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恩浩荡
却说海月领了赏,匆匆回来与通贵人复命,正细细说着这事,突然就见李德全带着一对宫人进了延禧宫的院子。
通贵人过去行礼,却立刻被李德全扶住:“通贵人,奴才今儿是来找海月姑娘的。”
“啊?找我?”海月站在通贵人身后,一脸莫名其妙。
“是啊,皇上写了几个字,吩咐奴才给海月姑娘送过来。”
“是么?!”海月以为自己失而复得,激动的马上就要下跪,但也被李德全拦下了。
“皇上说了,这几个字只是借你瞧瞧,等你回宫了,还是要连纸带封一起还回来的。所以,免跪。”
谢过皇恩送走来人,屋里的忍冬紫芙豆蔻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海月。
通贵人不过差她送个贺礼,她竟给自己领回了御笔题字,这也太不简单了!
可海月自己却开心不起来,皇上可真小气,哪儿有送了人的东西还往回要的……而且,这四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啊?
“截蒲为牒,呵呵,佟佳贵妃当初还真是多虑了……”
海月见通贵人笑着摇头,就问她这四个字到的意思。通贵人拍了拍海月的肩膀,对她说:“我记得《汉书》上说,路温舒的父亲让其放羊,而路温舒放羊时还不忘去水边截取蒲柳,制成牒来学习书写。这四个字你若不懂,可以借鉴凿壁偷光的故事。皇上爱才,这是希望你勤奋苦学,不断进步。皇上对你抱了很大期望呢。”
“是么……”可作为一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的灵魂,海月还是觉得皇上抠门儿。这字只能看不能得,真是令人心疼得牙痒痒。
得了通贵人的允许,海月当晚便不用守夜,连日来睡不踏实的她,今儿个却能够安安稳稳地熟睡一觉。
隔天清晨,天刚微微亮,几个宫女麻利起床拾掇,准备替班伺候去,海月向忍冬打了声招呼,又找领事太监取了腰牌,才欢喜着小跑出了宫。
完颜府的马车昨日已得了令,早早地停在神武门外等候。
老管家亲自来接,张望许久,远瞧见海月一身便服快步跑来,忙欣喜挥手,命她从前身边的两个贴身大丫环小心搀着主子上车。
“格格这是受了多少苦啊……”贴身大丫环雪柳看她原先肤如凝脂的鹅蛋脸变黑了几分,纤长的手指好像还因不擅粗活磨破皮过,当下泪涔涔着心疼不已。
另一名沉稳些的大丫环名唤暗香,见状立刻朝雪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招格格难过,“格格刚进宫那几日,嫡福晋终日记挂,寝食难安,后来知道格格在宫里露了脸,得了皇上夸奖,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进食也好多了。”
“额娘受累了。”海月心里抽疼,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时,原主的记忆中又闪现出一群莺莺燕燕尖酸刻薄的嘴脸,海月不自觉地怒火上升,便问道:“侧福晋她们可有出什么幺蛾子吗?”
雪柳嗔怪一声道:“左不过是原先那一套,每晚争着抢着,恨不得粘着老爷一年到头全都歇在自己屋里。嫡福晋也不愿与她们一流,老爷就……”
雪柳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往下再说。暗香瞪了她一眼,怪她嘴碎,怕海月动怒,转眸一笑道:“格格进了宫还不知道吧?大少福晋就要给府里添小娃娃了!”
“真的?我要做姑姑啦?”海月上车到现在,才头一回眉开眼笑。大哥罗明泰和大嫂齐佳氏成婚没多久完颜府就蒙难,海月可想而知,府中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一些流言蜚语膈应齐佳氏。现如今大半个年头过去,齐佳氏有孕,即将给完颜府生下头一个孙辈,也算是堵住了那些小人的嘴。
海月心中有数,颔首笑道:“那我得想想要给小侄子备啥大礼。”
雪柳和暗香看她不再愠怒,这才放心相视一笑。
不多时车子已到完颜府前,老管家打开马车门道:“格格,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这个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而今虽门可罗雀,倒也还算气派。
昨日未时三刻左右宫里头来人,说是海月领了赏今天回门一日,今日休沐的罗察和觉罗氏激动得一夜未眠,老管家出门接人时,两人就迫不及待站在府邸前左顾右盼了。
觉罗氏身后一众侧福晋和侍妾也恭敬站着,一个个脸上还是困意十足,带着些许不耐烦。哥哥嫂嫂们紧随父母之后,不时张望着,海月见着觉罗氏未语泪先流的样子,刹那间想起了自己的亲爹亲妈,他们在21世纪永远见不到她了,可得怎么过啊?
