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该死的钱
高俅用眼睛嘘遛着皇帝的黄梨木脚踏凳:
“聪明莫过帝王。微臣现在所有一切皆是官家赏赐的。不似那些科举进士,明明也都是蒙陛下恩赏,却整天摇头摆尾,好像全是凭自己一张考卷……”
皇帝笑着拍拍大腿:“无妨,朕很久没听你解梦逗趣了。”
高俅这才嬉皮笑脸的、半抬起眼皮:
“春天又称‘张’,这花鸟---少女和万马荒原,拼起来,又像个‘觉’字……”(繁体的觉,下面的“见”,草书确实有点像“马”字。)
“哈!”赵佶一拍高俅的官帽顶:
“朕就觉得,你叫画院、给朕进的这几幅画,虽然张张精美,却合在一起有这个意味。”
高俅赶紧磕头如捣蒜:“微臣也是急陛下之所急。”
皇帝笑着翻身从榻子上起身,高俅赶紧侍候着皇帝穿鞋袜,系汗巾子这些贴身的东西。
“也算朕没白疼你。与朕,倒是不谋而合。”
“微臣时时都是记挂着圣上。如今那真三公不过就是收了个七州地,就摇头摆尾要上天了。前儿,还向陛下求什么三角金蟾!那哪里是人臣可以想的呢?”
皇帝一脚踢开高俅:
“真三公也是你这个市井泼皮可以议论的,他好赖当初也是宫里的阉人……”
撑不住,皇帝倒自己先笑了。
跟着,高俅和门口的几个小太监也都呵呵呵的笑起来。
御极门门口,等着皇帝召见的童贯,听见眼线告诉他信儿,脸上不动一点声色。(面上的喜怒,都是童贯需要的手段。得用的时候,才拿出来。)心里,他却觉得:自己今晚要好好跟女真讨个价钱,但是向朝廷,他就要把给辽国遗臣的赏赐报的高高的。
一来,皇帝已经有了收复辽国旧臣子、进而得地的心。自己明面上这么做,皇帝肯定会答应。
二来,自己也要趁着这个机会,让皇帝知道,向辽国旧臣买地,可一点都不划算,比不来他从金国直接买,经济实惠。
当然,他预备给女真和辽国旧臣的钱数,早定了。朝廷给的越多,他自然分的也越多。别看高俅在里面给自己捅刀子,但是,自己也不会少给高俅一文。
“听说官家许了斗原院协理此事。这斗原院跟真三公手下新得的那个岳家小孩,过往密切……”
眼线顺便还多了句话,毕竟是得了童贯一对双星白首的小金器。
童贯抬起眉头:“就是上回,宗泽大人给他说项,打发来我幕府里的那个?”
“真三公,您圣明。刚才官家还专门打发人给斗原院送了衣服首饰呢,待她着实不薄。”
童贯瞄了一眼庭院里、树枝上叽叽喳喳的两尾花喜鹊,心里生出一份一箭双雕的主意来。
再说,张洛、胡子哥、小公子和小公子剩下的那个仆从,跑得气喘吁吁。已经看见宫墙了,才敢回头。背后早没了追兵。
张洛一松劲,倒在了地上,躺出了大人形:
“唉吆……要了……老命了!咳咳……”
好在,这里是一片小广场,来往的人不太多。胡子哥一边唤张洛起来,一边赶紧把偶然路过、看热闹的三五个人,撵走。
小公子抹了把脸:“你虽然看着像个婆子,实际也不大,哪里就是‘老’命?”
“小公子,凡是有比较啊。要不是老了,怎么大冬天躺在地上,都觉得这么舒服?”
张洛觉得天越来越远,越来越青,她自己好像是只小鸟,在飞。
小公子瞧瞧张洛不像撒谎,于是也学着、躺到了地上,伸胳膊伸腿:
“是不错!天真远真大……天下也该这么大啊!”
说着,他也眯着眼睛,不知道遐想什么来了。
仆从虽然想把小公子从地上劝起来,但是受了早上的惊,现在两个大腿发抖得厉害,连站都勉强了。不得不也坐在了一边。
张洛探身看看胡子哥:“和光同尘!你不好太个别呀!”
胡子哥气呼呼的看看张洛,背着头,坐到三步远的地方去了。
张洛看着天上的云后,似乎有一头鹰,舒展着长长的翅膀,在翱翔。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它在唱歌。时间也在安静的、特别缓慢的流淌着,不像从前,总好像高考收卷前最后五分钟一样。
她忍不住觉得,纵容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纵容今天遇到了这世界、和原先世界的种种垃圾事情,现在却有种从没有过的小小幸福。
于是,她两个眼皮一抹,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才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今日未偿还之本息九贯一文五……”
“啊?!”张洛大叫着,睁开眼睛。“胡说,哪里又来了个五毫?”
徐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小广场上。胡子哥、小公子和小公子的仆从都不见了。
“行了,你说是去鸿胪寺找吃食,可找到了?”徐师傅把张洛从地上,拔萝卜一样的拨了起来。
“……”
“瞧着你现在和个叫花子也差不多,想着必然是没有的。”
徐师傅从怀里又掏出半个温热的豆面馒头。
张洛把嘴一张,豆面馒头刹那间就不见了。
徐师傅又掏出一个小水囊,把差点噎死的张洛、救了回来。
“行了,差不多,就收拾一下回外院。不然,宫里会以为你走失了呢。”
张洛瞧着徐师傅这会特别和蔼,又想着自己还有七两银子的家底,赶紧嬉皮笑脸:
“徐师傅,我虽然没有称钱,但是还有七两白银。现如今银价贵,铜价贱。不如……”
“我朝官制,一两银子唱一贯文。”
“我们俩也不是去和官换,各自方便嘛。”张洛想露出两个虎牙,装可爱。她忘了这是贾谊的身体,贾谊没有虎牙,看起来瘦瘦的脸上,咧着一张大嘴,好像一只庙会上卖的泥塑老虎。
“……”徐师傅扭头就走了。
“唉!徐师傅,咱俩贸易贸易!”
“……”
徐师傅走路生风,张洛在后面赶了一阵,又上气不接下气了。
拐过天街的时候,她掉了队,扭头看见往冲真道姑那边去的路。刚巧,过来两个小太监,嘀嘀咕咕的:
“不知道是谁这么多事,修了去瑶华宫的墙。如今连个狗洞都没了。如何给里面的人送吃的?这想是要饿死大娘娘?”
“嘘!小声!官家本来就不待见她们。便是饿死在里面,也没人理的。”
张洛这才想起自己闯的祸来:
如果不是她不小心弄坏了冲真道姑的泥巴墙,岳虞候怎么会去修葺?!他看着不像坏心要害冲真道姑的,怕只是不晓得土墙的狗洞,是给道姑送吃的和用具的路。
张洛刚要趁没人,去看看冲真道姑,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她扭头一看,居然是一天不见的刘太监。他跑起来还真是玉树临风:
“张会计!快,快,快!圣旨到了,要赐你锦衣五套、首饰头面两副!”
张洛立即瞪大了眼睛,自己总算时来运转了,因为什么衣服首饰,在她那里听来,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都是钱!这下,她可终于不用再听徐师傅啰嗦什么九贯文了。自己终于要跟这该死的九贯文拜拜了。
她只顾着奔向“光明”的未来,却没料到其中又有人给她挖了个天坑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