多蛛搬家,又能进行近距离的观察。
我曾经见过住在墙角的家蛛朝自己的蛛网里添加一些重物,比如墙壁上掉下的粉末,用来防止蛛网被风吹得变形,这令我怀疑克罗多蛛蛛网上的垃圾也只是被它当成了固定的沉子。把克罗多蛛移到家里后的第二天,我的怀疑就得到了验证。
虽然我在搬迁过程中尽量小心了,但是克罗多蛛的小房子还是有个别地方出现了严重的变形,挑剔的主人发现之后整夜都待在网纱上,不肯住进它原本舒适而安全的家里。休息之后,它开始搭建新的居所,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个小时。搭成的新帐篷只有两法郎的硬币那么大,虽然整体结构仍然和老宅一样由上下两层网构成,且有12个突角,但是由于它还没来得及在下面那层网上添加下坠物,所以上下两层网之间的缝隙非常小,克罗多蛛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住惯了大房子的克罗多蛛对此很不满意,很快它便又忙活起来,开始给建筑添加压载物。它开始吐丝,把这些细丝粘在下层的蛛网上并向下垂去,然后又把一颗颗沙粒用这些丝线串了起来。在沙粒的重力作用下,房子的重心降低了,上面那层薄纱也因此绷得紧紧的,如此一来,房子变得挺阔而平稳,两层纱之间的空间也变大了。克罗多蛛仿佛天生就通晓人类经过谨慎研究才得出的平衡定律,它真是位天才的建筑师!
这还仅仅是工程的开端,克罗多蛛把一块大一些的石子坠在了沙串的末端,然后开始不断地往丝线上添加东西,包括沙粒、石子、木屑,还有饭后留下的昆虫残骸,它们像压载物、平衡器和压力器,使这个原本纤细的房子变得越来越坚固。
为了证明这些压载物的重要性,我把已经装修好了的房子外面的装饰物全部剥离了,这座裸露的房子全部由白色的丝织成,看上去漂亮极了。但是连我都觉得它有未免有些松松垮垮的,居住在里面的克罗多蛛当然就更不满意了。它连续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修复房子,最后,这座房子外面又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状的长胡须,上面照旧缀满了细沙和昆虫的尸体。
在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发现克罗多蛛之所以悬挂那么多尸体,并非为了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而只是把它们看作了泥沙或者碎石。在它眼里,这些小贝壳和残碎的动物躯体都是上好的建筑材料,它们既实用又便于寻找——根本就不用寻找,它们就在克罗多蛛的脚底下——既然使用它们比去远处搬沙石要容易得多,爱偷懒的克罗多蛛当然就选择用尸体来稳固、装饰自己的新家了。
克罗多蛛一边忙着打理房子外面的“花园”,一边忙于内部的装修。它不停地吐丝,原本薄薄的墙壁变成了厚厚的莫列顿呢,当然,它还是会留下很大的空间。它留下的空间之大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居住需求,难道是为了偶尔作为开派对、招待客人的宴会厅吗?我这样怀疑过,但是多次悄悄打开它的房门之后我确定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
在它的家里,除了拼死挣扎的猎物,永远也见不到所谓的客人。大多数时候,克罗多蛛填满肚子后就会舒舒服服地趴在柔软的丝毯上,什么也不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像在睡觉,又像醒着。这位很少出门的纺织女、建筑师就这样懒懒地趴在窝里,在半睡半醒间享受生活。这种生活难道不是我们很多人都想拥有的吗?我几乎都要开始羡慕它了。
除了用一根草去逗弄它才能使它从沉思中解脱出来,恐怕就只有饥饿才能促使它走出家门了。我曾经用了三年的时间观察这种昆虫,几乎在实验室里与它朝夕相处,却从来没见过它在白天捕食。由此我判定它大概是位节食主义者,只有在夜晚饿极了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外出寻找食物。