思及此,海月心中感伤更甚,与觉罗氏抱头痛哭,罗察许久不见女儿,知她受苦,更是心痛不已,一家子互相搀着进了屋子,大家相对无言抽泣着。三哥罗延泰开口道:“咱一家人好不容易见了面,何必伤惨?再这么哭下去,妹妹就该到时辰回宫了。”
经小儿子这么一提醒,三人这才止住了哭。觉罗氏换上笑容,拉着女儿又是抱又是亲,还是在三位兄长的催促下,才不舍地松开海月,拉着她入了席。
“饿坏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觉罗氏张罗着给海月夹菜,一顿早饭倒是做得比晚餐还精致。
海月见觉罗氏眼圈青黑,很是心疼,于是端起她给自己刚盛好的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吹凉些再送到她嘴边:“额娘,小米粥养胃,您多喝点儿。来,啊——”
觉罗氏见她哄小孩似的,顿觉得有趣,笑着喝下一口,但紧接着就又红了眼眶,强忍悲笑。
自家这个闺女自小是娇生惯养,粉雕玉琢生怕磕了碰了,若不是进了宫要侍奉他人,怎会有这样看人脸色、照拂他人的本事?
女儿的变化,罗察这个阿玛也都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但想起前段日子她在皇上面前出的风头,还是不禁提醒道:“你在宫里锋芒可不能太露。”
“好好一家人吃顿饭,你说这起子事情作甚。”觉罗氏嗔怪地瞥了夫君一眼,怪他煞风景。
海月倒不见怪,知道阿玛为自己好,乖巧回道:“阿玛的教诲女儿都记下了。”
“原先我以为你不爱那些洋人玩意,现在看来你倒是深藏不露,比你哥哥们还厉害。”罗察纵然担忧,但还是十分骄傲地捋了捋胡子。圣上亲自褒奖,这股风从后宫刮到前朝,同僚们见到他,都有意无意提起小女儿,不忘夸赞几句他教导有方,有些没眼色的低品阶小官还拐弯抹角妄想打听海月的婚配问题,让他很不喜,却也很长面子。
大哥罗明泰笑道:“妹妹的一手好字能得万岁爷赞赏,还得了万岁爷御笔亲赏,我这做大哥的都不如妹妹出息了。”
可不是?消息一传出,罗察回来没少埋汰他们哥仨,激动时还少不得说他们比不过一个女娃儿厉害。二哥三哥听言,也随即附和着,个个喜气盈盈。
“明大爷何必妄自菲薄,都是老爷的孩子,同根相连,自是优秀不凡的。”一旁站着伺候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连着三天伺候,有点儿飘忽搞不清自己的地位,知道海月得了圣心,见一家子谈笑风生,可算有她插嘴的时机,忙不迭见缝插针往上贴。
罗察闻之不悦,轻斥道:“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退下!”
瓜尔佳氏悻悻退回原位,其他侍妾们原本还犹豫不决是否要依样画葫芦,见状只好一个个噤声乖乖立在一旁伺候着。
“对了,兆佳府上的碧心格格过了选秀留永和宫学规矩,你可知道?”罗察为了化解尴尬,想到这事,忙转移了话题。
海月想起昨日碧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点点头,听罗察说道:“若不出意外,碧心格格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十四福晋,你同她相处需谨记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放肆,知道吗?”
海月了然,乖巧应着,又信誓旦旦发愿绝无旁的心思,只想尽心伺候好通贵人,罗察这才稍加安心。
“哎,我女儿怎么这么命苦。”觉罗氏听他们说起选秀之事,悲从中来,女儿一夜长大的模样更是刺痛她这个当娘的心,不由得又抽起帕子哽咽难言,“同龄闺秀得体的基本都有了归宿,可怜我女儿要熬到二十五……”
“你又说胡话!”罗察轻生呵斥道,做阿玛的又怎会不心痛女儿被自己连累,古时女子十五及笄,只不过八旗女子登记在册者须先经过选秀。
以他此前地位,托人往宫里贵人那儿捎句话,若是海月不中选也不必等到二十五才能回家另行婚配。但眼下……他是万不能再行差踏错了!只得赶紧掐掉觉罗氏的话茬,让海月将她搀到一旁安慰解劝。
大家正说着话,门外小厮飞跑进来通报,道是宫里有人过来,罗察忙吩咐把人请进来。一家子人互相对视后,因不知来的是何人,显得有些惶惶不定,也不多耽搁,忙整了整衣裳,一一起身往正厅去见客。