想要随它一起远征,必须在深夜耐心等待。有一天晚上十点多钟时,我看到克罗多蛛出现在平坦的房顶上,我猜想它也许是在那里等候偶尔经过的猎物,于是便充满期待地守在旁边。但可能是我点燃的蜡烛的火光惊吓到了它,它“嗖”地一下钻进窝里,等了很久也没有出来,我只好放弃了。但第二天挂在蛛丝上的一具新的尸体证明在我离开之后,它又出来捕猎了,而且有很大收获。克罗多蛛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捕食的秘密,就像一位羞涩的少女。
除了在研究它的房子这方面获得了一些收获以外,我对克罗多蛛的生活习性知之甚少,以至于10月份我在野外发现那团蛛卵时,根本不知道雌蛛是什么时候、怎样产下它的。我把雌蛛和蛛卵一起带回了家。那些卵被分装在五六个蛛网织成的袋子里,像是被高级的白色绸缎包裹着,这些小袋子与房子的“地板”紧紧地粘在一起,根本无法分开,所以我只好把它们的房子也一起带了回去。
这些卵大概有一百多粒,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那只雌蛛的个头比正常情况下小一些,我想大概是产卵让它的身体变得瘦削了,但好在它看上去非常健康,肚皮圆滚滚的,皮肤也紧绷绷的。
雌蛛就像老母鸡孵蛋一样匍匐在那一堆卵上,不到一个月,小袋子里的小蜘蛛就孵出来了,但是它们依然要在卵袋里生活很久。我隔着薄薄的囊袋仔细观察,看到那些小家伙几乎和它们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深色皮肤,有五个黄色的斑点,只是个头小一些而已。为了度过整个寒冷的冬季,这些小克罗多蛛紧紧地挤在一起,像在互相取暖。雌蛛在这个阶段的任务和蟹蛛有点像,就是蹲在包囊上负责站岗放哨,防止敌人伤害到它的孩子。这个过程拖得有些长,需要将近八个月,直到第二年的六月份才能结束。
经过漫长的等待,夏天终于到来了。克罗多蛛母亲比蟹蛛幸运,它帮助小蜘蛛们捅破包囊壁后不会死去,而是能亲眼看到小家伙们在房间里你推我挤地跑来跑去,也可以见证它们的迁徙。
小克罗多蛛仿佛生来就知道房门的秘密,它们拥到门口,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调整并准备行装,然后就随着第一阵拂面而来的微风荡着秋千出发了,开始一段未知的长途旅行。
看到孤零零留守在巢里的老克罗多蛛,我心里涌上一股悲伤。看着孩子们永远地离开,母亲一般都会觉得悲伤不已,但是这只克罗多蛛似乎并不领我的情,它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忧虑和不安,反而更加容光焕发了。但为了安抚这位母亲,我还是精心地为它放入了一些美味的食物。
第二天,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只克罗多蛛并不在原来的窝里,纱罩上出现了另一座小房子的粗制的胚胎。原来,它只是在旧房子里停留了一会就抛弃了原来的家。虽然那座房子并没有任何破损,但就像那里有什么令人难以面对的悲伤回忆一样,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并不惜花费力气为自己造一间新屋子。
其实,克罗多蛛搬家的原因很容易找到。虽然原来的房子完整舒适,但却存在一个严重的缺陷。小蜘蛛们孵化出来后,房间内堆满了残留下来的囊袋,这些包裹与整座房子紧紧相连,连用镊子去拔都很费劲,老克罗多蛛就更没有办法把这些与房间连成一体的废墟拆下来了。房间里的空间变得非常狭窄,虽然已经足够克罗多蛛使用——这个懒家伙大概只需要一个可以转身的空间就足够了,但是它还有别的任务,它还要再生孩子,这狭小的空间根本放不进更多的卵囊了。
不得已的克罗多蛛只好抛弃那堆废墟,再用好几天的时间修建一个和原来的旧房子一模一样的新家,这虽然会花费很多力气,但却不得不这样做。克罗多蛛之所以选择搬家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啊!从这一点来看,它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我本想对克罗多蛛进行更多的研究,我还想知道它一生中究竟会产几次卵,寿命大概有多长等等细节,但由于有其他事要做,我没有更多精力长期饲养它们,只好把它们放回了大自然里。而关于克罗多蛛的孩子们在卵袋中生存的八个月里如何进食的问题,最终成了一个未能解开的谜团,也成了我的一个遗憾。
同克罗多蛛一样,狼蛛、迷宫蛛以及其他很多蜘蛛的孩子,我们几乎都只看见它们动来动去,不肯安静地待上哪怕一分钟,就像患了多动症一样,从来看不见它们进食。它们一直在消耗能量却几乎没有补充,真令人匪夷所思。
比如狼蛛的幼儿会在母亲的背上生活七个月左右,母蛛到处爬行,小狼蛛就在母亲背上爬来爬去。漫长的两百多天中,它们偶尔会从母亲背下摔下,每次它们都会顺着母亲的腿爬回自己的位置。它们始终精力充沛却好像从来没有吃任何食物。很多蜘蛛的孩子都是这样,它们一直运动却不吃东西,即使在冬天也不需要补充热量。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按照科学的定律,万事都有因果,既然有能量的消耗,就必须有所补充才能维持平衡。就像我们平时常常看到小鸡听到母鸡的召唤就会飞快地奔向米粒一样,它们对于食物的反应几乎是天生的。小鸡通过进食才能把食物变成热量进而转化成奔跑嬉戏所需要的能量。我们简直无法想象一只小鸡从蛋里孵出来之后能够不吃不喝,一连七八个月还一直奔跑,这实在不合常理。
但是,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就发生在蜘蛛的世界里,无论是克罗多蛛、狼蛛还是迷宫蛛,都成了这场自然界奇迹的主角。人们习惯因好奇而对奇迹提出质疑,并试图通过多种设想来推翻奇迹,小蜘蛛的生存秘密显然让很多人产生了兴趣。
我们再简要地回顾一下狼蛛的孩子引发的问题:比如就有人认为虽然我们看不到小狼蛛在母亲背上吃东西,但是谁知道它们回到自己的洞穴后发生了什么呢,也许母蛛就是在洞里口对口地把自己肚子里的食物残渣喂给了小狼蛛。但是这个推测不能用来解释克罗多蛛的秘密,因为克罗多蛛母亲和它的孩子们之间被卵囊隔离着,固体的食物肯定无法传递进去。那么,会不会是母蛛从嘴里吐出了液状的营养物质,并隔着蛛丝渗透到了卵囊里呢?也许这种推断确实是事实,但迷宫蛛在小蜘蛛孵化出来几星期后就死去了,小迷宫蛛们却还要在卵袋里生活半年,那又是谁把营养液输送给它们呢?
这一连串的猜测都不够完美。人们不断假设,又不断推翻自我,最后只能怀疑也许它们是依靠吃自己的房子生活下来的。这种推测并非毫无道理,因为有些蜘蛛确实会吞咽自己吐出来的丝,比如圆网蛛。圆网蛛在搬家之前,一般都会先把废弃的房子吞进肚子里。我们刚刚要为终于找到了答案而欢呼雀跃,但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狼蛛的孩子们根本没有丝网。
这真是一个令人烦恼的命题,可能性和矛盾性无处不在。最后我只好劝自己相信:不论是哪种蜘蛛的孩子,它们都没有吃任何东西而生存了下来。
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这种观点,我总是忍不住怀疑:也许小蜘蛛们刚刚孵出来时身体里就储存着某种从卵里带来的物质,或者是脂肪,或者是其他最终能够转化为机械能的物质。可是这种可能性也不能终止我的怀疑,因为小蜘蛛们不进食的时间并不是短短的几个小时或者几天,而是半年乃至更长时间,在那原本就微小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储存下那么多维持身体长期所需的能量呢?难道一个原子里能够储存用之不竭的机油吗?这种可能性微乎甚微,根本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
到最后我也没有搞清楚蜘蛛们的秘密,或许有一天有人能够用科学的方法解开这些谜团,他们或许因此而论证出原本未曾发现的科学定理也说不定。到那时,像克罗多蛛、狼蛛这些小家伙,或许就会成为新的科学理论的代名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